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不淡

程應峰

天高云淡，月朗風清，都是令人心曠神怡的自然狀態。從有利于人類生存的層面來看，這樣一種自然狀態是令人沉醉而向往的。在一個被感覺和知覺左右的世界，天高云淡、月朗風清也可以被解讀為一種心境，一種散淡自然、愉悅清澈、了無牽絆的心境。

小時候，每至夏日，和小伙伴們一起在清清的河水中扎一陣猛子，爬上堤岸后，最愛坐在河堤上，躺在樹蔭下，看藍幽幽的天空，深邃、透徹、高遠、攝人心魂；看高天流云，一絲絲、一縷縷、一脈脈、一朵朵，聚著、散著，離著、合著，流過來，淌過去，流出千種形狀，淌出萬般姿態。那些形狀和姿態，左右著童稚的感覺和想象，讓一群少年于剎那之間，就閃開了笑意，沉入一份不可言說且化不開的愉悅里。

那時的心境可謂白璧無瑕，那時的感覺可謂天高云淡。但隨著年歲的推移，隨著經歷的豐盈，感覺知覺一不經心就發生了改變。

記得一次出行，坐在客機靠窗的位置，待飛機起飛進入正常航線后，靜下心神放眼望去，機翼下由遠及近次第而來，又由近及遠次第而去的一浪一浪翻滾的云絮，或亮麗如新，或白得耀眼，或凝重如墨。那一刻，我知道，相對于平日，我的身體是置于高處的，我的思緒也在云絮上飄飛。也就在那一刻，只因身在高處，一閃念之間，我的感覺中，“天高云淡”是顯得多么不合時宜。我分明覺得，這些滾動的云絮，無論亮麗如新，白得耀眼，還是凝重如墨，都給人化不開的感覺，那是一種阻塞靈魂、凝重滯澀、“天高，云不淡”的感覺。

還記得一次，某雙休日在家寫了一篇自以為得意的文章準備投稿，打開郵箱，某刊物編輯的一封來郵跳入眼簾：“親，非常遺憾喲，雜志改了，不再要文學了，非文學作品吧，沒約稿的也就免了。我的使命完成了，也該從此歇歇了。到別的地兒去吧，Good luck！”雖然有“親”在先，有“Good luck！”在后，但一句“不要文學了”對長期將靈性文字作為人生寄托的人來說，無疑不是什么好消息，應該說，此時此刻這句話無疑是飄至心空的一片陰云，將心氣壓得低低的，叫人難以釋懷。

恰在這時，妻在樓下喚我，說外面陽光燦爛，要我陪她去附近的公園走走。我將視線移開電腦顯示屏，抬眼望去，一種“空氣清新，樹綠天藍”的感覺掠空而來，極目處，愛情公園里，一圃一圃的鮮花自在地開放著；陽光下，三三兩兩的行人分明就是生活中靈動活泛的音符。走出去，同妻子并肩在秋末冬初的暖陽下了無拘束地說笑，不知不覺中，心頭的云翳消散殆盡，抬頭間，看見的依然是天高云淡。

人的一生，不同情境下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不同的角色演繹出不同的心境。這種心境，“天高云淡”也好，“天高，云不淡”也罷，可以是客觀存在，也可以是境由心生。應該說，它的生發，大抵與人生際遇或所處的位置一脈相承，息息相關。

（編輯 思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