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涌：“趕集”回來種“瓜子”

阿墨

從創辦趕集網到領航瓜子網，楊浩涌似乎總能在對的時間段頂住壓力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在外人看來，楊浩涌離開58趕集，也許是又一個悲傷的故事，但楊浩涌只是感到興奮，因為他已找到人生下一個十年的目標：瓜子二手車。他甚至認為，瓜子二手車直賣網對于他來講，比當年的趕集網更具挑戰性。

按照習慣，老大是掌門，老二遲早要另立門戶的。家族如此，企業也是如此。

但是，2015年4月17日，趕集網與58同城這兩家號稱中國最大的分類信息網合并后，趕集網創始人楊浩涌與58同城CEO姚勁波并沒有分出個老大老二來—兩家公司的合并采用約5∶5換股的形式進行，楊浩涌與姚勁波出任新公司（58趕集）的聯合CEO，并同時擔任聯席董事長。換句話說，楊浩涌和姚勁波共同向董事會匯報，并共同擁有新公司重大事項的決策權。

正所謂“一山難容二虎”，新公司成立七個多月，58趕集宣布，楊浩涌辭去聯席CEO，同時，58趕集集團下的瓜子二手車直賣網完成分拆，以楊浩涌為核心的管理團隊將持有超過50%的股份。人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楊浩涌的下一個目標是“瓜子”。

從“趕集”到“瓜子”，楊浩涌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演繹了一段令人眼花繚亂的教科書般的商業傳奇。

創建趕集網

楊浩涌打造趕集網，花了十年時間。在此之前，并沒有多少人認識從美國硅谷回到北京的楊浩涌，盡管他有著美國耶魯大學計算機科學碩士、中國科技大學工學碩士、天津大學精密儀器專業本科，和回國之前曾于硅谷世界最大的網絡安全公司之一Juniper Networks核心開發組從事研發工作，創辦Tromphi Networks并任CEO等等耀眼的背景。

在美國將近五年的時間里，雄心勃勃的楊浩涌也曾在互聯網行業試過水，寫過幾個商業計劃書，也見過幾位VC（Venture Capital的英文縮寫，指風險投資者），但VC們多數都不給他第二次見面的機會。直到2004年，他帶著復制美國一家網站的計劃再次尋求投資時，一位投資者對此表現出了興趣，并建議他趕緊回國。

于是，2004年12月底，楊浩涌帶著籌來的10萬美元回到北京。這時他的身份是北京飛翔人信息技術有限公司CEO，趕集網的聯合創始人及首席執行官。

楊浩涌將公司總部設在北京清華留學生創業園，他的計劃是把自己當時運用得很熟練的網站Craigslist復制到中國。這個網站是一家分類信息網站，用戶能在上面發帖買賣二手貨、交友、租房子、找工作。據說楊浩涌就曾用它賣掉了自己的吉他和沙發。這個像BBS（電子公告板）一樣簡單而實用的網站，當時的用戶數和訪問量都相當可觀，網站僅靠向每條招聘信息收費幾十美元，年收入就已經過千萬美元。

有資料表明，2015年全美手機搜索中，排名第一的不是Google，而是Craigslist。按所有英文網站的瀏覽量排名，它排名第7位。

互聯網企業向來只認業績和數據，楊浩涌像大多數“復制者”一樣，回國創業前也做足了功課，結果是當他把Craigslist原本照抄地搬過來之后，才發現自己“對中國互聯網一點兒都不懂”。

趕集網在2005年2月正式上線，不到兩個月，與它相似的網站已多達兩三千家。有的分類信息網站已做得相當不錯，而且據傳新浪和eBay都正在進入這個領域。

趕集網與其效仿的鼻祖Craigslist所處的環境大不相同。Craigslist在成立的頭五年內一直沒有收入，人們也看不到它的商業利益，因而也沒有模仿者與競爭者。但楊浩涌面對的是一個快魚吃慢魚的時代，他要做的是如何在最短時間內超過一大批對手，把網站的人氣做起來，這樣才有可能在群雄并起、無序競爭的互聯網企業草創時期得以存活。

還有一個問題是楊浩涌不得不考慮的，那就是按照每個月花5萬元的預算，趕集網也只能堅持十六個月。此時趕集網在北京、上海、廣州三個城市設立了分站，業務包括交友、票務等8個類別，公司只有10個員工，因人力有限而目標太多，使得每個類別的推廣力度都不夠，訪問量增長緩慢。

認真研究和分析Craigslist之后，楊浩涌認為網站的實用信息足夠多和有效才是立足的根本。他決定把人力投在人氣最旺的三個類別：租房、二手、交友。

考慮到潛在用戶多在小區和高校里，楊浩涌帶著員工，從海淀到朝陽，給小區居民發放帶有附近修電器、搬家等服務電話的宣傳卡，給高校每間宿舍派送背后印有空白課表的宣傳單。他們把這種最原始的辦法稱之為“掃樓”。

就這樣一個小區一個小區地“掃”過去，效果很快就顯現了，平均每發完一千張宣傳單，趕集網的新訪問者就會增加數百個。因為這種方法在北京效果明顯，楊浩涌就把精力主要放在北京，上海和廣州的事情一度停了下來。

半年以后，趕集網的總訪問量在分類信息網站中并非最大，但在北京地區的用戶訪問量已經穩居第一。楊浩涌自信只要再花同樣多的錢，趕集網就能在下一個城市成功復制北京模式。

在北京初露鋒芒，也使得不少VC開始對楊浩涌和他的趕集網刮目相看。

這時，楊浩涌遇到了一次非常難得的機遇，Google正打算進入中國市場，但是根據有關政策，不允許外資公司擁有ICP（互聯網內容提供商）牌照，Google需要在中國尋找一個合作伙伴。雙方一拍即合。

2006年初，雙方成立了合資公司，負責運營Google.cn域名。趕集網就此度過了最為困難的時期。

同一年，趕集網進入了上海、廣州和深圳三個一線城市。

2009年，趕集網又找到了新的風險投資。就在這一年，Craigslist的營收額超過1億美元，員工有40多名，辦公樓為一棟三層樓的公寓。而趕集網員工已達300人，占據著北京中關村某大廈半層樓的空間。

同一時期，國內絕大多數分類信息網站因缺乏資金和推廣而銷聲匿跡，碩果僅存的不到10家。

一合泯恩仇

楊浩涌的團隊經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我們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或者說得更直白：趕集網是打出來的。

的確，趕集網是一路拼殺出來的。在同類網站中，最后能與趕集網抗衡的似乎只有58同城。楊浩涌也承認，58同城是他們的老對手，也是與他們打得最慘烈的對手。

58同城的掌門人姚勁波曾說過，“楊浩涌是讓我每天晚上睡不著覺的人。”楊浩涌則說：我讓他睡不著覺？我又何嘗不是這樣呢？我們每個月都在與58同城比較，在每一個業務領域，58同城是什么情況，我們是什么情況；在某一個城市，我們贏了還是輸了。“我們與一般互聯網公司不同，不光線上罵罵架，我們都有線下團隊，那是面對面地打。”

趕集網與58同城打得有多厲害？楊浩涌透露的一組數據很能說明“戰況”的慘烈：趕集網2013年市場投放超過2億元，2014年達7億元，2015年則高達2億美元；58同城的廣告投入也在同樣的量級。兩家公司2015年的廣告投入在中國互聯網公司中均可進入前五，加起來超過20億元。

58同城開支中的大頭是銷售費用，包括線下發展付費用戶、線上買流量、打廣告、請形象代言人。2011年，市場營銷支出占到營收的241%。也就是說，花2塊4毛錢，買1塊錢的營收。2013年以來，營銷費用占營收的比例大幅下降，但仍遠遠高于50%。

姚勁波說：“58同城與趕集打仗，有時候已經超出商業邏輯了，比如趕集請范冰冰代言，我們馬上請楊冪代言，不是因為代言就能提高知名度，而是不能讓趕集在聲勢上壓過去了。這種不計商業利益的打法，就是在賭氣。”后來，58同城率先上市后，立即開始爭取并購對手，因為這樣打下去消耗太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坊間曾有傳言，早在一年前，姚勁波就去找過楊浩涌商談合并，但被楊浩涌拒絕了。

這種說法得到楊浩涌的證實，“我覺得合并沒有意義，就拒絕了。拒絕之后姚勁波就很生氣。后來一直聯系我們，我們一直沒有回應。”楊浩涌在合并后接受媒體專訪時這樣說，“我們本來跟他們打得也還不錯，雖然體量沒有他們大，但是我們增速比他快，所以不大愿意談。”

楊浩涌很自信，他認為在每個行業都可以與58同城打下去，而且贏面很大。他也承認，打到底，有樂趣也有苦趣。苦趣就是打的過程中都耗費大量業務，包括資金。“這樣的營銷費用很嚇人了，每個項目投1億美元下去都不夠，玩家太多，個個都是硬手。”

2015年春節之后，楊浩涌和姚勁波又見了一次，當時也沒說合并，只是討論以后倆家能否少打架，能不能換點股，僅此而已。沒想到事情的進展出乎楊浩涌的預料。

楊浩涌說，是最終出臺的方案打動了他。此前，人們熟知的滴滴與快的、優酷與土豆、美團與大眾點評等并購案例，都是一方比另外一方強，其結果是一家并購另外一家。與此不同的是，楊浩涌與姚勁波都強調，趕集網與58同城是一次對等的合并，而不是一家并購另外一家。對此，楊浩涌作了三點解釋：第一，兩家公司估值是一樣的，合并的方案按5∶5進行；第二，在兩家公司中，相互之間的董事席位是一樣的；第三，業務各自分工不變，趕集網側重好車、招聘，58同城側重房產、到家服務。因此，他聲稱，我們的并購完全對等。

隨之，58同城宣布以4.12億美元現金加3400萬份普通股換取趕集網43.2%股份。消息公布后，58同城股價大漲，一度漲至75.56美元，市值達68.6億美元。據估算，合并后新公司的市值將達到130億美元，穩居美股市場中國互聯網公司前五。

兩家公司合并之后，在國內二手車、房產、招聘、服務四個“萬億市場”毫無懸念地成為行業第一，此外還有更多行業有“互聯網+”的機會。有業界人士認為，新生的58趕集面對的是個至少超過千億美元的市場。

愛上瓜子網

2015年11月23日，又一條不同尋常的消息突然在網絡上傳開—趕集網創始人楊浩涌辭去58趕集CEO職位。當時，大眾點評創始人張濤揮淚辭職的消息還在熱議中。

有分析人士認為，楊浩涌的離開并不出人意料。在資本驅動的互聯網公司合并案中，總有一方的創始人要選擇出走，另立門戶。不同的是，在兩天后的告別儀式上，楊浩涌沒有哭。姚勁波甚至跟楊浩涌開玩笑說：“咱倆要在一起抱頭痛哭，一定可以上頭條。”楊浩涌說：“我真的哭不出來。”

幾個月前，姚勁波與楊浩涌在各自內部信上的宣言還記憶猶新，姚勁波的內部信確認：“58同城和趕集網將成為一家人！很多人可能一下適應不了，昨天還在浴血內戰，明天我們就要一致對外了。”

楊浩涌的內部信同樣充滿激情和鼓動性：“北京從黃沙漫天到今天的萬里晴空，中間只隔了一場狂風。趕集就站在這場風口上。就在今天，為了這個風口，我們選擇了和老對手58同城合并，順便也結束了十年激戰。”并且號召全體趕集同學，“今后十年是屬于分類信息和O2O（記者注：Online To Offline縮寫，一種從線上到線下的電子商務模式）的十年，我希望各位趕集人繼續與我并肩戰斗！”

人們看不到任何楊浩涌要“出走”的跡象，58同城與趕集網剛合并那陣，楊浩涌感到自己壓力驟減，并且在周日還有時間約張朝陽、潘石屹等朋友到奧森跑步，然后趕到網球館打網球。

姚勁波表示，這個結果并非早有預謀，而是最近一兩個月談判的結果。楊浩涌則透露，“在談判過程中，有一瞬間老姚說很羨慕我，他承諾要么他去做瓜子二手車，我覺得不容易。”

有知情者披露，58同城與趕集網合并后的第一次董事會上，楊浩涌提出的第一個討論案就是瓜子二手車要投放2億元廣告。他解釋說，這是在趕集網資金戰中學到的最重要的經驗—對時間點的把控。在對的時間段頂住壓力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這是他在第一次創業時不敢做的事。楊浩涌坦言，如果放在十年前他不敢花這么多錢，“因為沒花過，沒有經歷過，也不知道怎么去做”。

楊浩涌自認骨子里是一個愿意跑在前面沖的人，他的長處是總能找到一個未知的好方案。這次分手，在外人看來也許是又一個悲傷的故事，但楊浩涌只是感到興奮，因為他已找到人生下一個十年的目標：瓜子二手車。他甚至認為，瓜子二手車直賣網對于他來講，比當年的趕集網更具挑戰性。

2015年11月27日，脫胎于趕集好車的瓜子二手車直賣網正式上線。和十年前慘淡經營趕集網不同的是，這次分家后，楊浩涌和他的核心管理團隊將持有瓜子二手車超過54%的股份，并且獲得58趕集集團財務投資及流量支持。同時，楊浩涌以個人名義向瓜子二手車投資6000萬美元。

回到零點重新啟動，讓楊浩涌找回了初次創業時的激情。“瓜子二手車是我第二個十年最重要的項目。”他表示，“一輩子沒有多少個十年，前十年是第一次創業，下面十年肯定是交給瓜子，對于我來說，多放點錢，就是多拿點股份，58趕集合并對于我個人來說財富會有比較大的提升，這些資金你說投什么項目會比投自己更好？”

決戰二手車

從58趕集獨立出來做瓜子二手車，對楊浩涌來說是重新回到戰場。

有分析人士認為，中國二手車市場是一個高速發展中的市場，預計到2020年，年交易量有望突破2000萬輛，交易金額超過1萬億元。而楊浩涌判斷，到2020年，80%的二手車交易會通過互聯網完成。

楊浩涌認為，從交易量、交易金額來看，當前的二手車市場空間還很大。“在當前線下二手車交易市場還沒有打入三四線城市的時候，如瓜子二手車這一類的互聯網二手車交易平臺一旦進入三四線城市，線下二手車交易市場很有可能永遠沒有機會在三四線城市站起來。”

其實，瓜子二手車直賣網剛推出的時候，曾遭到很多人質疑。不同于傳統二手車交易層層中介抽取利潤點的方式，瓜子二手車顛覆以往的新模式，只抽取3個點。C2C（記者注：Consumer to Consumer縮寫，指個人與個人之間的電子商務模式）在二手車電商里究竟行不行得通，楊浩涌堅定地認為，新的商業模式一定會顛覆舊的商業模式。

“瓜子二手車的優勢在于其覆蓋全國一百多個城市的線下網絡，擁有用戶數據，而互聯網公司最強大的就是數據分析、處理能力。”在楊浩涌的構想中，未來他們將基于瓜子二手車，依靠強大的數據支撐，建立起全新的互聯網貸款、互聯網保險、售后服務網絡。

2016年初，在瓜子二手車直賣網宣布獨立發展一個月之后，楊浩涌第一次以瓜子CEO的身份發了內部信，宣布了瓜子二手車內部架構。在內部信中，楊浩涌依舊激情澎湃，他說：“創業之路，因其挑戰未知而令人興奮，但這注定不是一條平坦之路，感謝所有瓜子仁對瓜子，對我個人的信任，愿與我同甘共苦，與我披荊斬棘，一同跑出令人興奮的速度與激情。”

楊浩涌說，“我們，正站在行業的拐點處，在行業的急速轉彎中，舊的模式會被甩出賽道，新的機會孕育而生，在這個過程中，有挑戰也有質疑，我們能做的惟有舍命狂奔，搶占眼前這個數萬億元的市場，用我們過往十年的互聯網經驗，為用戶提供更專業更貼心的服務，打破行業桎梏。”

據楊浩涌披露，在過去的一個月中，瓜子的業務版圖已擴至全國60座城市，上架數量、成交效率不斷上升，無論車源量、成交量都躋身二手車電商行業前列，瓜子首創的“直賣”模式已深入人心，在C2C領域處絕對領先地位。瓜子的員工總數已超過2000人，而這相當于趕集創立七年的人員規模。

但楊浩涌對此并不滿足。他說：“今年，也就是2016年，我對瓜子仁們有更大的期待—覆蓋全國至少120座重點城市，交易額過百億元；與此同時，我們要更加快速高效地整合汽車售后服務市場，在汽車金融、保險、維修保養等業務上布局深耕，打造完整二手車生態，成為二手車領域真正的獨角獸。”

據說，當瓜子宣布占二手車C2C份額的80%，已居行業第一名時，人人車創始人李健表示不服：“我們上個月成交金額5.3億元左右，大概占90%的份額。上架車源是瓜子的兩倍。”

人人車是國內二手車C2C模式的開創者，李健也曾在58同城任職副總裁。說起來他與楊浩涌也算有緣，都是安徽人，但目前他們二人的關系，儼然又是當初趕集和58同城對燒對打的翻版。

楊浩涌認為，在二手車市場，瓜子二手車主要的競爭對手是優信，后者因此前以3000萬高價拍下《中國好聲音》總決賽六十秒的廣告受到很大關注。但楊浩涌覺得現在提競爭問題還太早。“我們算過，即使一年做到一百萬輛，我們在整個二手車市場才占到5%。”二手車市場的空間足夠大，無論是瓜子二手車還是優信，都還在迅速成長。

競爭將是難免的，而楊浩涌說，能夠從死人堆里爬出來，投入下一場戰斗的戰斗力是別人無法比的。2016年是營銷大年，有歐洲杯、奧運會等重要體育賽事，毫無疑問，瓜子將會實施更猛烈的手法。

“不管是我投入的錢，還是未來要融資到的錢，這些錢絕大部分我們都會投放到市場。”楊浩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