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手網關閉之后，網絡版權的春天是否到來？

李木子

射手網關閉之后，網絡版權的春天是否到來？

李木子

國內最大的中文字幕網站射手網關閉之后，網絡盜版形勢本應有所好轉，然而如今的網絡盜版依舊經久不衰。劇迷們無法同步追劇直接導致云盤盜版的滋生，“限外令”的新舉反而催生了網絡盜版新形式。當前，在互聯網語境下的版權保護需要更為自由開放的文化市場方能事半功倍。

網絡盜版；射手網；限外令；劇迷

［作者］李木子，中國科學院大學碩士研究生。

一、射手網關閉后的網絡盜版新態勢

2014年6月伊始，由國家版權局主導的“劍網2014”專項治理活動席卷中國內地互聯網。于是在2014年11月22日這一天，國內最大的中文字幕下載網絡平臺射手網關閉。這讓很多網友心碎不已，尤其對劇迷們創痛深。然而，網友們低落的心情并沒有持續太久就從這場悲劇中平復過來。

雖然像射手網這樣大的BT網站已經關閉，但各種云盤孕育了新的網絡盜版溫床，也為劇迷們提供了追劇新渠道。調查顯示，韓劇《海德、哲基爾與我》自2015年1月21日在韓國SBS電視臺開播以來到更新完結，云盤盜版鏈接已達606條；美劇《權力的游戲》自2015年4月13日在美國HBO上線播出十天內，百度云盤的侵權鏈接就有521條①《“限外令”后的境外劇，云盤盜版滋生》，IT時報，http://www.it-times.com.cn/hulianwang/49626.jhtml，訪問日期：2016年1月28日。。2015年3月2日，盜版追蹤公司Excipio發布了一份關于《紙牌屋》第三季非法下載的數據統計，顯示其第三季上線后的4小時內就被非法下載了681，889次，高出第二季非法下載量的112.5%，而中國用戶以60，538次位居全球用戶下載之首②《<紙牌屋>第三季上線：盜版已被網友下瘋》，IT之家，http://www.ithome.com/html/it/131704.htm，訪問日期：2016年1月28日。。而在此時，擁有《紙牌屋》獨家網絡直播權的搜狐網和擁有獨家電視播放權的樂視網還處在審批流程階段無法上線。

射手網關閉之后的2015年，同樣是網絡盜版風起云涌的一年。 射手網雖已離開，網絡盜版卻未曾走遠，運動式的執法沒能割掉網絡盜版這顆毒瘤，依然在網絡版權的體內隱隱作痛。

二、如今網絡盜版肆虐橫行的根由

愛奇藝、優酷、騰訊視頻等很多的國內大型視頻網站通過購買海外版權，擁有了相當數量的熱門海外影視劇，網絡用戶能通過這些正版視頻網站實現追劇的目的，無須因國內缺乏海外影視劇資源而煩惱。然而，“限外令”③《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關于進一步落實網上境外影視劇管理有關規定的通知》。的頒布似乎又讓劇迷們原本的愿望落空。

（一）先審后播，難以同步追劇

按其規定，視頻網站播出的境外影視劇必須全片配好字幕送審，審核通過后才能播出。這意味著追劇無法同步，對邊播邊拍的電視劇來說更是延后播出時間。由“都教授”領銜出演的最新韓劇《制片人》，受“限外令”影響在中國開播距韓版播出有近三個月時差。對于劇迷們來說，無法同步追劇無異于無法追劇一樣痛苦，甚至有劇迷表示會為了同步追劇甘愿冒著電腦中毒的風險下載各種播放器，因而追劇延時直接導致的后果就是滋生了云盤盜版等網絡盜版新形式。

（二）統一登記，播放數量受限

“限外令”要求經過登記的境外影視劇才可上線播放，而之前因管理不規范導致已播出的境外影視劇未經登記，而重新登記會占用引進計劃配額的數量，最終會導致一些熱播美劇、韓劇無法與劇迷們見面。類似于《CSI》④美國電視劇《犯罪現場調查》，自2000年10月6日開播至2015年9月27日完結，全劇共16季337集。這樣的長劇必須重新審核，視頻網站還需考慮配額情況再決定是否登記，這樣很可能連劇迷們期待的“不看新劇就看老劇”的情況都難以滿足，如此一來許多網友被逼無奈之下只好觀看盜版境外影視劇。

（三）內容嚴查，熱門劇目禁播

“限外令”強調引進的境外影視劇內容、格調應當健康向上，但這一簡單原則化的規定在具體執行時，很可能會排除一些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熱門境外影視劇。早在2014年4月26日，《傲骨賢妻》《生活大爆炸》《海軍罪案調查處》和《律師本色》四部熱播美劇突然下架，然而對于禁播原因卻一直未有官方回應。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這四部美劇都具有正規版權，在內容上也并沒有違規之處，《生活大爆炸》更是生活情景劇，卻也依然難逃禁播之災。熱門之所以熱門恰是因其符合眾多網民需求，從而吸引大量觀影人群。一旦切斷其播放源，公眾定會想方設法尋找新的觀影措施，這時網絡盜版成了上上策。

“限外令”這一新舉措在保障公眾獲取他國文藝作品的同時，卻也限制了公眾獲取作品的方式。相比以前，公眾不用因文化管制而苦于難以獲得他國文化資源，互聯網技術的興起與發展掃除了信息傳播的障礙，視頻網站的產生滿足了公眾對他國文化的需求，順勢而生的政策調整保證了視頻網站合法的主體地位，這也是對公民自然權利的肯定。然而，新政策中的各種附加條款無疑是對這種自然權利的限制，而權利行使受限勢必會影響到權利的完整性，這與保障權利行使的初衷顯然是背道而馳，最終導致網絡盜版問題重蹈覆轍也是在所難免。

三、網絡版權問題中各方主體的權益考量

在網絡版權的問題中，存在著四方重要的利益主體：海外版權人和正版視頻網站、非營利性視頻分享網站、境外影視劇的劇迷以及政府的監管部門。各方的利益訴求都不盡相同，只有明確四方的權益主張，考慮其應有利益，方能平衡各方利益，消除因利益失衡而產生的網絡盜版難題。

（一）海外版權人和正版視頻網站的權益考量

對于海外版權人和正版視頻網站來說，從影視劇作品市場獲取的經濟價值是他們重點關注的對象，顯然，作品市場的分流是他們不愿意看到的結果。然而，互聯網技術的出現顛覆了作品傳統的復制模式，數字化時代下的作品被越來越多的公眾輕而易舉獲得，于是海外影視劇作品便和國內的劇迷們開始了一場“穿越時空的愛戀”。作為海外版權人來說，雖然時空的障礙可以突破，但無法實現穿越式的零成本，因而海外維權的現實性較低，通常只能借由向網絡盜版方的政府投訴來維權。

國內正版視頻網站不僅是海外版權人的利益代理人，也是自身的權利主張人，但他們同樣面臨著網絡盜版的阻力。即使沒有時空的障礙，網絡盜版依然頑強生長，更有甚者，盜鏈正版視頻網站視頻流。因而，網絡盜版是對海外版權人與國內正版視頻網站權益實現最大的威脅，只有遏制網絡盜版的發展勢頭才能維護版權方的權益。

（二）非營利性視頻分享網站的權益考量

這類網站以射手網為代表，不以營利為目的而是出于個人興趣，秉承互聯網分享的精神，提供國內稀缺的中文字幕視頻資源，是為劇迷們而存在的互聯網下的產物。射手網扮演著重要的搬運工角色，填補了國內尚未上線的海外影視的空白，滿足了一眾劇迷們同步追劇的迫切要求，也因此在關閉之前作為網絡盜版網站長期存在。

如同射手網在關閉網站時發布的公告：“希望射手網所具有的價值，就是能令更多的人跨越國家的藩籬，了解世界上不同的文化。”射手網倡導的互聯網共享精神實則是一種對思想自由、文化自由的追求。互聯網技術的產生與發展能突破任何防火墻的限制，網絡的封鎖解除同時也帶來了思想、文化的自由交流。射手網具備這樣的網絡技術力，為了實現對自由價值的追求以及廣大劇迷們的期望，出現盜版侵權的行為無法避免。那么，如果給予一個足夠開放自由的互聯網環境，滿足其對自由價值的追求，射手網存在意義的基礎瓦解，這類盜版視頻網站也將漸行漸遠。

（三）境外影視劇劇迷的權益考量

美劇《行尸走肉》在優酷網的播放總量達4.9億，平均每集1167萬；《尼基塔》在搜狐視頻播放總量5.5億，均集播放756萬；《生活大爆炸》總播放量更是達12.8億。中國內地網絡用戶數量已近7億，在全球網民數量排名第一①《汪玉凱：一億人在翻墻，這叫什么事兒》，新浪財經，http://finance.sina.com.cn/hy/20150608/162922376595.shtml，訪問日期：2016年1月30日。。顯然，境外影視劇的劇迷是很大一部分群體的存在。網絡版權語境下的特殊性在于，正版視頻網站滿足不了劇迷們同步追劇的需求時，他們可以通過互聯網技術實現IP封鎖的突破，連接上外部網絡系統，也連接上了外部思想世界，而射手網這類網站便成了他們的最佳選擇。

劇迷權益最重要的考量是其文化需求是否得到了真正滿足，而在如今網絡版權的語境下考慮的不僅是獲取境外影視作品的權利本身有無得到保障，更是行使權利的方式有無得到保障。權利行使方式受限無異于權利本身沒有保障，權利行使方式的受限制，勢必會影響權利內容的實現，行使權利的方式受限實質就是剝奪了部分權利，一旦權利完整性受損，實現的必是有瑕疵的權利。

對思想的追求是人類的天性，隨著生產力的提高以及知識層級的增長，人類對文化的需求也越來越多樣化，而因文化中獨有的美和藝術享受給人的無限愉悅感，又會促使人們提出源源不斷的文化需求。天性的需求和自然的權利賦予劇迷同步追劇的正當性，互聯網帶來的革新傳播方式讓信息獲取不再受限，給予劇迷們更多自由選擇空間是大勢所趨。

（四）國家監管執法部門的利益考量

對于國家相關監管和執法部門而言，維護良好的互聯網市場秩序以及促進其文化產業健康發展，最終實現社會與經濟健康有序發展是其重要任務。因而，秩序和發展是在決策時兩個重要的價值取向。因互聯網時代的特殊背景，在此基礎上還需要給予相當程度自由價值的考量。這些年，網絡盜版毅然大行其道；這些年，網絡盜版依舊我行我素，即使是政策調整抑或是靈活執法也未能痛擊網絡盜版的要害。究其原因，決策者未能認清這樣一個現實：公眾在互聯網時代下已具備更自主的選擇空間，技術的發展助其破除信息獲取的阻礙，任何限制其追求自我滿足的措施都會遭到排斥和抵觸。

四、自由開放的互聯網文化市場或為應取路徑

有專家分析，因國產電視劇生產過剩而無法播出的比例已超50%，超8000集的電視劇在拍攝后找不到播出平臺，因此“限外令”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國內影視制作機構而筑起的壁壘。據《環球時報》透露，曾有國內影視業者向主管部門抱怨，引進海外影視劇讓國產影視劇輸在了起跑線上。如果說“限外令”的頒布是為了扶持孱弱的國產劇，那么因此帶來的不僅是反效果，更是助長了網絡盜版的囂張氣焰。簡單的“限外令”無法解決國產劇的根本難題。

事實上，如同尊重自然規律是人類長久發展的基礎，尊重文化市場的規律才是人類文化不斷進步的基礎。自由的互聯網市場能篩選出公眾真正所需的文藝作品。優秀的境外影視作品在滿足公眾文化生活需求的同時，更是一股促使國內影視產業轉型升級的積極力量。費孝通先生曾提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十六字箴言，這也是他對世界文明未來發展的殷殷期望。只有在各國文化的相互接觸和交流中，才能領悟欣賞他國的文化思想，也才能融合借鑒以促進自身文化發展。在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今天，引入大批優秀境外影視作品對我國具有顯著的積極意義，自由開放的互聯網市場因而更加突顯其正當性和必要性。

如央視記者柴靜所言：“思想的本質就是不安”，人的思想是最難以控制的，它拒絕接受已經形成的定見，不假思索地從蒙昧中掙脫。互聯網恰如其分地為公眾提供這樣一種獲取外部世界信息的機會。當年的射手網就是為填補彼時國內缺乏海外影視資源的空白應運而生的。

射手網關閉后，網絡版權的春天并未到來；而只有更為自由的互聯網市場形成，公眾真正擁有自由選擇的空間，網絡版權的春天才會真正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