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傳良
我見一堆被伐倒的樹上有許多小拇指粗的洞,曲曲折折,貫通在樹干里,就像人們挖的地道和礦井。樹木很硬,是什么樣的蟲子鉆進里面制造了這些洞?我很好奇。
我見有新鮮木屑堆在洞里,知道蟲子離此不遠。我用刀鋸順著小洞剖開木頭,割出一個白蟲子,身子細長,白白的,頭端有些肥大,頭部最前面有一點黑。我用放大鏡觀察,前面的黑點是兩顆鉗子樣的牙,小得像小米粒。
我不僅驚詫了,它渾身軟軟的,沒有眼,沒有觸角,沒有腿,只有幾乎看不見的小牙,卻把木頭鉆出那么多洞,真是創造了奇跡。
我查資料,它是天牛的幼蟲。想不到它竟是《詩經·衛風·碩人》里“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中的蝤蠐。我看著它白白的柔軟的身子,想到古代美女的脖子,這個比喻還真是傳神。我佩服古文人的才氣,也對這幼蟲刮目相看了。
它的成蟲天牛,是我小時候的玩具。天牛長得很美,看到《西游記》里的牛魔王時,我就想起天牛。天牛的頭有點像牛頭,兩只長長的觸角像京劇演員的雉尾翎,它的身子黑底帶了些小白點,硬甲殼,光滑潔凈。我常摸著它的身體消遣,手感很好。它的兩顆牙著實厲害,我曾讓它咬破皮。它那六只腿上都帶著鉤,爬樹快,抓人也疼。我拿著它的身子,讓它抓一塊半頭磚,它居然能抓起來,好個大力士!天牛一身威武,而它的幼蟲卻一副懦弱的樣子,這實在是讓人難以對號入座。常說老子英雄兒好漢,可天牛的幼蟲真不像。
是不是英雄好漢,還不能光看表面。據資料報道,把一只威風凜凜的天牛放進一根蘆葦里,天牛卻咬不破薄薄的蘆葦皮,悶死在里面了。而把一只天牛幼蟲放入蘆葦里,卻輕而易舉地咬出洞來。也難怪,那么硬的木頭都能鉆出洞來,一根小蘆葦算得了什么!
一個沒眼沒腿沒觸覺器官的天牛幼蟲,幾乎等于是殘疾中的殘廢,可它就憑僅有的那個小小的嘴征服了堅硬的大樹。它靠的是專一和長久的功夫。它在樹洞里要待三五年,才能化為成蟲天牛。它上千天待在黑暗里,像一段蠕動爬行的腸子,只做兩件事,一件事是吃,一件事是排泄。這兩件事是一個循環,周而復始,一棵棵大樹竟毀在它那比小米粒還小的嘴上。
嗚呼!一個小小的蟲子,用心專一,持之以恒,能把大樹咬斷。而萬物之靈的人,要是放下雜念,一心追求夢想,必會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編輯 辛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