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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局外人

2016-04-15 09:34:10袁凌
鳳凰周刊 2016年9期

袁凌

2015年12月7日,霧霾最嚴重的一天,北京有史以來首次發布紅色預警。天色蒙昧時,許世佩已經給三輪車裝上蓄電池,載著堆尖冒梢的黑色大塑料袋包著的貨物,駛離東五環貨運鐵路附近的大雜院。他需要在濃厚又含有一絲凜冽的霧霾中騎行七公里,到達朝陽區姚家園附近的一個早市,在馬路邊出攤售賣服裝。像往常一樣,他沒有戴口罩。

和他一起騎三輪車離開院子的,是分頭前往各個早市和路邊攤點的小生意部隊,天南地北的口音摻和在轔轔輪轂和電流的嘶嘶聲中。人流中有不小的一股是許世佩的“自家人”:騎三輪車載貨的有二弟、大妹夫;和自己一起去姚家園的大妹,以及前往各個小區“打游擊”的小妹,因為是一對雙胞胎姐妹,她們被稱為“大雙”和“小雙”;此外,還有坐300路前往方莊市場的大姐和姐夫,以及帶著兩只大袋子、趕大巴前往三河展銷會的三弟,還有其余的遠親近戚。

當三輪車和腳步的雜沓聲響消逝后,大雜院安靜下來,回到沉悶模樣。此時,許世佩和大妹已經騎至姚家園市場外的公路,支好攤子,擺開服裝和小貨,兩兄妹裹得嚴實地站在路邊招徠顧客,不時跺腳走動。

許世佩的心情像天氣一樣晦澀。近來城管對路邊攤查抄更嚴,下午無處出攤,有限的幾個馬路早市也面臨關閉。尤其是大紅門批發市場疏解外遷的消息,讓他對自己的來年前景失去了信心,“回家”的念頭不時涌上心頭。這是他到北京二十余年以來少見的。

1993年,許世佩追隨姐夫離開安徽老家來京,開始擺攤謀生。五位親兄妹陸續循蹤而至,勾連起遠親近戚。隨著大北京的拆遷改造和人口疏解,他們從初到北京的前門,一路撤退到眼下的東五環一間大雜院。其間備嘗辛苦,卻從未能就地扎根,靠著小生意攀附在北京的生活圈邊緣,似局外人那樣生存。

如今,他們更可能徹底出局。

大雜院身世

大雜院總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醒來,比北京多數小區的作息早得多。

凌晨三點多,最先一撥人起身,他們是賣菜和水果的小販,需要開車趕到新發地市場批貨。一時間到處是面包車和小貨車發動的呼呼聲,院子東西頭的兩個大廁所也熱鬧了起來。小便池前,男人們列隊射出的尿液熱氣和后半夜的嚴寒相激,凝成一種新鮮、溫暖又凜冽的氣息,刺激鼻孔。

緊跟著他們起身的是做早點的攤販,他們拉亮大瓦數的電燈,在院子里炸油條、磨豆漿。各家捅開的煤爐子飄散著青煙,在縱橫無序的平房屋頂結成一層薄霧,嗆人鼻息。院子的公用水龍頭整夜開著,不然會被嚴寒凍住,嘩嘩的流水聲和豆漿機轉動的呼呼聲摻和在一起。待一切事畢,人們駕著改裝的電動三輪車或面包車前往各個臨近市場的路口。

趕路邊早市的許世佩和弟妹們,是第三撥。他們出發后,天色才真正亮起來。在這處大雜院里,許世佩已經和五個親姊妹一同居住了整十年,從開始時的一間房200塊房租,漲到現在的每間400塊左右。其間,弟妹們結婚、生子,繁衍了兩代人口。他們從沒喜歡過這里,卻也想不到離開。

十年前,許世佩的長子許曉川放暑假和弟弟一起來探親時,腦子里對首都的想象被大雜院徹底擊碎了。

“很偏,很臟,很擠”。許曉川回憶。那年兄弟倆從西站坐了幾個小時的車才到了大雜院,進門迎面是隨處可見的垃圾、大便。父母租住的一間小屋碎磚鋪地,要擺貨還要生爐子做飯,晚上睡覺,十多平方米要容納五個人:爸爸和許曉川睡一頭,媽媽和弟弟一頭,屋里臨時支起的一副木板床,睡著爸媽雇的一個幫忙看攤的親戚,只有一把吊扇驅走人體和氣溫混合的悶熱。

眼下,許世佩夫妻的居住環境有所改善,在眾多親戚中算是最好的:增加了一間小屋供鼾聲太猛的許世佩單獨住,以及兩個兒子偶爾來探望時過夜;床是買的,不像幾個弟妹家用磚頭墊起一塊板;安了空調,添置了冰箱;最重要的是,他們花一千多元安裝了簡易暖氣,給門外的煤球爐子加裝一個管道裝置,通到兩間屋內的暖氣片,生火做飯燒水時,屋里連帶暖和起來。這是幾家弟妹都沒有的,許世佩說是自己“會享受”。

去年南皋一帶的大雜院發生煤氣中毒,死了一對小販姐妹,派出所防范煤氣中毒,以往在室內取暖的爐子被禁止了,每家屋里還有一個統一購買安裝的煤氣報警器。沒有安裝自制暖氣的幾戶弟妹,屋中頓時近于冰窖,石棉瓦和牛毛氈屋頂以及碎磚墻皮,幾乎沒有保溫作用。

比較好一些的大姐和姐夫、二弟和小妹家用電熱毯,小妹還有一個對象送的電暖器,實在太冷時用一會兒。三弟和大妹兩家夫妻則是硬扛著,晚上靠大被子御寒。2016年初的“世紀寒潮”里,院子里的水龍頭周圍堆結了半人高的冰柱,積雪壓滿了屋頂,化雪時家家漏水,在磚墻形成雨跡,只好在屋頂下加一層塑料布。但露水仍舊滲入,在塑料布縫隙處結成冰凌,一條條地垂掛。家里不能剩水,不管是洗臉盆還是毛巾的纖維里,水分都會結成冰塊,毛巾像折疊的石板無法打開。罐子里的煤氣也會凍住,需要在地上滾動敲打才能流到二手氣灶里。入戶排查煤爐的派出所警察感到吃驚,問大姐夫:你們不冷嗎?

傍晚獨自“打游擊”的小妹回到家里,早上煮稀飯溢出的米湯已經結成薄冰,從桌子上揭下來。她沒有打開電暖器——這里的電線是老板私人拉的,收費比居民電高得多,一度達到1.5元,僅僅充電瓶,每月就需要支出一百七八十元。給東家收電費的“小四川”是個摳門鬼,一有賒欠就斷電。

她不想裝暖氣,她單身一人,家里人少,這臨時棲身的大雜院不知道明年是否還存在。

大雜院像一個外來戶一樣身世不清白。它的地皮從前屬于北京市電機廠,起初的房東是河北人,拿錢買下了倒閉的電機廠地皮30年產權,打了一口機井,建起了幾排平房和一幢三層簡易樓房對外出租,容納了200多租戶。近年電機廠又把所有地皮賣給了798藝術區,這塊地皮的身份因此懸而未決。

建造大雜院的房東已于十余年前過世,繼承產業的兒子委托岳父“小四川”打理日常,自己則忙于應付和各個部門的關系,在首都維穩和拆違的夾縫中尋求大雜院的生機。大雜院遭遇過封閉出路、斷水斷電,平房磚墻上刷上過醒目的“拆”字,但一次次奇怪地存活了下來。

前一段,大雜院遭遇了最近一次嚴重危機,斷電一周,因為一些賣小吃地攤戶在院中做點心,街道辦認為有火災隱患。斷電后,靠電機從深井中抽取的自來水也停了,徐國能只好開著三輪車從農貿市場廁所拉水,或者向大雜院外邊的街坊鄰居借水,洗臉的次數減到一道,喝水都省著買,家里點上了蠟燭,三輪車的蓄電池也到親戚熟人家交錢去充。都以為這次住不成了,不料房東到底打通了關節,恢復了水電,代價則是十幾家做早點的攤販被趕走,其余的人又有了“住一天算一天”的機會。

即使不遭取締,一旦無生意可做的商戶離開,大雜院也將失去生機。和許多北京五環與六環之間的“外來村”一樣,它也像是一副隨地鋪開的攤子,依附在北京的邊緣,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被查抄收走。

直到中午,賣小吃的和一部分下午不出攤的攤販歸來,院子里才恢復了一些人氣。傍晚,各家窗戶陸續亮起燈光,封了一天的煤爐子再次捅開,飄散炒菜的氣味和紛雜聲響,還有翻倒煤氣罐出氣的響動,結冰的屋頂冒出水汽。

到了九點多鐘,大多數人已經入睡。它不是老北京胡同里熱鬧的四合院,倒近于傳說中遠在燕郊和三河的“睡城”,只是還夠不上單元房的層次。

攤在街邊的生意

許世佩攤子上的貨是各種外套、碎花棉襖、褲子。妹妹的則是手套、護膝、圍巾這樣的“小貨”。每件貨的毛利大約是40%左右,顧客砍價到三成以下,就只好作罷。

早上許世佩只賣了200多塊錢的衣服,不到平時一半,“霧霾天,出來的人少”,許世佩說。旁邊賣手套、護膝之類小貨的大妹,生意倒要略好一些。大妹20歲那年來北京就是幫許世佩看攤,以后許世佩一直帶著大妹設攤,兩人的貨配著賣。

好在這處早市是合法的,許世佩繳納了每月800塊兩個攤位費,就可以放心擺攤。七點左右,早市和附近的農貿市場大約同步開張,一小時后,兩位穿黑色大衣的男人過來收錢,一些臨時擺攤的小販,按日繳納每天20塊錢的散攤費用。相比起妹妹,這些人賣的是更小的貨,從鏡子、刮胡刀到小收音機之類。光顧這處早市的,既有老北京,也有外地打工族。臨十二點關張之前,最后照顧許世佩生意的,是一對騎電動車的環衛工人夫妻,買了一件35元的碎花襖子。

霧霾天的好處是天氣不是頂冷,冷的時候,“零下十度照樣擺”。大姐夫李國勝雙手雙腳都長凍瘡,潰爛流水,人只能不斷地跺腳來暖和一點和止癢。遇到下雨,貨物遮上塑料布,人披個雨衣站著,夏天則靠一把遮陽傘、一把大蒲扇,遲一些出攤,晚上到十點來鐘才收。

上午十點半左右,早市收攤,許世佩和大妹收車回大雜院。旁邊的安徽阜陽攤主下午去另一處馬路市場,那里似乎沒被城管盯上,但許世佩和大妹在那兒沒有位置。他們以往下午擺攤的地點,在從住處往北走的京旺家園小區路邊,但從2016年元旦開始,城管查得更緊,他們不敢再去。

本來周末城管不查,但上周日新來一個賣包小販,想搶一個賣玩具的老攤戶地盤,兩人打起來,新來的小販主動打電話向城管舉報,大家只好趕緊撤退,出了攤卻沒做成生意。

“這兩年,城管查得越來越緊,做不下去了?!痹S世佩抱怨。他連車帶貨被查抄過兩次,每次都是交了罰款才取出來。去年APEC會議期間,妻子陳根娣一輛新電動摩托車被交警沒收,1600元打了水漂。在老式小區里“打游擊”的“小雙”,前兩年丈夫剛過世,一次連車帶貨被抄走,托了關系,過了一周才取出來。其他的兄弟姊妹也大多被抄過。

“城管來抄,‘群防打頭陣?!痹S世佩總結說,“群防”總在前面,負責鎖定目標,城管再適時出場。“群防”看起來是近乎社會混子的年輕人,難于防范。

要小心應付的不僅是城管。許世佩每日騎三輪車往返十幾公里,路過貨運鐵道的一截,車輛擁堵,車上貨物堆得過高,為了防止翻車和撞車,許世佩只能下車推行過鐵軌。他的上一輛車,就在前年一次交通事故中報廢了。

那是許世佩第一次觸碰到生死邊界。當時他騎著三輪車在芍藥居附近路上逆行,和一輛轉彎避讓面包車的大公交相撞,許世佩飛了出去,墜在馬路上的一刻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回過神來只是手破了皮,撒了一地的貨物墊住了他的背。交警到場沒收了三輪車,前來收購的人卻嫌轱轆扭成麻花的車太破放棄了,許世佩得以拆下車上有用的蓄電池,裝在了眼下這輛車上。公交車司機還給了許世佩200塊醫療費,但許世佩覺得自己并沒有傷,不想去醫院,把錢退還給了司機。

日常的辛苦不值一提。夫妻各自出攤的時候,午飯都只能將就,一屜小籠包令愛吃肉的許世佩心滿意足,相鄰擺攤的一個河南小伙子,不斷在數落小攤炸油條和肉包子不能吃,“里面的肉不知道哪里來的,想到惡心”,許世佩并不接話。傍晚收攤回家,兩口子才能做頓像樣的飯。有時候煤爐子沒封好,火熄了,還要重新生火,飯到嘴時快睡覺了。

早年他一個人在北京,更是兩頭忙活。擺攤的中間,從來也不去上廁所,也不敢多喝水。被城管攆的時候,許世佩感覺自己“跟個乞丐差不多”。

除了早市和路邊“打游擊”,許世佩近來賣貨的另一去處,是每逢周三、周日的集日,在朝陽區金盞鄉的億宏達農貿市場擺散攤。這是北京周邊保留下來的少數集市之一,二弟夫婦和兩個妹妹也去這里。

2015年底最后一個周日,億宏達市場人群熙攘,生意多少好于路邊早市,繳20塊錢攤位費,一上午能賣三四百塊錢。但在這個大集上,許世佩的生意仍舊低迷,倒是小妹的小貨攤子有些忙不過來。頭天她剛去了大紅門進貨,路太遠沒法騎電動車,提著幾個黑色大塑料袋,跑了好幾個市場,手上越來越重,回來搭的公交車上不僅多交三個人錢,還得領受旁人的白眼,好在集市的生意彌補了辛苦。

唯一沒有來趕集的,是三弟夫婦,他們在三河縣跑展銷會。展銷會由一個大老板發起,租下一塊場地,招徠一二百家商戶繳納攤位租金,打出一個某某展銷會的大牌子,名頭響亮,周期十天半月。一般在北京的遠郊區,有時也去到郊縣和天津的地盤,一個地方結束了,再換地方,一撥人結伙跟著走。

展銷會近年越來越少,展位費由一兩千元上升到5000多元一期,幾乎吃盡了商戶利潤,夫妻倆的兩個展位縮成一個。前年,他們被小舅子拉下水卷入河南襄縣的一場傳銷,一共交了十余萬會費,相當于一年多都生意白做。不過他們對此深信不疑,為了拉親戚入會,和許世佩還有別的親戚都吵翻了,到眼下仍不大來往,成了眾兄妹中游離的一家。

從天安門到五環

23年前,許世佩第一次到北京投奔姐夫時,姐夫的攤點掛在北京的中心地帶大柵欄路口,正對著天安門。

“租主人家一個門臉,東西都掛在墻上,天黑了寄存在房東家里?!崩顕鴦僬f,那個地方是個十字路口,人流很大,但因為太擁擠,能站下來看貨的不多。由于消防隱患,這種壁掛式攤點后來被取締了。

大妹妹也在前門擺過攤,她進紀念堂去看過毛主席,“臉黃黃的,化著妝”,人太多走不動,穿著高跟鞋的她腳起泡了,回來時脫鞋赤腳走回家。2002年她離開前門時,大柵欄拆遷的風聲已經很緊了。

許世佩的起步看起來更高端,在雅寶路做服裝批發生意。他在市場里的攤位掛著服裝樣品,有人買貨時就讓小妹妹看攤,自己到天壇東門的紅橋市場去賒購,批發給顧客后再還款。顧客大多是俄羅斯人,“我還學了幾句俄語”。這種生意的利潤比較高,但不穩定,可能很久不開張,需要本錢厚實。唯恐坐吃山空的許世佩只干了半年,不乏遺憾,“要有本錢,從浙江服裝廠家直接搞貨來賣,能發大財”。

從雅寶路離開后,許世佩轉入“地下”,在地鐵軍博站站臺上擺攤賣百貨,這也是重復大姐夫以前在西單和前門地鐵的路數。來北京過暑假的許曉川常跟著父母在地鐵站臺上玩,“在攤點中間竄,看地鐵跑過去,一陣涼風刮過來,覺得很有意思?!贝竺媒Y婚后返京,也追隨許世佩輾轉各地鐵站臺,此外,還有經營失敗回鄉后再次來京、在五棵松地鐵賣貨的二弟和弟媳,以及晚了四五年最遲出來的三弟和弟媳,直到2004年6月,地鐵站臺攤點被市政府禁止。

離開地鐵的許世佩,正趕上北京大面積拆遷路旁違章建筑,索性帶著大妹和妹夫賣起了“拆遷貨”,打聽到哪里要拆遷,就去租一個門面,賣上十天半月,打著“拆遷甩貨”的名義,銷量比平時能翻倍,“這是心理作用,實際價格和平時差不多?!钡劫u不動的時候,房子也到了拆遷期限,于是換下一個地點繼續“甩貨”。那幾年是許世佩生意的黃金時期,每年能存下三四萬元,供養了兩個孩子上大學。二弟和弟媳則輾轉北京站和西直門公交站臺,直到這兩處也被拆遷,也干脆賣開了“拆遷貨”。

隨著北京沿街的違章建筑基本上被拆光,拆遷貨無處可甩,許世佩又和弟妹們分頭跑開了展銷會,一干三四年。起初展銷會可以在前門、地壇這樣的核心城區開辦,后來整頓市容漸漸被禁止,撤離到沙河、大山子、順義遠郊。許世佩去得最遠的一次是到河北涿州和三河,夏天和妻子一起攤張席子睡在展銷大棚下,省了旅館費。

2008年奧運會之后的幾年里,展銷會逐漸外遷,早市卻多了起來,一般是和農貿市場搭配經營,許世佩從2008年開始在芍藥居趕早市,一直到2015年,市場被拆遷,換到了五環附近的姚家園早市。妻子則從2010年開始在大山子早市擺攤,直到2015年9月市場關閉,一時無處可去。幾個弟妹也大體經歷著類似許世佩的外遷經歷,離開天安門越來越遠。

積累更早、又飽受地攤風霜之苦的大姐夫有段時間離京回鄉,但未能覓得機會,回來后到天橋繼續擺攤,從動物園批發市場進貨,直到2005年天橋市場拆遷,搬到方莊市場穩定下來。

在方莊落腳后,大姐夫曾經和二弟合資,進駐新秀水市場出手一搏。新秀水市場利潤達到60%,但門檻比路邊攤高得多,進場費5萬元,三年租金15萬元,另外需10萬元押金,一下就要拿出三十萬資金,三年后價格漲到每月上萬元。大姐夫和二弟先是賣品牌童裝,生意滯銷后改賣玩具,又趕上秀水調整格局,玩具市場遷往三樓,多方窘困之下,兩家被迫退出了秀水。二弟夫婦步許世佩后塵,改跑展銷會和機場附近的早市。

事后看來,兩人都覺得自己沒有魄力,不敢放手擴大規模,錯過了唯一一次“做上去”的機會。“借錢,就可以做大一些,做精品品牌”。挫敗感的來源是本家一個侄子,大膽借二十萬元包下萬通新世界市場的專柜,做上規模之后在北京買了靠近二環的房子,眼下漲到400多萬,又買了車,徹底脫離了親戚們的地攤層次。但這樣的人在蕓蕓商販中實屬鳳毛麟角,也不乏經營失敗負債離京的鎩羽者,更多則是像許世佩和李國勝這樣拋物線式地下滑,與首都漸行漸遠。

和經營地點的不斷邊緣同步,許世佩和弟妹們的住處也經歷了外遷,從前門四合院到大山子的平房區,再到眼下這所大雜院。與他一起在京旺家園擺路邊攤的一位河南攤販,則由西壩河搬到東辛店,再搬到環行鐵道附近的平房,“走哪拆哪”。眼下最迫近的威脅,是北京近期公布的大紅門周邊批發市場拆遷規劃。根據政府的規劃,2017年底前大紅門將完成疏解升級,一部分市場關閉。大紅門的幾十家各類市場,是各個早市進貨的來源。一旦分流到燕郊、三河等縣,意味著許世佩們的生意將難以為繼。

“要是被趕到燕郊,寧愿不去,回老家”。這是大姐夫和許世佩共同的想法。年輕些的人們卻有些無從選擇?!斑@里拆了,就趕遠處的集。”一同去早市賣小貨的安徽阜陽老鄉說,他最遠趕過廊坊的集市。

大山子早市拆遷后,院子里賣早餐的東北老王一家,已經被迫離開,遷去遙遠的廣西。聽說南寧那邊是新建的城區,不趕人,“至少圖個暖和,擺攤不用穿這么多”。

老家有多遠

幾年前,妻子陳根娣開始念叨,想回老家鄉下養牲口。以前在老家,她可以養雞趕鴨喂豬。老家的房子還在,不像大姐夫家的已經塌了。

這么多年,陳根娣一直想念家鄉,“空氣也好一點,這里就是掙點小錢?!彼龔膩頉]有真正習慣過北京,盡管她努力把在農村的生活搬到大雜院里:買壇子腌酸菜,像喂養雞鴨那樣,用賣魚攤販丟棄的魚鰓喂一大群流浪貓,還買來葡萄自己釀酒。兩口子用半生積蓄買的房子,在省城合肥,多少也算是家鄉,“可以兩頭兒呆呆”。

往年兩人會回家過年,今年許世佩不愿回鄉,陳根娣卻忍不住趕在過年前自己回了趟老家。雖說父母都不在了,還有幾戶姊妹家走走,人比在外邊親熱。住在大雜院里,看似眾多親戚在一處,但各自早出晚歸,見面都少。

許家大姐也想家,家里的老人還在,身體還好,每個禮拜她會給老母親打個電話。這么多年,除了今年春天回鄉給公公奔喪,她只在北京“非典”那年回去過一次。那一次,北京城空了,沒有人敢上街買貨,李國勝夫妻倆放下生意跑回老家,呆了一個多月才出來。那是最長的一次回鄉,長久不住人,家里的土房子也塌了,他們只能寄居在親戚處。夫妻倆在巢湖買了房子,離家鄉更近,也是個投資。沒料到近兩年巢湖撤市,房子跌價,又打算在省城合肥買。

許世佩也在合肥花八十萬買了房子,幾個弟妹大都在合肥買了房,不算高的房價和不算遠的離家距離使他們如此選擇,花掉了多年做生意的大部分積蓄,至于在北京買房扎根,“想都沒想過”。

除了老人,故鄉最牽念的自然是孩子。孩子一般是老人帶,只有春節前回去看看,往往還為了多賺點錢,又在過年前匆匆趕回北京賣廟會。

陳根娣并不認同小妹妹如此,說起當年撂下孩子,她有些后悔,“其實我不該上這兒。要是現在,我就不出來。”

她記得有年春節前,下著好大的雪,兩口子要趕火車回北京,小兒子許超扯著手臂不肯放,滿臉的憤怒蓋不住眼底的悲傷。少年的許曉川對父親出門印象不深,母親離家時,才意識到從此是一個人了。有次他在家里哭起來,弟弟問為什么,“我說想爸媽了。弟弟也哭起來”。

許家弟妹們在大院添了孩子,但在北京拿不到準生證,只能回家鄉去生下來。出生之后在北京養上兩年,要上小學了又送回去,這邊上學難,又沒人照顧。老三的孩子許飛出生后來京,五歲的時候被送回家鄉。

在北京的時候,許飛上過幼兒園,那是他童年的金色記憶,“做游戲、吃飯和睡覺”。回鄉之初,許飛很不適應,因為家鄉無幼兒園,只好提前放到一年級,上了三個一年級,徹底打消了他對于上學的興致。小學時他學習一度還算可以,上了初中一落千丈——外公再也看不懂他的作業,給了他偷懶打游戲機的便利。

五妹家的女孩子汪靜一歲多被帶回老家,由外公外婆撫養。父母回家的時候,她一直不肯喊媽,跟著表姐把自己母親喊“四姨”?!啊畫屵@個字我喊不出口?!被丶掖羯弦欢危瑒倓偭晳T了,要喊出口了,爹媽又要走了,再度生分下來。

“以后我有了孩子,絕對不會把他丟家里”。汪靜說。

陳根娣后悔的一個原因,是因為兒子許曉川在家吃了不少苦。爺爺脾氣暴躁,許曉川時常挨揍,曾經罰他不準吃晚飯和歸家,只能在屋前檐下過夜。當她第一年春節回家時,看到許曉川在大冬天放一群鵝,手背全部皸裂了,“臉上凍紅得像猴屁股似的?!痹S曉川回憶,他有一次挨了揍,一路走回上鎖的自家老屋,坐在門前哭了一天,想不通爹娘為何不回來。

弟弟許超由姥姥撫養,姥姥比較疼外孫,讓許曉川心生羨慕。他常年做相同的夢:一條大河岸邊,外婆帶著弟弟上了一條船,劃走了,他在岸上拼命喊叫,他們的船卻越劃越遠,他因為過于傷心從夢中醒來,好半天仍飲泣不止。

第一次來北京,許曉川覺得人特別多,“不停有人擠我”。父親在路邊攤上買了一個一塊錢的漢堡給他,他一直以為漢堡會很好吃,可吃到嘴里卻覺得“很惡心”。對于北京,他一直不了解,直到上大學出來。相比于身為“北漂”的自己,他感覺父母離家鄉同樣遙遠,“父親干不動田里的活兒,也呆不慣鄉下了”。

許世佩有自己的打算。他的生意細胞是家鄉的田園培育的,小時候在田里抓鱔魚賣,十七歲跟父親去南通販米;成年后和大姐夫李國勝一道收購遍布丘陵的木材,運到長江南岸去賣?,F在回去,“就算下不了田,擺個攤總可以”。

今年許世佩沒有回去過年的原因是,兩個孩子娶媳婦不太順利,讓他沒有面子。在心里,他期待著明年能修好房子,兩個孩子帶上兒媳婦,“衣錦還鄉”。不管在北京呆了多少年,那里才是歸宿。

懷著這種念想,許世佩不太認可小妹現在談的對象。小妹夫是家鄉一個鎮子的人,前幾年在北京發現肝癌,在北京的醫院里躺了幾個月化療,實在不行了還是轉回合肥,一路回到縣醫院,最后轉回老屋,小妹妹回去侍候了幾個月,在家鄉過世落土。在北京,人落不了土,只能燒掉。

小妹新近找的對象是理發師,人看上去還周正,但許世佩一直不滿意,原因是男方是甘肅人。一旦哪天要離開北京,小妹妹去向哪里呢?“還是找個老鄉妥當?!?/p>

“大院子弟”

許曉川從沒有想到自己有天會托庇在大雜院的屋檐下。三年前大學畢業,他曾一度工作不穩定,帶著女朋友回到大雜院,在父母的平房里度過了半年。

母親專門請人修葺了許曉川住的平房:吊了頂,貼了墻紙,買了四腳落地的新床,換掉了以前磚壘的木板床,還在床頭掛上了自己繡的“家和萬事興”十字繡,這是她在擺攤清閑時用兩個月繡出來的。如今這間屋依舊留著“新房”的依稀痕跡。

冬天來臨,屋子沒有暖氣,許曉川才和女友離開了這里。以后他找到了新工作,也和女友分了手。在許家下一代次第成家從業的背景下,他時常變動的工作和不穩定的婚姻,成了父母的心病。兩年之后,弟弟任大學生村官期滿一時沒有工作,又來到大雜院,在哥哥這里住了將近一年。

在許家的子弟中,像許曉川和弟弟這樣考上大學來京是例外,大多數是初中畢業后延續父母當年的道路,到北京做生意或者打工。

“非典”那年疫情過去,大姐夫李國勝一家從家鄉再度來京,帶上了剛初中畢業的大女兒,幫著盯天橋的攤,大姐夫就有了偷閑的時間。以后搬到方莊,大姐夫和二弟在秀水街合伙的生意,又由大女兒和舅舅一起打理,直到七年后撤出秀水,大女兒也在家鄉找了女婿。女婿是手藝人,來京后不適應,一定要回鄉,大女兒也隨之離京,以后夫妻又去福建打工。小女兒2005年來京,幫著在方莊看攤,和相鄰做生意的一個甘肅年輕人結婚。由于這里的生意不掙錢,一家三口離開了北京,遠赴青海格爾木投奔男方的親戚,幫親戚打理商場。

過完2016年春節,開張的頭天傍晚,準備買盒飯的李國勝夫妻接到了百度外賣的電話,原來是小女兒在網上為父母叫了晚餐?!拔以诟駹柲居喭赓u,比你們自己出市場去買還方便?!?/p>

這是眼下的趨勢:新一代來京的徐家子女,大都不習慣父母擺路邊攤的方式,更想把自己的人生愿景搬遷到網絡上。

在大雜院長到快兩歲回鄉的汪靜,初中還沒畢業就來到北京,不習慣跟著父母擺路邊攤,在大紅門批發市場當了半年導購,招徠客人進店購服裝,每月可以掙到4500元。半年后,她仍舊嫌這份工作拋頭露面,自己開起了一家淘寶店,專賣加肥加大碼的男裝。生意并不很興旺,但她也沒打算回到早市,改行到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當文員,同時兼職開網店。為了方便有訂單后從市場就近拿貨快遞,她在大紅門市場附近租了房子,只是偶爾回大雜院來。

眼下在開網店的除了汪靜,還有李國勝的大兒子李立。李立來京后也在大雜院棲身過一段,三年前成家后搬走,妻子以前是賣手機的,現在家帶孩子。李立報名參加了北大青鳥電腦培訓班,近來在網上開店,賣和父母類似的小貨,由于剛起步沒有打開局面,仍然需要父母補貼。李國勝提到兒子告訴他的信息:“網上的市場比現實中大得多,‘雙十一天貓賣出900多億。一個塘里撈,有人撈到魚,有人撈到水”。

許家子弟從大雜院向網絡的遷徙已經延伸到第三代。許曉川表姐的孩子汪登程眼下在永定門附近的一家天貓店做銷售。初中畢業后他上了南昌一家鐵路技校,畢業后分配到北京地鐵10號線呼家樓站上班,擔任站務助理,工作單調,地鐵公司又規定上班期間不能玩手機,汪登程只能“抱著膀子看著手表指針一秒一秒地走”,兩月之后,實在無法忍受而辭職。低谷中的汪登程被朋友介紹到天貓店當庫房配貨員,在地下室工作。

為時不久,運營人員的臨時出缺給了汪登程“上樓”的機會,他的表現讓自己站穩了腳跟,主要從事用各種辦法刷單、優化產品文案的任務,“總能讓我們的產品出現在搜索榜單第一頁”。天貓店包吃住,工資3500元,但過于繁忙的工作節奏讓汪登程有些想跳槽,“工資還不如客服,想找個有雙休日的工作?!?/p>

偶爾回到多年生活過的大雜院,汪靜和汪登程都有一種回到昨天的感覺,父輩們早出晚歸的路邊攤模式,日漸難以為繼。最近的一次職業調查顯示,線下零售已經成為最被看低的職業。

但他們自己,雖說已經遷徙到網上,仍然依附于現實中的批發市場,并無自足的體系。一旦大紅門市場分流拆遷,他們起步之初的網店和父輩的路邊攤一樣,面臨生存危機。

前幾年,汪靜還很喜歡大雜院,現在卻有點疏遠了,“人多,不安全,又冷”。在記憶中,她和弟弟都保存著大雜院的溫暖一隅:當初大雜院的周圍有大片成蔭的樹林,一直延伸到貨運鐵路之外,夏天下午天氣過于炎熱,不出攤的大人們在樹下擺桌子打麻將,小孩子們就在一旁土里挖洞找知了的蛹,挖出來后裝在瓶子里。

對于許曉川,這段孩提舊夢已趨模糊,偶爾回大雜院也越來越步履沉重。今年春節,他把父母接到了弟弟和自己租住的六里橋單元房里過團圓年,母親覺得這樣也好,“用熱水洗菜方便,不用在大雜院里洗冷水受凍?!蹦暌癸垰夥者€算和平,但父親仍舊提起了“抱孫子”的話頭,許曉川無言以對。

初三回到大雜院,許世佩少見的沒有和幾家弟妹們打過年小麻將,當天就頂著霧霾出車了。在北京一天,先做一天的生意。“衣錦還鄉”的愿望,看起來還很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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