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讓登山成為一輩子的事對話傳奇登山家米克?福勒

陳霞++米克?+福勒

2016年2月24～27日，米克·福勒來到中國。此次造訪基于三個契機：《如履薄冰》的出版、金犀牛獎獲獎、中國粉絲想見他。因此短暫的中國行，福叔行程滿滿，閱人無數，我們幸運地在24日搶先與這位英國紳士在北京進行了面對面采訪，從他的英式幽默中一窺攀登的奧義。

福叔的登山哲學

安全地享受高山與攀登，這是福叔認為對所有登山者而言最重要的一點。高山之上，危險重重，我們能做的就是提高危險意識，并盡量避免。福叔在選擇攀登線路時十分謹慎，當他仰望一面巖壁時，思緒都會集中在那上面，在腦海中模擬攀登。“人很奇怪，在你年輕力壯、覺得自己所向披靡的那個階段，可能不會覺得危險或死亡是多么嚴重的事。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覺得照顧好自己、做選擇時再三斟酌，也許是個好主意。失去布蘭登之后我更加明白這個道理。”1997年，米克·福勒、史蒂夫·索斯塔德、布蘭登·墨菲、安迪·凱夫，結成兩組攀登印度強卡邦北壁，痛失布蘭登，福勒很受打擊。

但他自己的登山哲學可不止這一條，還包含其他方面—選擇有文化差異背景下的不同山峰，讓自己享受整個旅行過程，而不僅僅是攀登部分。

“我更喜歡去一些更難達到的、少有人造訪的地方，比如去年我們在尼泊爾攀登Gave Ding峰，它正對山谷的那面巖壁還從未有西方人攀爬過，歷史上只有一隊日本人在20世紀80年代曾來此探索。沒有任何照片資料，我們就這樣奔著它去了。那場尼泊爾之行可以說是我心目中的完美旅行，它包含了五天的高海拔進山徒步、令人新奇的喜馬拉雅山區的人文地理景觀、尼泊爾食物、尼泊爾奶茶……都是我在英國甚至歐洲無法享受到的有趣經歷。”

享受登山，另一個關鍵因素是選擇一個好搭檔。福叔坦言：“登山是一項相對危險的戶外運動，在達到目標前的過程是漫長而艱辛的，所以這段時間里你與搭檔完全是互相依靠。有一次，我和一個搭檔千辛萬苦抵達山腳下，搭檔卻突然改變主意不想往上爬了……這相當令人沮喪。所以，找一個和你想法一致、節奏一致、目標相同的搭檔是非常重要的。”

那么一個好的攀登搭檔應該具備哪些品質？福叔生動地給我們舉了幾個例子。

首先，要想法一致，think in the same way！“你和搭檔都必須接受這趟旅行的潛在危險，更重要的是，你和你的搭檔對成功的渴望是同等程度的。也就是說，當你們攀到一定高度時，如果一覺醒來發現帳篷外下著雪，你不會期望你的同伴說：‘嗷下雪了，我想下山。當然，你也不會希望你的同伴一股腦往前沖、不顧安全地冒險。所以，找到和你想法一致的人非常重要，那樣你可以完全信任他，你知道如果出了問題也可以放心，即使你看不見在繩子另一頭的他在怎么操作。”

福叔對搭檔的另一個要求是對方也得是攀登技術相當不錯的人，并且清楚知道彼此的強大之處和弱點。綜合以上這些品質，這個搭檔就很完美了。因此福叔愿意和以前登過山、處得也不錯的人出行，也不會經常更換攀登搭檔，比如保羅·拉姆斯登（ Paul Ramstein），和福叔是15年的老搭檔了，他們一起首攀幺妹峰夢幻之路，一起獲得三次金冰鎬獎。福叔透露Paul今年會來西藏登山，而他自己則要和前任搭檔Victor去印度。這位還有三個月就退休的稅務官員已經等不及享受接下來的超長假期了。

阿式&傳統&Solo

福叔是典型的阿式登山家，其標桿意義就像他那天穿的紅白格子襯衫那樣醒目。那么，他會怎么看待傳統攀登、free solo等其他形式的登山風格呢？

“傳統攀登以及那種遠征式的探險性質的攀登，通常需要背夫、搭建固定營地、攀登那些耳熟能詳的高海拔山峰。這種風格的攀登還會繼續流行，可能很大一部分誘因是商業運作，比如你打算去攀登珠峰或者其他8000米級的雪山，會有很多品牌主動給你提供贊助，這對鼓勵人們走進戶外有一定益處。這種類型的攀登，不管你我喜歡不喜歡，它都會存在，而且會一直存在。”

“不過，這幾十年的攀登經驗告訴我，阿式登山是對攀登精神的尊重，傳統攀登則沒那么尊重攀登精神—設置固定路繩、使用膨脹釘、使用搬運工、搭建固定營地，與攀登道德是相違背的。時代在變，也許到未來某個時候，阿式登山會被世人所尊崇，人們會更愿意采用阿式攀登呢。畢竟，這是最簡單的方式。”

至于solo，福叔覺得攀登是很私人的一件事，有的人就是喜歡獨自享受在攀登中的自由。可是福叔不是獨行俠，他更喜歡和別人一起分享攀登的樂趣，享受在山頂上和朋友消磨的時光。“當然，有個人在旁邊我會更有安全感。而且，如果是一個人solo，就沒人給我拍照片了。”

一不小心成了作家

1977年，年輕的米克·福勒剛結束在法國勃朗峰的攀登季，完成一些經典的北壁路線，比如馬特洪峰和艾格峰。當時英國《登山》（Mountain）雜志的編輯找到福勒，請他寫一篇關于勃朗峰攀登的文章。那是福勒生平第一篇刊登作品，也是寫作生涯的開始，此后，那位編輯就讓福勒每次登山探險歸來都給他供稿。

福叔承認他很享受這種感覺——把自己的攀登故事分享給很多人。幾年之后，他積累大量關于自己早期登山的文章，朋友建議他何不匯集成書，于是便誕生了福叔的第一本書《垂直快感》（Vertical Pleasure）。

后來的10年中，福叔又積累了數量不少的文章，最終成了他的第二本書《如履薄冰》（On Thin Ice）的素材。他透露《如履薄冰》真的是“寫”出來的。

“每天在我坐車去工作的途中就會寫上幾頁，吃午飯的時候寫幾頁，乘車回家路上接著再寫幾頁……我喜歡寫東西，但從來沒夢想過要成為一名作家，結果好像現在大家都認為我是作家了。我想，既然大家喜歡看，那我就寫下去。登山是一輩子的事，如果哪天爬不動山了，至少我還可以寫登山。”

大概福叔不知道自己的書在中國戶外圈那么火，也不指望這種小眾的登山題材能成為暢銷書。他只希望通過這本書的中文版達到兩個目的：“希望中國的戶外愛好者能從書中受到啟發，走去戶外，享受攀登；如果我的書能把同樣熱愛登山的人聚到一起，增強交流，那本身就是件很開心的事。”而且福叔認為阿式攀登在未來的中國會有爆發之勢，“我知道的幾位不錯的中國登山者已經轉向了非常有難度的阿式攀登，因此我相信在專業的戶外媒體和社群的大力推動下，中國的登山界會越來越強。”

對話福叔

米克·福勒（Mick Fowler）

著名英國登山家、作家，三次獲得登山界的最高榮譽法國金冰鎬獎，他不是一般人印象中的引人矚目的8000米攀登者，而是專注于阿爾卑斯式攀登的“登山家中的登山家”。他是個“冰峰度假者”，作為一名英國稅務部門的官員，他利用假期創下數次世界范圍內突破性的攀登成就。2012年被授予阿爾伯特親王獎。著有兩本備受歡迎的登山題材書籍：《垂直極限》《如履薄冰》，后者曾獲班夫山地電影圖書節喬恩·懷特獎和第十屆中國戶外金犀牛獎最佳出版物獎。

戶外探險：你覺得《如履薄冰》的譯者黃際怎么樣？中國讀者表示很喜歡書中的那種幽默感，是不是一定程度上要歸功于她？

米克·福勒：Annabelle（黃際）的翻譯工作非常出色，她的文字非常流暢并且很好地保留了原文的幽默感，這一定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要知道我這種英倫范兒的幽默是不同尋常的，她不僅要拿捏得準還要翻譯成中文，我是不敢想象有多難。

戶外探險：在你的阿式攀登生涯中，誰是你的導師？

米克·福勒：當然是Chris Bonington（2015年金冰鎬終身成就大獎得主）和Doug Scott（2011年金冰鎬終身成就大獎得主）這兩位了，是他們讓我領悟到阿式登山的真諦，雖然我在攀登過程中逐漸形成自己的阿式風格，但我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戶外探險：日常生活中，你如何保持身體狀態？有做特別訓練嗎？

米克·福勒：說實話，我并不怎么訓練，只需要保證自己大體上是健康的、靈活的就好了。平時我會參加Fell Races，一種沒有賽道的越野跑比賽。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跑者，所以每次關門時間內完賽就滿足了。這種比賽運動量很大而且很有意思，在英國一個月會參加1～4次，我就靠這個來提高自己的體質為登山做準備，也順便提升一下走路的速度——他們都笑我走路像蝸牛。

我每周會和一群朋友出去騎騎山地車、攀攀巖壁、玩玩皮劃艇。這樣的鍛煉足夠讓我保持登山需要的身體狀態。從我在霞慕尼第一次嘗試阿式攀登開始，到今年整整40年了，我的體型基本沒變，只能感嘆人體的生命力多么神奇。

戶外探險：你覺得如今的登山裝備和20年前的裝備比起來怎么樣？

米克·福勒：絕對是翻天覆地的變化，登山每一個方面涉及到的裝備都有很大變化。舉個例子，防水羽絨夾克的誕生，解決了登山中的一大問題。以前穿著不防水的羽絨服上山，一旦下雨下雪淋濕了就會凍住，失去保暖性能，這非常危險。服裝的面料也發生了多樣化的變化，衣服已不再只是衣服。我以前的登山靴都是純皮制的，夜里就會被凍得硬梆梆的，第二天醒來之后第一件事是升爐火烤靴子，哈哈哈！如今我們頭上戴的頭盔比20年前輕太多了。所有裝備都進化得既輕盈又多功能，讓登山變得輕松舒適很多。

戶外探險：你還留著當年的舊裝備嗎？

米克·福勒：是的，有幾件裝備我還留著。這次來北京我帶來了一只2002年或者2005年來四姑娘山攀登時用過的冰鎬，現在看著它是一件特別復古的玩意兒，當年可是大功臣呢！

戶外探險：你的家人是如何看待你攀登這件事的？

米克·福勒：我有兩個孩子，當他們還很小的時候，我基本每隔一年進行一次大型的攀登，等他們大了我就每年一出行。平時周末和假期我會帶他們去徒步、攀巖，但他們并不像我這樣對登山那么癡迷；我的妻子妮奇以前對戶外和高山很感興趣，曾和我一起在約旦佩特拉山谷進行過瘋狂的冒險，她也并不從事真正的登山運動。總的來說，他們對我的這個小愛好是很支持的。

戶外探險：你更注重攀登技術而非海拔高度咯？之后的攀登中，你會選擇去海拔很高的山峰嗎？

米克·福勒：我應該不會想要去攀登海拔8000米級那種山峰，我的工作也不允許我請那么長時間的假。不過好消息是，再過幾個月我就從倫敦稅務局退休了，到時候我會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去制定登山計劃和寫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