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鳴
(1.中國人民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北京 100872; 2.中共安徽省委黨校,合肥 23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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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政府市場監管體制存在的問題及成因分析
徐鳴1,2
(1.中國人民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北京100872; 2.中共安徽省委黨校,合肥230022)
市場監管是政府的重要職能之一,公正健全的市場監管體制對培育良好的市場秩序和維護公共安全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從機構設置、職能配備和配套措施3個方面對我國當前政府市場監管體制中存在的問題進行掃描,對問題成因進行理論及實踐層面的剖析,并力求在監管型國家治理模式的指引下對完善我國政府市場監管體制給出方向,這對正處于轉型期中的我國政府正確處理政府與市場的關系、促進經濟社會健康有序發展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市場監管體制;監管型國家;政治俘獲理論
人們對監管(regulation)*漢語對regulation有幾種不同的譯法。政府部門和公共管理學家多譯為“監管”,意在強調政府的監督作用而不是直接的行政命令;自由派經濟學家偏愛譯成“管制”,強調的是政府對于市場經濟運行的直接影響;法學研究則習慣稱為“規制”,更加強調必須以法律法規作為regulation正當性和合法性的來源。各學科翻譯所指向的客觀實體基本一致,本文不就譯法問題進行進一步的深究,統一使用“監管”一詞。重要性的認識不過是近百年的時間。在此之前一段漫長的歲月中,古典自由主義經濟思想對市場過度崇拜,其代表人物亞當·斯密更是認為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會處理和解決所有問題,對市場的萬能作用深信不疑。直到19世紀末期,伴隨著第二次工業革命帶來的生產力大發展,情況發生了轉變,經濟的快速發展所暴露的市場固有缺陷,即完全競爭的市場機制根本不可能存在,證明了政府干預的重要性。如果讓市場經濟按照自己的準則去運作,那它將會產生巨大和永久的罪惡[1]。各國已達成一個基本共識,政府對市場主體行為的必要監管已成為市場機制有效運作的前提條件之一。
20 世紀 30 年代以前,美國政府信奉古典自由主義經濟思想,政府的運作呈現出典型的“守夜人式政府”模式。從1933年起,為應對當時嚴重的經濟危機,時任總統羅斯福實施“新政”措施,這其中包括逐步建立一系列專業和獨立的監管機構來加強政府對市場經濟的干預,此舉標志著美國已走向積極的“監管型政府”模式。以1979年為時間起點,英國撒切爾政府為減少財政預算赤字,提高政府效率,開展了公共行政的范式革新,進入了新公共管理階段,其中一項改革就是通過建立專業監管機構,來強調國家對市場運行的必要介入,監管型政府在英國成型。20 世紀80年代以后,OECD各國開始重新厘定政府與市場的邊界,成立監管型政府,發展中國家亦大力借鑒和效仿,建立監管型政府已蔚然成風,引發了西方社會科學界對于監管問題的持續研究熱潮。
我國自改革開放以來高度重視政府的市場監管工作。黨的十六大首次明確將市場監管作為政府四項重要職能之一提出。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又再次明確指出要加強地方政府公共服務、市場監管、社會管理、環境保護等職責。毋庸置疑,我國的政府監管根源于市場經濟的本質要求。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初步建立和逐步完善相適應,政府管理方式出現了顯著的變化,由傳統的命令控制型國家向現代監管型國家邁進。特別是1988—2013年,國務院進行的多輪機構改革工作將政府部門中原有的多個行業管理部門撤銷,政企不分的堡壘被逐個擊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的政府監管機構陸續成立,我國新型的政府監管體系似已初步形成,監管改革或已成為當代中國政府改革和現代治理革新中的熱門話題。透徹分析當前市場監管體制中存在的問題,了解問題成因,找尋完善體制的方向,將有助于政府職能轉換和提升政府治理能力。
從當前的實際情況來看,我國市場監管領域各類問題頻出,監管效果不盡如人意,政府職能在此領域分散、弱化、缺失的情況仍未改觀。究其原因,主要在于政府市場監管體制相對粗疏,體制的設計和運行往往局限于為應對改革發展階段需要的應急性和應景性的倉促安排,均未能提煉和吸納應有的制度理性。通常意義上,學界把市場監管體制定義為由立法所確定的、為實現監管目標而對市場主體及其行為實施制約的組織體系和作用機制的總和。學者們對市場監管體制的研究多聚焦在監管機構設置、監管職能配置及監管保障機制3個方面,對當前市場監管體制中存在問題的梳理可從這3個方面進行。
(一)政府市場監管機構設置不盡合理
政府的市場監管主要針對兩大領域:一是對經濟領域的監管,主要是指“政府行政機構在市場機制的框架內,為矯正市場失靈,基于法律對經濟活動的一種干預和控制”[2]。二是對社會領域的監管,指“以保障勞動者和消費者的安全、健康、衛生以及保護環境、防止災害為目的,對物品和服務的質量和伴隨著提供它們而產生的各種活動制定一定的標準,或禁止、限制特定行為的規制”[3]。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政府多輪機構改革和職能轉換工作的深入,我國已形成了3種類型的政府監管機構。第一種類型為行業市場監管機構,如當前國務院組成部門中的住建部、交通運輸部、水利部、農業部等。這種類型的機構注重分析市場動態,制定規范行業市場的宏觀政策和規章。第二種類型是專業市場監管機構,主要有證監會、銀監會、國家安監總局等。這種專門領域的行政管理機構,分別承擔起對各專業市場監管的工作。第三類為綜合市場監管機構,主要有工商、衛生、食藥監、文化等部門,這類機構重點監管社會領域,近年來職能在不斷加強。3類政府監管機構的設置使我國的市場監管體制有了較明確的主體構架,對維護正常的市場秩序起到了積極作用,但問題也是突出的。
其一,政府市場監管主體多元,機構重疊,職能分散。當前我國正處于“雙轉”的關鍵時期,即經濟轉軌和社會轉型并存,從而形成了經濟社會發展的復雜性。同時,又受傳統計劃經濟體制弊端遺存的影響,造成政府監管機構設置重疊、監管主體多元,從而導致“碎片化”的監管格局。這種“碎片化”體現在各項監管權力被分散在數量眾多的監管機構中,各監管機構的監管權力邊界模糊不清。在我國的監管實踐中,監管效率低下的多發區正是這些監管職能界定不清或界定過于寬泛的區域。監管權力的交叉和模糊一方面造成監管機構各自為政,缺乏協調配合,自設標準,執法、監管標準不統一,在處理問題時各部門從維護自身利益最大化出發,推諉、扯皮的現象經常發生。公眾戲稱監管部門“有利的爭破頭、無利的踢皮球”,市場監管秩序混亂,降低了政府監管的質效,影響了公眾對政府的信任。另一方面也造成政府監管行為的不公開透明、公眾對監管結果預期的不確定等問題,繼而引發權力尋租等腐敗現象。如在對水資源、出租車、信息產業等領域監管皆存在政府監管主體多元、職能分散的“九龍治水水不治”的監管亂象。
其二,政府市場監管機構設置的隨意性影響正常的市場秩序。為了應急處置“雙轉”這個特殊時期一些棘手的經濟社會問題,各級政府的慣常做法是成立各種臨時性的監管機構處理這些危機和緊急事件。這些以“某某辦公室”形式存在的臨時性監管機構在開展監管工作時,常因現有的監管工具使用不規范,傾向使用行政手段代替各種監管工具。雖然行政手段較容易即時見效,但從長期來看則破壞了市場本身內在的糾錯機制。臨時性監管機構易引發政府和市場邊界的錯位[4]。同時,因事設崗造就的眾多臨時性監管機構一旦設立,根據“帕金森”定律,就有天然擴張的傾向,不斷膨脹已有的規模[5]。即便完成短期使命,往往也有轉變成為準行政機構的傾向,出現新問題新情況時,再組建新的臨時性監管機構,從而引發機構設置的惡性循環。
其三,未能重視非政府主體對市場監管的作用。近年來的監管改革,我國高度重視對政府作為監管主體的認定。但從考察市場經濟發達國家市場監管的實踐發現,在當代社會中法定的監管主體主要有司法部門、各級政府、行業自律組織、新聞媒體及消費者維權組織等5類[6]?,F實呈現出一個事實:以政府為監管主體的單一監管模式不能有效克服市場失靈、過度監管或“政府失靈”的風險[7]。傳統的單一政府監管已與社會發展新形勢不相適應,不能夠實現高效市場監管。充分重視和發揮除政府以外其他監管主體的作用,構建以政府為核心、多元主體共同參與的市場監管格局是未來監管改革的發展方向。
(二)政府市場監管職能在橫向與縱向上配置不清晰
當前,我國政府市場監管機構種類繁復,尤其是行業市場監管機構較多,多種多樣的監管機構在權力的橫向配置上,并沒有完全做到與政府宏觀政策制定部門相分離,故在監管過程中有時既是“裁判員”又是“運動員”。監管機構從規避監管風險、維護自身利益角度出發就會被動或主動地受到政策制定方的干擾,背離了監管目標,導致監管的公正性、有效性和獨立性淪為空談。同時,在具體監管領域的職能配置上,我國現階段,經濟性監管領域存在程序和規則含糊、手段和方法陳舊等問題,導致政府在提供壟斷性公共服務和公共產品時出現高收入、高福利和低效率并存的現象,加劇了政府對市場的過度干預和社會不公的程度。社會性監管領域缺乏合理的職能配置體系,監管空白與多頭監管并存,導致事故頻發,公眾滿意度較低[8]。從美國、英國等發達國家的市場監管發展歷程可以看出一個大致的發展路徑:首先重視和加強經濟性監管,然后放松監管,再到縮小經濟性監管,擴大社會性監管。此路徑或許可為中國未來監管職能的橫向配置提供參考。
在市場監管部門權力的縱向配置上,中央和地方的關系并不順暢。當前,我國各級政府在市場監管機構的設置上存在著下級政府效仿上級政府的“職責同構”現象,并不是根據監管的實際需要來設置。同時,法律法規對各級政府市場監管職責劃分并不明確,致使上下級政府監管機構沒有明確的監管界限,責權事權的不明晰不穩定與職能交叉重疊并存?;鶎诱谋O管部門在服從本級政府平行管理的同時還要接受上級監管機構的垂直管理。由于上級政府部門在權力分配中占主導地位,地方政府平級部門之間出現問題無法有效協調,需要上級政府部門出面協調解決,運轉不暢,既降低了行政效率,也影響了政府職能的發揮[9]。從近幾次政府機構改革在針對社會性監管機構的整合和職能調整路徑來看,工商、質檢、環保、安監、食藥監等社會性監管機構陸續從省以下垂直管理體制轉變為屬地管理體制。機構和職能調整的目標是讓地方政府對社會性監管領域負全責。調整為屬地管理體制以后,相比于經濟發展、招商引資、信訪維穩、安全生產等地方政府的中心工作,社會性監管工作很難真正成為地方政府工作的重心,一些監管案件發生后地方政府從維護自身利益的角度出發,消極處置,不主動報告上級監管部門,出了問題往往瞞報或不報,導致地方重視不夠與地方保護的現象同時存在?,F實中,一線監管執法力量相對薄弱,也直接影響了監管工作的系統性和實效性,執法效果大打折扣。哪些監管內容需要建立全國性的統一垂直管理的監管機構,哪些監管內容需要由地方屬地管理,這成了困擾我國政府市場監管體制縱向職能配置的關鍵問題。
(三)市場監管運行配套措施尚不完善
一是體現在市場監管法律體系發展滯后上。市場監管法律體系既要對監管者的權力種類、大小和運行程序進行規范,還要對監管對象設置監管標準和行為底線。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我國市場經濟法律體系的不斷完善和逐步健全,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監管法律體系已基本建立,但與經濟社會的發展需要并不相匹配,有的法律依然帶有明顯的計劃經濟色彩。而我們的社會正處于從工業社會向后工業社會過渡的歷史時期,復雜性和不確定性迅速增多,當今社會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特征與相關法律修訂、制訂的滯后性的矛盾日益凸顯,缺乏相適應的法律法規供給。
二是未啟動對市場監管的問責機制,對監管者的監管缺失造成公眾對政府的信任度下滑。目前尚未有明確的針對市場監管問責的啟動程序,問責機制的啟動更多是來自于社會輿論的倒逼或主管行政部門及主管領導的命令,缺乏主動性。同時,也沒有專門的市場監管問責規范可供遵守。在市場監管問責程序啟動之后,法律上仍然缺乏可操作的程序,在問責中涉及的質詢、調查、罷免、撤職、撤銷、問責人申訴、復議程序等環節都沒有可操作的程序規范確保市場問責程序在合理合法的規范下實施,所以造成個別管理人員成了問責的“替罪羊”[7]。完整有效的問責機制并不是在出現事故后撤換個別管理人員了事,而是要系統全面地檢查規則是否完善、合理,管理人員在履行職責過程中是否瀆職、貪贓枉法,然后再對個別管理人員問責并及時完善規則[10]。簡單粗暴地撤換個別管理人員的做法并不會、也不能讓公眾對政府監管產生強有力的信心。監管機構直接面對企業和公眾,有國家強制力的保證,執法的自由裁量權很大,長期以來,在規則和標準的制定中,公眾參與不足,被監管機構和被監管對象的意見無法得到充分重視,造成了監管相關方的利益訴求并沒能在博弈中體現,監管執法程序的不透明則加重了被監管對象的預期成本[11]。致使政府監管機構的監管收益遠低于監管成本,預期的監管目標不能實現。
三是監管一致性及上下級市場監管部門的銜接問題未能得到有效解決。2013年以來,在一些地方的市場監管體制改革實踐中出現了“三合一模式”等具有地方特色的市場監管體制改革*指一些地方政府如上海浦東新區和安徽的縣(市)、區合并工商、質監局、食藥監成立市場監管局的做法。。此項改革發端于基層,由于缺少頂層設計做支撐,上級部門并沒有同步進行改革,上下級政府監管機構口徑不一?;鶎拥墓ぷ魅藛T更是感慨“下改上不改,誰改誰被動”,想通過機構合并帶來監管效果的幾何疊加幾乎難以實現。一些基層地方政府的市場監管局“以一對三”的監管現狀很是被動,多頭管理造成監管職責往下壓,監管資源被截流。上級下發的文件如雪片一樣,基層工作任務繁重、監管人員心理壓力大,工作落實困難重重,最后可能導致新體制的融合出現混亂。
(一)既有理論的闡釋
公共選擇理論的興起為研究政府監管開創了一個和以往經濟學、政治學、法學研究視角不同的全新研究角度。該理論的研究介于經濟學和政治學之間,從宏觀視野來解釋政府失靈的原因,認為國家并不是神圣的。國家并不具有天然正確性,而是有可能犯錯,對國家的權力必須限制……更進一步的是,公共選擇學派指出政府不可能代表公共利益,打破了官員無私、自動代表公共利益的政治學神話[12]。公共選擇理論的出現打破了長期以來公共利益理論*長期以來,公共利益理論作為政府監管的合理性闡釋得到各界的認可。公共利益理論把政府監管看作是應對市場失靈的一種公共利益的需要,即為了公共利益需要,由政府出面解決市場失靈狀況下資源配置低效和分配不公的問題。從規范和應然的角度,維護公共利益是政府監管制度的邏輯起點和價值定位。為主導理論的面貌在政府監管理論中居支配地位的狀況。20世紀70年代,以美國學者喬治·施蒂格勒為代表的一些學者提出了政府監管俘獲理論,該理論的核心思想與公共利益理論也大相徑庭。政府監管俘獲理論認為公共利益并不是政府進行監管的充分必要前提,政府的監管機構只是由被監管者為實現私利將其俘獲的獵物或俘虜。監管措施和手段在實施之初可能還是有效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當被監管者變得對立法和行政程序相當熟悉時,監管機構會逐漸被它所監管的對象控制和主導,被監管對象以此來為自己謀求更多的收益。因此,一般來說,管制機構的生命循環開始于有力地保護消費者,而終止于僵化地保護生產者[13]。政治俘虜理論是一種與政府監管俘獲理論相近的解釋監管失靈的理論,它強調的是在政府監管過程中,政府監管機構對于監管措施的濫用或自肥(self-serving)情況。換言之,監管機構可能利用監管的權威來謀取其組織或成員的權力鞏固、組織擴張,甚至是經濟利益。這種理論是否可以解釋我國監管機構設置的隨意性?這種隨意性的背后或受自身利益的驅使。政府監管俘獲理論和政治俘虜理論分別闡釋了監管產生的兩個極端的結果:一個極端認為,政府監管為產業集團謀求利益,監管機構和監管官員被動地成為俘虜;另一個極端認為,監管成為監管機構和監管官員獲利的手段和工具,產業集團成為監管機構和監管官員實現利益的載體。
(二)固有的監管理念落后
我國由于受計劃經濟理念的長期束縛,全能型政府模式沒有得到根本的轉變,這種“全能”也體現在市場監管領域,政府“看得見的手”隨處可見,對市場行為干預過多[14]。監管機構設置和職能配置的關注重點聚集在經濟發展的效率和效能上,而沒有上升到國家治理現代化和和諧社會建設所要求的高度。政府很多時候還只是為了管理而管理,關注點是直接和具體的市場監管,不能從全局和宏觀上把握監控、協調和疏理的方向。雖然從理論上來說,只要有市場,就必然會存在市場失靈,政府就要履行市場監管職能,但必須把握的一個基本原則是要在市場失靈之時或市場無能為力的領域正當發揮其職能,因此對政府市場監管限度及邊界的研究應成為對政府監管研究的重點和難點[15]。
(三)公共管理領域對監管理論的研究缺失
從理論層面上綜觀現有的文獻,發達國家對市場監管的研究主要來源于政治學、經濟學、法學、公共管理學等學科。改革開放后,我國學者借鑒國外的研究成果,但因受發展階段的影響,從經濟學和法學視角的研究居多,較少從政治學和公共管理學角度做系統研究。同時,現有的研究多致力于從微觀視角分行業或監管環節的問題解剖和對策探討,很少有將研究對象聚焦在監管共性之問題,如監管體制原理、監管限度和原則的研究上,研究工作缺乏橫向宏觀視野和系統性。從政府監管的目標、對象、規則等諸多組成要素來看,皆屬于公共管理學科的研究對象,對政府監管的研究理應成為公共管理學科研究的范疇。政府監管的機構設置、職能配置、運行機制、法律保障等領域亟待公共管理學科對此展開規范系統的研究,進行實證探討和比較分析,探究如何建立符合我國現時國情的新型監管體制,這對公共管理學者而言既是現實挑戰又是難得的機遇。公共管理學科對監管理論的完善,旨在指導實踐謀求公共利益和社會福祉最大化的良好監管。
(四)高層的決策意圖和地方的實踐層面存在運行偏差
深化市場監管體制改革是當前全面深化改革對行政體制改革的必然要求。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下文簡稱《決定》)指出“改革市場監管體系,實行統一的市場監管”。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地方政府職能轉變和機構改革的意見》(中發〔2013〕9號)(下文簡稱《意見》)提出“市場監管原則上實行屬地管理,由市縣政府負責”。《決定》和《意見》的出臺為地方政府市場監管體制改革提供了體制性前提和政策支持。同時,我國漸進式改革策略客觀上為地方政府改革創新工作預留了空間。近年來,一些地方政府為應對“碎片化”監管帶來的問題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創新工作。自2008年政府機構改革以來,一些地方政府依托大部門制改革進行機構整合,在政府組成部門中成立了市場監管局。改革創新的重點主要放在社會性監管領域,如強化食品藥品監管和安全生產監管,意圖是加快推進市場監管重心下移,加強基層市場監管機構的建設。但運行的實際效果并不盡如人意,與高層的決策意圖有較大的出入。如2013年12月出臺的《中共安徽省委辦公廳安徽省人民政府辦公廳關于調整省級以下工商、質監行政管理體制和改革完善市縣食品藥品監督管理體制的實施意見》(皖辦發〔2013〕24號)要求整合縣(市)、區的工商、質監、食品藥品監管部門的職責,成立市場監管局。2014年1月,安徽各縣(市)、區的市場監管局陸續正式掛牌,同時將改革延伸到鄉一級政府?!叭弦弧备母锉疽馐前垂芩幤返姆椒▉砑訌妼κ称钒踩谋O管,從目前的運行效果來看,這種改革模式是用管普通藥品質量的方法來管食品,前者著眼于公共安全,后者定位于維護市場秩序,兩者的定位截然不同,反而把原來要加強食品安全監管的初衷拋在腦后。再加之監管能力的缺失、與上級部門的對接存在諸多不便等原因,致使監管效果與預期相去甚遠。
OECD在關于工業化發達國家監管體系改革的報告中一語道出了監管的重要性:“本世紀監管型國家的出現是發展現代工業文明必不可少的一步,監管幫助政府在保護廣泛的經濟和社會價值方面獲得了巨大的收益。”[16]從發達國家的監管模式轉變歷程來看,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市場經濟體制的健康有序運行,離不開政府監管職能的正確有效履行。監管機構的存在有其客觀必然性,高質高效的監管更是關乎政府運作的有效性、提升公眾對政府的信任。美國經濟學家斯蒂格利茨認為,市場失靈在新興和轉軌國家中非常普遍,建議在這些國家中對經濟進行監管的力度要重于富有國家[17]。我國正處于重要的經濟轉軌和社會轉型時期,高度重視并正確履行政府的市場監管職能對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促成“雙轉”意義重大。但同時,由于政府監管存在失靈,自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來,在歐美國家興起了放松監管的浪潮,以重新監管為導向的監管型國家治理模式開始逐漸在全球范圍得以擴展。學者們通常把監管型國家定義為一個歷史范疇的概念,指國家在社會經濟的發展當中,主要起到管理和監督的職責,也就是國家政府是各種規范和標準的制定者和監督執行者,不再直接參與市場經濟的發展管理[18]。監管型國家的核心特征就是政府不直接介入經濟過程,而是運用宏觀政策工具進行調控。
在監管型國家治理模式的改革框架內,我國要及時修正監管體制改革的研究方向,尊重政府監管的公共屬性,立足于公共管理學科,研究分析政府監管改革的緣由、條件、目標、限度、制度途徑和再監管方略[19]。要注重合理選擇監管改革的價值理念,我國的國家治理現代化、科學發展觀與和諧社會理論是指導政府改革創新工作的主流意識形態,如何將這些主流意識形態與OECD國家監管改革中奉行的治理理念做到高度融合,是關涉政府監管改革的重要問題。在改革的具體內容上,發達國家進行的監管改革中的一些具體做法,包括逐步放松經濟性監管、不斷加強社會性監管、提高監管效率和質量、增加監管機構的透明度、設計對監管者進行監管和問責的制度、構建多元主體參與監管制度、引入監管影響分析制度和監管績效評估制度、建立不同監管機構間的大數據信息共享平臺,皆取得了非常顯著的成效,這些實踐經驗和成果對中國政府監管體制改革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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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魏艷君)
AnalysisontheProblemsandCausesoftheGovernmentMarketRegulationSysteminChina
XUMing1,2
(1.SchoolofPublicAdministration,Renmi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872,China;2.CPCSchoolofAnhuiProvince,Hefei230022,China)
Marketregulationisoneoftheimportantfunctionsofthegovernment,andajustandsoundmarketregulationsystemisrathersignificanttocultivatethegoodmarketorderandsafeguardthepublicsecurity.Thearticledescribesthecurrentproblemsingovernmentmarketregulationsystemfrominstitutionsetting,functionequipmentandsupportingmeasures,andanalyzesthetheoreticandpracticalcausesoftheprobleminordertogivedirectionfortheimprovementofChinesegovernmentmarketregulationsystemundertheguidanceoftheregulatorystategovernancemodel.Ithascertainpracticalsignificanceforourgovernmenttoproperlyhandletherelationshipbetweengovernmentandthemarket,andpromotethehealthyandorderlydevelopmentofeconomyandsocietyinatransitionperiod.
marketregulationsystem;regulatorystate;politicalcapturetheory
2016-01-12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基于整體性治理的地方政府市場監管體制改革研究”(14CGL041)
徐鳴(1979—),女,中共安徽省委黨校副教授,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公共管理理論與實踐。
format:XUMing.AnalysisontheProblemsandCausesoftheGovernmentMarketRegulationSysteminChina[J].JournalofChongqingUniversityofTechnology(SocialScience),2016(9):62-68.
10.3969/j.issn.1674-8425(s).2016.09.010
C916
A
1674-8425(2016)09-0062-07
引用格式:徐鳴.我國政府市場監管體制存在的問題及成因分析[J].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6(9):62-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