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華
說來可能你不信,我比較害怕寫畫畫的文章,因為坐上半天可能連一個字都寫不出來。當然原因很多,其中之一:原來想一本正經地拿起寫字的筆來做文章的,可稍不留神便涂鴉起來。不知不覺一張好端端的白紙已變得面目俱非,轉過神來才發現開了小差,趕緊定神寫字,卻發現一張紙上已連寫字的地方都沒了。
我認為畫畫是件很個人化的事情,用心去喜歡才能真實起來,時間長了畫畫的生態環境會變得高級。因此,回到畫室就無心關注這個主義、那個流派之類的名詞解釋。沒進過美術學堂倒也沒啥壞處,沒人管,所以一直可以無法無天地畫到開心為止。
閱讀是我經常要做的功課,好東西一般我是不會放過的,只要胃口可以。現在的信息時代確實讓人很有福氣,要看點好東西已不是什么難事了,只要點點鼠標就能召見大師,如果有空,大師們的畫室是可以隨便進出的,但是眼光要好,大師屋里的東西未必一定都是好的。
我大半的時間都泡在具象和意象之間,有時會在抽象這邊多呆上一段時間。對我而言這三者并不矛盾,我就是從具象里走過來的,因此對于印象主義和納比派時期的藝術一直是高度重視。當然現在很多人已不談這些了,用他們的話來說是過時了。我懷疑現在有些“很革新”的藝術家可能從來也沒真正去注意過。我研究色彩的那種快樂想必他們也是不會有啥體會的。所以在當代這個環境里很少能有機會來溝通。時間一長就閉塞起來,這倒也好,清靜,有足夠時間來思考。
我一直認為色彩不僅有情緒,而且具備性別意識。較長時間里我不停地拿紅色來把玩。當大紅和玫瑰放在一起時,便立馬出現了性別,后園的故事情節也就微妙起來。有了顏色目光也就更迷人了,為此,有^說我有小資情調,我也就不反對了;有人說我比較曖昧,我有同感;有人說我太奶油,我無所謂;有人說我的畫太過漂亮,意思是說有點行氣。那我就不贊同了,這種看法太概念,難道,說悄悄話還要用只麥克風?我用色彩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也沒時間去揣摩人家在想些什么,一句話,是后園的情節需要。
我對畫面空間的關注遠遠超過我對色彩的重視,能否處理好空間,對一個畫家來說是篇大文章,不可有半點馬虎。一個小小墨點的位置變化也會影響整個空間的氣息,就像棋盤上過楚河的大軍,小卒稍有移動,全軍的方陣也就變化起來。
空間做得寧靜了,鄰家女孩的細聲細語就能聽得更加心跳,空間擺得舒適了,說起話來也會變得更有腔調,不信你也可來試試。這點能力是我從朱耷大和尚那里批發來的。
朱耷是個操作空間的老手,他的空間可沒啥多余的內容,東西放得講究,不能多更不能少,就連他的一池荷花都被他扯得七零八落只剩兩三枝。高傲而有些寂寞的世界,朱耷似乎很感興趣,甚至我覺得還有點傷感。原來老人家會時常關起門來,一個人在里面發些牢騷。畢竟曾是一個堂堂的大明貴族,卻被老康熙弄得做了和尚,可以理解。
我自知自己是一個相對比較弱的人,所以也不會有太多的使命感。看到那些美術的造反派過來時,我總是避而遠之,深怕他們的拳頭會碰到我的腦門。但偶然也會站到窗邊看外面的熱鬧,看到那些好像是領袖一樣的人物在臺上手舞足蹈,腦門出汗、唾沫飛舞地指點江山時,真是好不吃力,便心里暗自慶幸,幸好自己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同他們相反的是,我比較喜歡在后園里喝茶、聽絲竹、面對面聊天,有時會一不留神發現你臉上新長了一顆青春痘,若有比較私密的話不便讓旁人聽見時,也會貼到你耳邊說,有時候也會側過頭來看看隔墻的那枝紅杏。
我是一個熱愛中國傳統藝術的人,特別是古代文人藝術。在現在這樣一個崇拜西方藝術的年代,說這樣的話好像有點在“作秀”,但不管你怎樣想,我確實是十分迷戀。如:東晉的顧愷之、唐代的張萱等我都很崇拜,還有那個明末的八大山人。
說實話,北宋的那個宋徽宗,皇帝做得不咋樣,可在一千多年前的時候就把絹上的空間玩到家了,看看現在有多多少少畫家在他的四條邊、四只角里弄得急汗滿身,卻還不知所云。再看那個朱耷老人的字畫。盡管放了三四百年,但筆墨依然新鮮。
書法是國人最能驕傲得起的藝術,看似簡單的形式,實沒多少人能玩到極致。其漫長的歷史走到了民國能依舊風光的人物也只剩一二了,其玄妙不能言語,如果棄之其閱讀功能,那就是頂級的抽象藝術。我想美國的波洛克之類的大人物,在這些條線面前也不會有啥聲音了。
同樣是山水畫,把現代的東西和古人的東西放在一起來比較時,不難發現,技術上肯定是短了一大截,但真正短的卻是人格底線。精神層面就更加沒辦法再談下去了。現在的人想要的東西實在太多了,筆毛還沒落幾根就認為自己是大師了。缺少精神信仰,又不懂得自愛,外國人的野草長到了自己的御家花園,而且多得無邊無際了卻還振振有詞,洋人的草實在是有力道。你想國粹藝術還能有何希望可言呢。看來改稱“水墨畫”也無妨。就算在叫法上與國際接軌罷了。
也許當我們的眼睛裝滿了美國人的時髦,樂道于德國人的表現才能的時候;也許當我們崇拜著洋人美術發明家的稀奇玩意兒的時候;嘴里不停呼喚著I love you的時候,弄不好他們的畫室里已經虔誠地供奉起中國的藝術了,這絕不會是天方夜潭。
老子出道的時候,西方的那個蘇格拉底還不曉得在什么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