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寅 張文瑜
出路還是末路:論電影在英美文學教學中的應用
張寅 張文瑜
本文以文學教學的目的為出發點,通過論述文字與圖像的差異,以《法國中尉的女人》的小說版與電影版的改編為例,說明電影改編不僅抹除了文學的教育性和深刻性,無法完成文學教學的目標,而且將文學教學降格為語言技能訓練。
英美文學課程電影文字圖像
在視覺主導的當今社會,隨著文學經典不斷被搬上銀幕,電影被認為是解決英語文學困境的最佳出路。首先在上世紀90年代,美國大學教授理查德·凱勒·西蒙(RichardKellerSimon)將電視連續劇與電影引入文學課堂以展現偉大的傳統與流行文化的互文性,從而激發學生對二者進行比較[1];國內復旦大學的張沖教授也通過分析莎士比亞戲劇情節的電影改編,強調電影改編是拯救文學經典的好方法[2];在關于英語文學教學改革的文章中,近30篇文章都建議將電影運用于文學教學;那么,電影能用于文學教學嗎?它果真是解決文學教學困境的有效手段嗎?
英美文學作品作為英語語言的載體承載著英美兩國對自己民族的想象與整個國家發展的歷史,對文學作品的閱讀不僅可使學生獲得更多的文化背景知識,了解英美國家的日常生活,也可以培養學生良好的語言感,激發想象力,提升分析能力。
“文學閱讀理解是讀者從語篇中獲取信息和獲得美學感受的過程,它既是一個語言理解的過程,又是一個審美過程。”通常情況下,文學鑒賞分為四個主要層面:情節、意義、話語和審美。文學理論引入到課堂教學中,可為學生提供“閱讀方式”或“閱讀模式”學生逐漸學會從語言、人物塑造、情節、主題和敘事技巧等方面欣賞文學作品,而非僅僅知道情節的發展與人物。
自電影誕生之日起,電影就被置于文學經典的對立面,被歸為大眾文化而冠以“標準化”“具有欺騙性”“膚淺”“程式化”等標簽,然而電影一直青睞文學經典。因為經典意味著是一個好故事,好故事就意味著高票房,至少要比一個新故事所承擔的票房風險小。自20世紀60年代,大量的文學經典被搬上銀屏,尤其是莎士比亞的戲劇、簡·奧斯丁、勃朗臺姐妹和狄更斯的現實主義小說,甚至是一些詩歌,如《貝爾伍夫》和詹姆斯·喬伊斯、弗吉尼亞·伍爾夫等人的意識流小說也改編成了電影,文學經典成為最好的電影腳本不斷被改編。
一方面,盡管文學經典與電影有些許相似性,但作為兩種不同的媒介,他們采用了不同的介質:得益于印刷業技術而發展起來的文學經典使用文字,而電影得益于機械技術,采用了移動的圖像和聲音。法國的文藝批評家羅蘭·巴特(RolandBarthes)、美國的文學評論家希利思·米勒(HillisMiller)和湯姆·米歇爾(W. J.T.Mitchell)都分別指出論述了文字與圖像的對立。
另一方面,電影無法完成激發學生想象力這一教學任物,任何文字的描述都被圖像瞬間定格,填補了文字產生的空白和張力。圖像在本質上是感知性的、直接的、具體的、提供快感的,尤其是在數字技術高度發展的今天,隨著2012年柯達公司的破產,膠片電影(film)死了,數字電影更加追求一種奇觀效應,成為真正的“眼睛的冰激凌”。奇觀電影使得觀眾也更加追求視覺享受而忽略了電影的深意(如果有的話)。與之相對照,文字僅僅提供了認知的圖式,留有大量空白讓讀者填補,因此,文字提供了更多反思與想象的可能性。卡米拉·艾麗奧特發現“1915年,愛迪生出品的電影《名利場》沒有一句臺詞來自薩克雷的小說(僅保留了地名和人物姓名)”①,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1996)更將整個場景設定為90年代的美國,勃朗臺的《簡·愛》被改編搬上銀幕多達23次,在獲得好評的2011年的這部電影中,整個敘事手法都發生了改變,大量采用了現代敘事手法,即蒙太奇。因此,將單聲道的文字介質轉化為燈光、聲音、音樂和圖像的多聲道介質,文本已經不再是之前的文本,盡管有著相同的名字或相似的故事情節,只能是編劇或導演對文學經典的解讀或再創造,可看作是對文學作品的一種闡釋。
鑒于介質轉變過程中文本忠實性的喪失,我們認為電影改編是小說作品的再創造或闡釋。在這部分,我將聚焦于英國小說家約翰·福勒的著名小說《法國中尉的女人》(1969)和卡洛爾·賴茲導演的同名改編電影(1981)。
小說主要講述一位叫薩拉的英國女人,但由于從未以她的視角進行講述,我們無從知道她為何會有如此的行為舉止,即使是她自己給別人講述自己的故事,但總是在不斷推翻前面的講述,使得她成為謎一樣的人物,人物本身充滿了張力,引發讀者不斷深思。薩拉出生于一個底層家庭,但良好的教育使她充分意識到階級與性別的不平等,為了拒絕維多利亞時期對女性的角色定位——妻子和母親,她將自己塑造成為社會遺棄者以追求自由。
對這部小說的改編,我以為是比較成功的。首先,從敘事風格看,不論是小說還是電影,都試圖打破故事的真實性,即強調故事的虛構性以及故事與現在的聯系,盡管采用的方法不同。在小說的前半段,福勒在每章前引用詩歌或報紙上的新聞作為該章的引子,在小說的后面章節,作者直接進入小說中評論查爾斯,他甚至依次呈現出三種選擇性結尾:查爾斯與蒂娜結婚;薩拉同意嫁給查爾斯;查爾斯獨自離開。導演賴茲也通過將演員的生活插入到薩拉的故事中以打破故事的真實性,影片中,薩拉的故事與薩拉的扮演者安娜的故事穿插在一起。其次,從主題上看,故事不是重點,只是作者與導演觀點表達的工具。演員的敘事部分,安娜與扮演查爾斯的演員麥克發生了戀情,但和麥克的妻子——一位典型的家庭婦女交談后,她拒絕了麥克的求婚,獨自離開。從某種意義上,安娜與薩拉的選擇是一致的,都拒絕扮演傳統的家庭主婦的角色。最后,電影在一定程度上是尊重原著的,電影中的許多對話都直接來自小說。
然而,電影在兩個方面都弱化了人物本身所具有的激進性和革命價值。導演改動了些許細節以弱化薩拉對自由的渴望。電影沒有塑造出一個意志堅定、渴望自由獨立生活的女性形象。此外,電影程式化的“幸福結局”將薩拉的故事降格為一個庸俗的愛情故事。書中的三個結局,其實標志著查爾斯的三種精神狀態或生活方式,記錄了他成長與成熟的過程。這些差異表明電影的改編僅僅借了原著的故事,剔除了原著對維多利亞時期的各種做法的批評,取而代之以一種“想象性解決”。事實上,電影從生產的那一刻起,就與文學原著分離了。
這種改編策略被廣泛應用。AndreaStuart認為斯皮爾伯格執導的《紫色》弱化了原著作者 AliceWalker的女性主義思想,對其意圖進行了錯誤的闡釋②。MaggieAnwell比較了Angela Carter’的短篇小說《與狼為伴》(是對童話《小紅帽》的重寫)與Perrault的電影改編,得出如下結論:電影本身就是對原著力度的篡改與歪曲。我們可以看出,經典在電影改變中復活了,但它已然失去其本質,失去了對社會的疏離感與抗爭性。
綜上所述,由于文學與電影的介質與功能不同,即使是成功的電影改編也只能是與原著有著相似故事的再建構。誠然,電影具有形象性和生動性,可以用于英語課堂以激發和提升學生的學習興趣,但對于英語文學的教學來說,不是良藥,而是毒藥,會慢慢腐蝕了英國文學教學的根本主旨。在“基于印刷術的認識論逐漸衰落,而電視主導的認識論逐漸上升,已經對公眾生活帶來嚴重的后果——我們不斷地在變傻”③,文學課堂,作為能激發我們思考和批判的為數不多的領地之一,我們應該讓電影占有它嗎?
注釋:
①KamillaElliot.“Novels,Films,andtheWord/Image Wars”.ACompaniontoLiteratureandFilmed.RobertStam,AlessandraRengo,(Beijing:PekingUniversityPress,2005)p13.
②AndreaStuart.“TheColorPurple:InDefenceofHappyEndings”.TheFemaleGaze:WomenasViewersofPopular Culture.ed.LorraineGammanandMargaretMarshment.(London:TheWomen’sPress,1988)p72-73.
③NeilPostman,AmusingOurselvestoDeath:PublicDiscourseintheAgeofShowBusiness:p24.
[1]Simon,Richard.TrashCulture:PopularCultureandthe GreatTradition (London:UniversityofCaliforniaPress,1999).
[2]張沖、張瓊:《視覺時代的莎士比亞——莎士比亞電影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3]高等學校外語專業教學指導委員會英語組:《高等學校英語專業英語教學大綱》,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0。
[4]RubyCohn,BernardDukoreed.TwentiethCentury Drama:England,Ireland,theUnitedStates(NewYork:RandomHouse,1966).
作者單位:張寅西北政法大學陜西西安張文瑜新疆工程學院新疆烏魯木齊
本文為陜西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編號:14JK1768)和外教社全國高校外語教學科研項目(2016TX0002A)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