把死樹安葬在森林里

王章材

在美國密西西比河以東有片莽莽蓁蓁的原始森林，那里密密匝匝地生長著許多粗大的樹木，在那密林深處陰暗潮濕的世界里，生命恣肆地舞蹈著。

每年，總會有一些高大的樹木壽終正寢，像油盡燈枯的老者，慢慢地傾倒下自己高大的身軀，頹廢地倚靠在兄妹的軀干上。這些兄妹就像忍痛送別著自己的一位至親，輕輕地撫慰著每一根瘦骨嶙峋的枝條，風颯颯地吹過，活著的生命依舊恣肆地舞蹈著。

一次探險后，富商皮爾特發現了這里的商機。死去的如此巨大的圓木，不正是滾滾的美金嗎？皮爾特馬上找到老朋友——美國農業部部長湯姆，“湯姆先生，請您批準我去把那些死樹運出來，與其讓它們在見鬼的世界腐爛，不如讓它們發揮自己的價值，我可以上繳一大筆賦稅。”“狡猾的皮爾特，你要是傷害到那些活樹，可怎么辦？”“這個，我可以向上帝保證，如果我那樣做，你可以送我去監獄……”皮爾特的話合情合理，湯姆部長再沒有拒絕的理由。很快，精明的皮爾特就拿到了運輸木材的批證。

皮爾特沒有絲毫猶豫，他馬上組織上千號工人去叢林深處尋找那些已死去的樹木。工人們來往搜尋死樹的腳步聲，還有“哼哧哼哧”的抬樹聲，打破了森林原有的寧靜。密林深處也會傳來“丁丁”的伐木聲，當然砍伐的都是些死樹，在這個問題上，皮爾特不敢有半點大意。皮爾特從森林里抬回的木材被源源不斷地運向遠方，他每天數著大把的美金，心里樂開了花……

沒過幾年，災禍就降臨了，森林里病蟲害大增，樹木開始大片大片地死亡。森林病情的報告被一份份地呈送到湯姆的案頭上，報紙、電視、互聯網上更是陣陣口誅筆伐，湯姆慌神了，他立即叫來自己的助手——森林權威分析師查爾斯，大發脾氣道：“去，伙計，快去幫我診斷下它們到底得了什么病。馬上！”

查爾斯同樣束手無策，溫度、水分、陽光、氣候……查爾斯分析了一個月，這些自然衡值并沒有太大的變化，也不足以讓森林產生致命的蟲害。一籌莫展的查爾斯無法向湯姆部長交差，只好躲在原始森林邊緣村莊里的小旅館里，望著房間的天花板發呆。房東老威廉看出查爾斯的不快，“哎，小伙子，收拾下，明天我們一起去森林看看，也許上帝會幫助我們！”

第二天，兩人收拾好行裝，帶上獵槍，氣喘吁吁地鉆進原始森林。那些奄奄一息的叢林里一片肅靜，安靜得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喘氣聲，讓人感受到死神的恐怖，可以預見，這里不久便是皮爾特的貨源地。查爾斯依然一臉苦相。“走吧，我們一起再去看看那些長勢好的森林，也許能找到答案……”老威廉望著身旁的查爾斯無奈地說。

費了吃奶的勁兒，兩個人終于疲憊不堪地來到長勢茂盛的原始森林里。然而，他們卻驚呆了，這里是另外一片迥異的景象：四五株死亡之樹斜倚在其他樹木軀干上，宛如橋梁，連通天地，成了松鼠、猿猴、虎豹等走獸的天然游樂場；腐爛的樹樁上長滿了苜蓿、苔蘚、蘑菇等蕨類植物，再加上飄落腐殖的黃葉，為活著的樹木提供充足的水分和養料。

這里還是蚯蚓、螞蟻、草蜢、天牛等小昆蟲的棲息地，為杜鵑、啄木鳥、大山雀、山鹡鸰等森林益鳥提供美味可口的食物；樹干里縱橫交錯的空洞，又成為蛇、老鼠、野兔、黃鼠狼等小動物天然的避難所；樹洞里有成團的蜜蜂巢穴，蜜蜂既為林間的花兒傳播花粉，又為熊瞎子提供美味佳肴……查爾斯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旋轉飛舞的世界，他頓然茅塞頓開——不要小覷這些死樹，它們是原始森林里食物鏈中最重要的一環。死樹被皮爾特拖得一干二凈，大多數生物作鳥獸散，森林里的害蟲卻多起來……

很快，報告就送到湯姆部長手里，湯姆恍然大悟，他明白了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有其存在的價值和合理性，硬是人為地植入和干預，都會破壞大自然的生物平衡。生物學上的“利弊平衡”就是這個道理，試圖“取利去弊”，就必須找到“去弊”的替代品，否則，“取利”幾乎是不可能的！

“天啊！我這是做了什么？”沒有絲毫猶豫，湯姆立即撥通了皮爾特的電話，“該死的家伙，我現在終止你的批證，就把那些死樹安葬在森林里。對，是現在，這事沒得商量！”

（編輯 花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