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噪音》看美國后現代家庭

劉 琦

(西南林業大學 外國語學院， 云南 昆明 650224)

●文學研究

從《白噪音》看美國后現代家庭

劉 琦

(西南林業大學 外國語學院， 云南 昆明 650224)

唐·德里羅是美國當代著名的作家。其代表作品《白噪音》一直以來都受到國內外學者的關注。論文從小說中主人公杰克一家的日常生活入手，通過對他們夫妻關系，家庭各成員間的關系以及父母與子女之間的關系三個方面的分析來探討以杰克為代表的美國后現代家庭存在的問題和危機，從而使人們得以警醒。

后現代家庭； 夫妻； 家庭成員； 父母權威； 危機

唐·德里羅是美國當代最偉大的作家之一。哈羅德·布魯姆說：“當代美國最杰出的小說家有四個，他們是菲里普·羅斯、科馬克·麥卡錫、托馬斯·品欽和唐·德里羅。”[1]這四人當中，唐·德里羅后來居上，以不可替代的“復印美國人生活”的特點凸顯了其重要性。唐·德里羅自1958年開始文學寫作，其經典作品主要有：《名字》(1982)、《白噪音》(1985)、《天枰星座》(1988)、《地下世界》(1997)、《大都會》(2003)等。近年來，他還在不斷推出新作品：《歐米伽點》(2010)和《天使埃斯梅拉達：九個故事》(2011)。

《白噪音》是德里羅創作的里程碑。這部小說為德里羅贏得了美國文學大獎——“全國圖書獎”。目前，國內外學者們對《白噪音》已有許多研究，主要集中于從消費社會、大眾傳媒、死亡主體等方面對該小說進行分析。事實上在這部小說中德里羅借對杰克一家家庭生活的描寫給我們展示了一幅二十世紀美國生活的全景畫面，并且批判了他所生活的社會的方方面面。家庭是人類社會最基本的整合方式，社會經濟、科技等的發展必然會對家庭結構、家庭成員的生活、思想等方面帶來不同程度的影響。而家庭生活也最能反映出一個時代的特征及其存在的問題。本文試圖以杰克一家的家庭關系為研究對象，從他們的日常生活入手，對杰克一家夫妻關系、家庭各成員之間的關系以及父母與子女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來探討美國后現代社會家庭中普遍存在的問題，從而使人們得以警醒！

社會發展與家庭模式的變遷及其研究在美國一直是一個備受關注的領域。“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后工業社會的來臨，西方社會逐漸由現代情境到后現代情境變遷，強調否定性、反正統性、多元性、不確定性等特征的后現代主義思想盛行，作為人類最基本整合方式的家庭也發生了巨大變遷。”[2]在20世紀末，美國上演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家庭大戰，離婚率猛增、單親家庭、非婚同居、同性戀家庭、后核家庭等各種形式的家庭模式紛紛出現。《白噪音》中所描寫的杰克一家就是典型的后現代模式的一種，學者們稱這種家庭模式為“后核家庭”。文中，杰克是一名山上學院的教授，他先后結過五次婚。他的現任妻子芭比特是他第五次婚姻的第四任妻子，她在一所成人教育中心擔任業余教師。目前，他和他的妻子芭比特以及各自婚姻的四個孩子生活在一起：14歲的海因利希是杰克與珍妮特·賽弗里生的孩子；11歲的丹尼斯是芭比特與鮑勃·帕爾迪所生的孩子；斯泰菲比丹尼斯小，是杰克與達納·布里德拉夫所生的孩子；最小的孩子懷爾德兩歲，是芭比特與一個在澳大利亞內陸偏遠地區從事研究工作的沒有交代名字的人所生的孩子。此外，還有瑪麗、比伊和尤金，他們也是杰克和芭比特各自與他們的前妻、前夫所生的孩子，只是目前沒有和他們生活在一起，而是各自和自己的媽媽/后爸或者爸爸/后媽生活。他們這個家庭的有一個顯著特征就是典型的再婚家庭組合，四個孩子之間幾乎沒有完全相同的血緣關系，要么同父異母，要么同母異父，甚至有的孩子之間既不同父也不同母，完全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我們說兩性關系和血緣關系共同構成人類婚姻家庭制度的生物與自然基礎，而小說中杰克夫妻頻繁的離婚和頻繁的結婚破壞了家庭的自然基礎，使得家庭組內部關系缺乏穩定性，家庭成為了不同關系的組合。這樣的家庭中無論是夫妻之間、子女之間還是父母與子女之間都必然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具體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夫妻之間的不了解

在西方社會從現代到后現代情境的變遷過程中，自由主義思想盛行，傳統的婚姻家庭模式受到了猛烈的沖擊。后現代家庭中男女雙方進入或離開婚姻的決定逐漸開始基于個體的意愿而不是義務。“婚姻從永久的、義務的承諾轉變為自愿的、可終止的契約。”[2]男女雙方這種隨個人意愿決定婚姻的態度使得美國自20世紀60年代開始離婚率就持續攀升，到了80年代半數以上的初婚家庭都以離婚為結局。《白噪音》創作的時間正好處于80年代中期，是美國離婚率高發時期。而杰克夫妻的婚姻正是這一時期婚姻的典型代表。杰克和現任妻子芭比特在組織成現在這個家庭之前都各自有過很多次結婚和離婚的經歷。杰克夫妻這種反復的結婚和離婚經歷表面上看確實順應了時代的發展讓他們充分地享有了婚姻的自由權力。而事實上這種追求過度自由的、快餐式的婚姻必然以缺乏了解、信任、關愛和喪失家庭責任心為代價。文中雖然沒有對他們之前的婚姻進行詳細的介紹，但能夠看出杰克從沒有真正地去了解過他們的歷任妻子們，他對她們性格品行的認定以及對她們的好惡感等全都是憑自己的主觀判斷決定的。在他看來，他的前幾任妻子都心懷秘密，不能對他做到坦誠相待。他認為“她們都有一種疏遠客觀世界的傾向，與情報機關的糾葛使她們成了一小撮專注于自我的總是緊張兮兮的人物[3]6。”他之所以選擇芭比特做他的現任妻子同樣也只是憑借自己的主觀想法。他覺得 “芭比特高個子，比較豐滿，腰圍有一點兒粗”，杰克非常喜歡她看起來的樣子，在他眼里這種身材的女人往往沒有心計，是誠實可靠的女人，因為“大個子只要大得正好，天生就有一種誠實感，人們信任個子大得恰如其分的人。。”[3]5并且大塊頭的女人不會算計，“她們缺乏在自己身上高陰謀的狡詐本領。”[3]8此外，頭發蓬亂的芭比特還“具有某種大人物漫不經心的莊嚴”。[3]5再加上芭比特總是有條不紊地 、熟練地、似乎輕松地做著各種事情。所以與芭比特在一起杰克總能感覺“得到了甜滋滋的報答，覺得與全心全意的女人、日光、充實生活的熱愛者、熱熱鬧鬧的家庭氣氛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3]6然而也正是這個在他眼里誠實可信的女人居然背著家人為了獲得據說可以消除死亡恐懼的藥物“戴樂兒”而與該藥物項目經理進行性交易。由此可見，婚姻快餐化使得夫妻之間缺乏相互了解和信任。婚姻一旦缺少了相互了解和信任，婚姻雙方既無法相互關愛和相互依賴，也不愿為這樣的婚姻家庭承擔責任和義務，而進入這段婚姻的人們也無法在這樣的婚姻家庭中找到安全感和歸屬感。反之，家庭一旦缺乏了安全感和歸屬感，夫妻之間沒有了溝通、信任、理解和關愛，婚姻也必將走向失敗。杰克的五次婚姻就是這種惡性循環的結果。

二、家庭成員之間關系的疏離

“兩性差異和性本能是婚姻產生的生理基礎，而兩性關系導致的血緣關系則是家庭關系的自然根源”。[4]杰克與芭比特多次的結婚和離婚經歷不僅使得他們夫妻之間缺乏了解和信任，這樣的婚姻經歷還破壞了他們家庭內部關系的自然根基，使得家庭內部關系充滿了不確定性和多元性。杰克與芭比特的婚姻客觀上使得他們和四個子女之間的關系變得復雜化。他們之間沒有血緣和親情，整個家庭不過是一個由后爸、后媽、后兄弟姐妹這些不確定的和不斷變化的關系所組成的松散的結合體。杰克和芭比特雖然制定了家庭制度，每當集體活動時要求每個人都要盡職盡責。家庭中每一個孩子也都有能力發揮主動性：丹尼斯是第一個發現媽媽秘密食用神奇的“戴樂兒”的人；斯泰菲幫助爸爸準備在希特勒研究會上的開場演說；海因利希在整個空氣毒物事件中扮演著家庭和社團的領導者。盡管如此，這些家庭成員之間卻因為親情和血緣的缺失而彼此缺乏情感的交流。他們“靜悄悄地吃飯”，各自躲在自己的房間里，如同毫無關系的陌生人。斯泰菲本人對家庭麻木不仁、丹尼斯整天心事重重、海因利希喜怒無常，他寧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通過郵件和殺人犯交流棋藝，也不愿與其他兄弟姐妹們多交流，因為“他不相信共同的樂趣會有什么益處。”[3]67芭比特的神秘舉動、杰克對芭比特神秘舉動的毫無覺察。對他們來說，家庭已不再是一個溫暖的港灣，家庭成員無法在家的懷抱里找到真正的歸屬感。因此，每個家庭成員都是貌合神離地生活在一起。芭比特規定每周五晚上全家人要坐在一起看電視，她認為“如果孩子們每周一個晚上與父母或繼父母一起看電視，其效果就是讓電視在他們眼中失去魅力，并使它成為健康的家庭活動”，[3]16但結果卻適得其反：海因利希一聲不亢，杰克煩躁不安地等著去繼續研究希特勒，斯泰菲因電視上出現某種可恥或侮辱性的事情時就會變得焦躁不安，而姐姐丹尼斯卻勸導她說“人活在世上需要卑鄙無恥的厚臉皮”[3]16事實上，這樣度過的晚上對于所有人都是一種“微妙的懲罰”。在書中，家庭購物似乎是增進全家親情的一種方式。家庭購物作為一個能使各個家庭成員重新找到集體感覺的動力系統，多次出現在作品中。在商場里，每個家庭成員都體現出對他人的關心：父親結賬，母親購買日常用品，孩子們為彼此挑選禮物并互相提意見。購物使每個人都重新意識到對彼此的關愛和責任，消除了彼此的隔閡，感到“作為家庭的一員”參與了購物了。然而，家庭購物只能作為一種家庭和睦的表面現象迷惑他們自己，甚至連他們自己也迷惑不了。這種短暫的和睦關系在他們購物結束回到家中之后就馬上消失了，“我們靜悄悄地駕車回家，我們都希望獨處，于是走進各自的房間”。[3]94

三、父母權威性喪失

家庭結構復雜化的另一大影響就是父母權威的喪失。父母和子女之間特別是后爸、后媽與子女之間往往由于缺乏血緣和親情，使得父母在子女面前失去了他們應有的尊嚴和權威。“后核家庭”中父母與子女之間的關系更多的是否定和敵視。書中多次出現子女向父母的言行發出挑戰的情節。比如在一次購物中，杰克的女兒斯泰菲拉著他的手走過水果部，這使得杰克信心滿懷，因為他認為斯泰菲在向他尋找保護。于是在家庭中作為爸爸的杰克提起了她與異父母姐姐丹尼斯之間的友情問題，行使自己“一家之主”的權力。杰克認為他正在從事一項交易：用他作為父親的權威來換取斯泰菲對家庭和睦的讓步。然而，在接下來的對話中，斯泰菲的冷嘲熱諷顛倒了“交易雙方”的位置，同時也更進一步暴露了家庭的裂縫。此外，丹尼斯“對于母親那些他認為有破壞性或者危險的習慣，幾乎每天都領頭抗議。”[3]8她指出母親無糖口香糖包裝上的警告；她尤其反對芭比特總是購買麥芽加酸乳酪但從來不喝的行為；同時也是她第一時間注意到芭比特買“戴樂兒”這種藥并且發現這種藥不在大部分醫師的常用藥品清單上。此外，文中還有一段杰克和兒子海因利希關于是否下雨的爭論，這段文字在反映媒體對人們思想的控制的同時也很淋漓盡致地反映了兒子對父親所說的話語的反抗。

綜上所述， 后現代背景下，自由主義思潮的盛行對當代美國家庭的危害是極其嚴重的。現代社會雖然提倡婚姻自由，但如果自由權力被濫用，婚姻雙方隨心所欲地就開始或結束一段婚姻的話，就必然會為婚姻雙方及其家庭帶來嚴重的來負面影響。《白噪音》中杰克一家出現的多重家庭危機就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杰克反反復復的五次婚姻雖然讓他在充分享有了婚姻的自由權力的同時也飽嘗妻子背叛的心酸，自以為誠實可信的妻子卻背著自己出賣肉體。身處他們這個再婚家庭中的孩子們也是他們多次婚姻的最大受害者，他們彼此之間缺乏親情、關愛、理解和溝通，彼此之間疏遠，同在一個屋檐下，卻似陌生人。同時，傳統家庭中本應有的父母權威在這種所謂的“后和家庭”中也蕩然無存，。后現代社會背景下，圍繞家庭引出許多發人深省的問題。德里羅作為美國當代社會文壇的代表人物，通過《白噪音》警醒世人應該嚴肅對待這個問題。在后現代家庭危機日益凸顯的今天，人類親密關系將以何為基礎？后現代家庭將何去何從？生活在后現代的人們應該如何避免出現杰克一家這樣的家庭危機？這些都是值得當代人們深思的問題。當然，德里羅筆下的后現代家庭也并非就走向了窮途末路，德里羅在文章最后給讀者們留下了一絲希望——后現代的日落，漂亮得讓人難以消受。這樣一個日落充滿了矛盾而又孕育了希望，他讓世人看到盡管后現代家庭危機四伏，但希望猶在，人們究竟是讓順其自然任由這樣的家庭危機泛濫還是積極思索尋求解決之道呢？命運掌握在人們自己的手里！

[1]陳璇. 走向后現代的美國家庭：理論分歧與經驗研究[J]. 社會，2008，(4)：173—186.

[2]陳璇. 女性主義視野中的后現代家庭——美國家庭模式變遷研究理論思考[J]. 浙江社會科學，2007，(6)：94—97.

[3]唐·德里羅. 白噪音[M]. 朱葉， 譯. 北京：譯林出版社，2013.

[4]邱華棟. 唐·德里羅：“另一種類型的巴爾扎克” [J]. 西湖，2011，(4)：100—106.

[5]田振華. 從《白噪音》看后現代美國人的“癌變”[J]. 赤峰學院學報(漢文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1)：120—121.

An Analysis of American postmodern family fromwhitenoise

LIU Qi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 Southwest Forestry University， Kunming 650224, China)

Don Delillo is a famous contemporary American writer. His representative workwhitenoisehas attracted many scholars both at home and abroad. By focusing on the daily life of Jack’s Family, and discuss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sband and wife, the relationship among the whole family members as well a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arents and children, this paper tries to analyze the problems and crisis of American postmodern families represented by jack’s, in order to give an warning to people living in the postmodern society.

postmodern families; husband and wife; family members; parents authority; crisis

2015-06-24

2014年度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學科建設項目“美國當代作家唐·德里羅小說主題研究”(XKJS201410)；2014年云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項目“唐·德里羅小說研究”(2014Y339)。

劉琦(1983— )，女，云南昭通人，實驗師，碩士，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

I712.74

A

2095-7408(2016)02-005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