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勇 王亞捷 石大千



內容摘要:本文采用我國29個省市1990-2012年省級面板數據,將收入分配差距作為門檻變量,運用門限變量面板門限模型分析了我國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非線性關系。結果表明在不同的收入分配差距下,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的作用程度明顯不同,具有顯著的門檻效應,且隨著收入分配差距的縮小,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的正向作用遞增。在分區域分析中,總體結果也表現出以上特征。但非線性關系在東、中、西地區表現不同,其中東部和中部地區的門檻值要高于西部地區,在中部地區,收入分配差距對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的關系的影響程度最大,西部地區次之,而東部地區最弱。這意味著金融發展在收入分配差距越小時越有利于促進經濟增長,在中西部地區尤其明顯。
關鍵詞:收入分配 金融發展 經濟增長 面板門檻模型
中圖分類號:F832 文獻標識碼:A
引言
隨著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中國經濟總量已躍居世界第二位,與此同時,中國的經濟和金融體制改革逐漸深入,2015年中國資本市場的改革也備受關注與期待。近年來國內外學者和研究機構對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之間關系的研究越來越多,King和Levine用實證證明金融發展確實對經濟增長有促進作用,但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沒有顯現出促進作用的個例也是存在的,如一些拉美國家。許多學者不再僅僅局限于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的因果關系研究,而是針對其他的相關變量尋找金融發展促進經濟增長的前提條件和突破口,例如:良好的制度、社會的穩定、城鄉收入差距、金融發展與實體經濟發展的平衡性等。本文試圖從改善收入分配這個突破口來研究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的關系,因為良好的收入分配才會使市場機制更好地發揮效力,這也是金融發展促進經濟增長所必須具備的一個前提條件。本文通過建立收入分配門限,用非線性模型來探討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的關系。
文獻綜述
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在近20年來一直是國內外學者研究的熱點,而且越來越受到廣泛的關注。King和Levine(1993)采用大量不同國家的數據,利用線性計量方法研究了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的正相關關系,肯定了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金融的發展提供了可靠的交易方式,減少了金融摩擦,降低了交易成本,通過匯聚資金促進了流通,大大改善了資源在投資中的分配效率。但在線性計量模型的框架下,默認了不同金融發展程度對經濟發展增長作用相同,這與現實情況可能不符。隨著研究的深入,更多的學者認識到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并非單一的線性關系,兩者之間的關系可能發生結構性的變化。
Saint-Paul(1992)認為金融的發展會導致金融機構分散風險的能力的增強和流動性的提高,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是隨著金融發展的程度而變化的。Acemoglu和Zilibotti(1997)認為金融中介是內生的,金融發展只有在達到一定的程度時,才會對經濟增長產生促進作用,并且促進作用的顯著性也隨著金融發展的程度而改變,而當金融發展還處于低端水平時,金融部門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會由于受限于規模經濟的不足而不顯著,甚至產生反作用。Santomero和Seater(2000)認為金融發展的程度在偏低或者過度時都會對經濟增長不利,在過度發展時對經濟增長產生的危害可能更大。Aghion(2005)指出一個國家的經濟會在金融發展達到一定門檻值時產生收斂,從而促進了經濟的增長,而對于金融發展未達到門檻值的國家,其經濟不會收斂到前沿水平,導致和發達國家的差距不斷擴大。Rousseau和Wachtel(2002)采用滾動面板數據回歸估計來研究金融發展的門檻效應,結論是,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會隨著通貨膨脹率的不同而變化,當通貨膨脹率超過門限區間時,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不顯著。然而,以上研究盡管考慮到了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可能存在內生性的問題,但缺乏門限變量應該是外生變量這方面的考慮。
國內學者對于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之間關系的研究仍大多集中在兩者之間的線性關系,對于研究二者非線性關系的文獻還相對較少。陳柳欽、曾慶久(2003)對樣本段進行劃分得出不同階段的金融變量對經濟增長的作用不同。趙震全、于震、楊東亮(2007)利用多元門限模型對我國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進行了實證研究,結果表明二者呈現出顯著的非線性關聯。黃智淋、董志勇(2013)采用我國31個省市1979-2008的年度面板數據,以通貨膨脹率為門限變量,利用動態面板數據門限模型考察了我國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之間是否存在非線性的通貨膨脹率門限效應。結果表明,我國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之間存在非線性的通貨膨脹率門限效應,通貨膨脹率門限值為5.05%。當通貨膨脹率低于該值時,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有促進作用;當通貨膨脹率高于該值時,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有抑制作用。問題是,陳柳欽和趙震全仍然沒有考慮到門限變量應該是外生變量的問題。同時,金融發展促進經濟增長需要具備相應的前提條件,也就是可以有多個門限變量的考慮。黃智淋指出了以通貨膨脹率為門限變量,但還有良好的制度、宏觀經濟的穩定、合理的收入差距等變量欠考慮。
本文利用我國29個省市1990-2012年的年度面板數據,以城鄉收入分配差距為門限變量,運用門限效應模型檢驗并估計了收入分配差距的門限值,探討了城鄉收入分配差距對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之間關系的影響。
理論分析
本文要探尋的是城鄉收入差距和金融發展的交互作用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其中,分析核心為城鄉收入差距如何影響金融發展,因為經濟增長的條件是擁有良好的金融系統。本節將從理論角度重點分析減小城鄉收入差距對金融發展的作用。
第一,從經濟意義上講,較低的城鄉收入差距會提高全社會的消費需求,畢竟中國農村人口在總人口中所占比例較大,消費潛力巨大。就目前來看,中國經濟的發展已經消耗了較多的人口紅利和制度優勢,中國經濟的下一步必須從投資拉動轉向提高內需消費,而農村的消費潛力是十分巨大的,在較低的收入差距下,消費需求的提升將使中國經濟煥發新活力,高消費使得資本流動加快,金融服務產品增加,金融發展更加合理有效,金融發展規模得以擴大。從政治意義上講,較低的城鄉收入差距有利于社會的穩定,為金融發展提供良好穩定的宏觀環境。
第二,城鄉收入差距減小有利于改善中國金融發展所具有的“二元性”(農村金融發展相對于城市金融發展滯后)。城鄉收入差距的減小意味著農村收入提高,農村儲蓄和金融理財產品相對增加,農村金融得以發展,導致鄉鎮企業和民營經濟更容易在本地享受到較好的金融服務,從而進一步促進農村整體經濟金融發展,減小城鄉收入差距,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第三,較小的城鄉收入差距會使城鄉人力資本存量水平和積累率趨同。收入的提升吸引更多人才回到農村和鄉鎮發展,更多的農村家庭更加注重子女教育。人力資本提升,將大大促進鄉鎮企業和民營經濟的生產效率,對金融服務的需求加大,鄉鎮金融得以發展。可以預見的是,城鄉人力資本趨同的條件下,如果繼續維持傳統發展戰略和二元體制,政府和社會將付出更大的代價,從而促使政府和社會摒棄偏城市的發展戰略和城鄉分治的不合理體制。
從以上幾點可以看出,城鄉收入差距縮小有利于金融發展,并通過金融發展進一步對經濟增長產生影響。過大的城鄉收入差距會對金融發展產生負面影響,對經濟增長不利。
研究方法、數據與變量說明
(一)模型設定
借鑒King和Levine(1993)以及Levine(2004)經典研究框架,本文以城鄉收入比為門限變量,在控制消費、政府支出、人力資本、物質資本等相關主要變量的基礎上,研究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和相互關系。
門限模型設定如下:
(二)數據與變量說明
方程式中下標i表示地區,t為時間。本文中采用我國29個省市1990-2012年的年度面板數據(由于樣本的可獲得性,剔除了重慶和西藏兩個地區),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農村統計年鑒》和CEIC中國經濟數據庫等,小部分年份缺少的數據用平均值近似替代。其中,gdpr表示各省gdp的年增長率,fd為金融發展水平,其表示方法為各省的各項貸款余額與GDP之比,μi為29個省市的個體固定效應,eit為殘差項,且假設其服從零均值和有限方差的σ2的獨立同分布。函數I()的值取決于其括號內的門限變量即農村城市居民收入比irit與門限值γ的大小比較,當irit和γ滿足函數I()內的條件時,I()=1,否則I()=0,本文中,irit越高表示收入分配差距越大,irit高于γ和irit低于γ時的區域,其對應的斜率分別是β2和β1。xit表示向量,它包含了一些控制變量,分別為消費占GDP的比重CG、政府支出占GDP的比重GG、投資LNK、人力資本LNL,而其中LNK用人均投資增長率取對數,人力資本LNL用人均教育年限的對數來表示。
實證分析
(一)門限效應檢驗
由Hansen提出的Bootsrap方法求出檢驗統計量的p值,并由其判斷門限效應的存在與否。
由表1可知,在單一門檻模型中,F值為52.536,p值為0.022,在5%的置信水平上可拒絕“不存在單一門檻”的原假設,存在一個門檻,門檻值為0.518。在雙重門檻模型中,F值為12.510,p值為0.296,不顯著,接受“不存在雙重門檻”的原假設。在三重門檻模型中,F值為11.515,p值為0.162,在10%的顯著區間上仍然不顯著,接受“不存在三重門檻”的原假設。從而得出結論:存在單一門檻,門檻值為0.518。由圖1能更好地理解門檻值的估計和置信區間的構造過程。確定了門檻效應與門檻值,本文采用固定效應的面板門檻模型,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
從表2的回歸結果中可知,在非線性模型中,消費和政府支出得出了負的系數,且是明顯顯著的,說明消費和政府支出對于經濟發展有了負的影響,改革開放多年來一直靠投資拉動GDP的增長,消費在拉動GDP中的作用較小且這些年甚至有下降的趨勢,因此消費與經濟增長呈負相關的可能的原因是為了促進消費所帶來的代價對于GDP有反方向的影響。而政府支出與經濟增長也呈負相關,是因為政府支出會存在“擠出效應”,會擠占居民消費和政府投資,另外,政府消費可能導致腐敗,降低行政效率,而政府支出中的福利支出可能形成福利陷阱使人們對福利產生依賴,降低工作效率,阻礙經濟增長。資本存量和勞動力與經濟增長成顯著的正相關,且是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可以顯而易見的是資本存量和勞動力都是經濟增長不可或缺的因素,是推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力量。
在門檻效應檢驗中,得知存在單一門檻,門檻值為0.518。由上門檻模型回歸結果可見,在T1(城鄉收入分配差距小于0.518)時,系數值為0.204,金融發展對于經濟建設的作用為正,且在1%的程度上顯著,而在當城鄉收入分配差距大于0.518時,這時農村城市收入分配的差距拉大,金融發展對于經濟建設的作用仍為正,但系數值下降為0.063,且在10%的顯著水平上顯著。表明收入分配越公平時,金融發展對于經濟增長的作用越大。由此,我國目前應該對收入分配的公平性加以重視,未來中國經濟的轉型和進一步發展需要合理的收入分配作為支撐。
(二)分區域分析
我國不同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地理環境和資源水平都差別較大,因此有必要進行分區域性的分析。本文從地理位置上將我國分成中部、西部、東部地區,對不同的地區分別進行門檻效應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從表3得知,在“不存在單一門檻”和“不存在三重門檻”的假設下,東、中、西地區中,僅東部地區在10%上顯著,其他兩個地區均無顯著性。在“不存在雙重門檻”的假設下,東部地區F值為34.064,在5%的置信水平上可拒絕原假設,p值為0.014,門檻值為0.422和0.625,中部地區F值為8.495,在1%的顯著水平上顯著,p值為0.004,門檻值為0.419和0.579,而西部地區F值為8.571,在10%上顯著,p值為0.065,門檻值為0.264和0.455。可見,東、中、西三個地區均在“不存在雙重門檻”的假設下具有較強的顯著性,我們在三個地區都拒絕“不存在雙重門檻”的原假設,即,東、中、西地區均具有雙重門檻。
對東、中、西地區分別進行面板門限模型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表4中T11、T21、T31分別代表了不同門檻區間上,金融發展的系數值,即金融發展對于經濟增長的貢獻值。在東部地區,當收入分配差距小于0.422時,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為0.198,在1%的水平上顯著,當收入分配差距大于0.422而小于0.625時,貢獻率和顯著性均下降,貢獻率降為0.092,當收入分配差距大于0.625時,系數值為0.0283,貢獻率最小但仍為正。同時在中部和西部地區也可見同樣的情況,當收入分配差距增大時,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都隨之下降。可見在東、中、西部地區,收入分配差距越小,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的貢獻越大。另外,中部地區對收入分配差距最為敏感,其系數值分貝為0.461、0.414和0.276,相對其他兩個地區均較大,西部地區次之,東部地區最弱。可能的原因是,東部地區的金融和經濟發展較強,收入分配差距在眾多影響因素中影響程度相對弱化。在西部地區,相對中部而言,其經濟和金融都仍處于較弱的狀態,收入分配差距尚不至于重點考慮,就像改革初期的中國,先富裕一部分人,在帶動其他人共同富裕的過程一樣,西部地區仍處于先富裕一部分人的階段,其共同富裕的過程仍未展開,即收入分配差距的權重仍舊較小,而中部地區相對發達的經濟和金融狀態,正處于中部經濟崛起的敏感期,其經濟發展和收入差距擴大的矛盾較為突出,相對而言,對城鄉收入差距的敏感程度較高。
值得一提的是,城鄉收入差距和我國經濟發展的城鄉二元結構有直接的關系,農村和城鎮生產效率的不同導致了城鄉收入差距,尤其在計劃經濟時期,以工業發展為優先的戰略下,這種現象愈發顯著。改革開放初期,以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為標志的農村改革大大提升了農民收入水平,國家一系列的支持政策使城鄉收入差距明顯回落。可見,國家的政策和制度是完全能夠改善城鄉收入差距的。近年來,在以GDP增長為導向的政績考核標準下,政府更傾向于偏向城鎮的發展政策,使得城鄉收入差距不減反增。因此,要協調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從根本意義上減小城鄉收入差距,政府的實際政策和考核方式極其重要。
結論
本文通過以城鄉收入分配差距為門限變量,引入多元門限效應模型對門限值進行檢驗和估計,探討了城鄉收入分配差距對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之間關聯的影響。得出以下基本結論:
第一,城鄉收入差距的均衡是金融發展促進經濟增長的必備條件之一。在城鄉收入分配差距較小時,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顯著;而在城鄉收入分配差距較大時,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明顯減少。另外,城鄉收入差距要想從根本意義上縮小,需要政府持續的制度或政策支持。
第二,不同的地區,城鄉收入差距影響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之間關系的程度顯然不同。當城鄉收入分配差距增大時,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下降,但中、西部地區顯然下降的程度更大,東部地區對城鄉收入分配差距的敏感度明顯較弱。
第三,從實際情況來看,城鄉收入分配差距導致的不均衡,影響到城鄉經濟的發展水平的不同步。同時,金融產業的發展受限于經濟水平,阻礙了資源的優化配置,反過來拖累經濟增長。城鄉之間的差距會越來越大,不利于社會的整體穩定和發展。因此縮小城鄉收入差距是在實現“共同富裕”的道路上急需探討和解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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