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2015的鋁業春秋

這個世界如此讓人琢磨不透，又如此多元并行：鋁企業游走于盈利與虧損的鋼絲繩，攀巖于微利與被ST的乾坤挪移中，這中間，有人不懷好意地壞笑，有人抱著微茫的希望在堅守，或頭疼，或糾結，或勵志，或期盼，夙夢或被市場打了耳光，或被無名力量挽于大廈將傾。中國的鋁工業正如一個生命的輪回和一場新陳代謝的更迭。

這是2015年春季的一天，老張站在位于北京復興路的辦公樓窗邊，京都的霧霾仿佛朦朧的細紗，讓僅隔一條馬路的軍事博物館、老央視大樓、世紀壇等建筑若隱若現。老張把手里抽剩的煙頭向前彈了出去，那個煙頭平飛幾米之后，呈拋物線一般，飄然落下。

從事鋁行業研究的老張，在這個行當里泡了20年，親歷了中國鋁工業太多的起伏波折。此時，春意漸濃，老張展望今年的鋁工業時，既有“春風送暖入屠蘇，總把新桃換舊符”的希望，又有“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的悲涼，就好比那一年的6月，他兒子轉身走進高考考場的那一瞬間，心情如此忐忑不安。

春

春天總是給人們帶來若干的希望。2015年1月9日，老張這輩子第一次步入莊嚴的人民大會堂，參加國家科技獎勵大會。在這個國家最高級別的獎勵大會上，“新型陰極結構鋁電解槽重大節能技術的開發應用”、“鋁電解槽高效節能控制技術及推廣應用”兩項成果獲得了國家科學技術進步二等獎。雖然老張是來“打醬油的”，但他遠望著臺上，獲獎者從黨和國家領導人手中接過大紅證書、合影留念，他心里也是羨慕嫉妒，但不恨。

3月31日，北京城區迎來2015年首場春雨。伴隨著瀝瀝的春雨，新的電力體制改革的“大錘”終于敲下，意欲打破當前電網公司獨霸一方的壟斷格局，讓處在困境中的電解鋁企業迎來扭虧的曙光。4月18日，李克強總理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下調燃煤發電上網電價。（老張當時還不知道，半年多過去，在上一輪電改啟動13年之后的11月30日，國家發改委、國家能源局聯合發布了新一輪電改的6份配套文件）。4月23日晚間，老張在家中上網，看到了《國務院關稅稅則委員會關于調整部分產品出口關稅的通知》：自5月1日起，對鋁加工材實施零稅率。這則消息激起了層層漣漪，然而，關于取消電解鋁出口關稅的討論依然熱烈進行。

此時，電解鋁企業正游走于虧損與盈利的鋼絲繩上，看似不起眼的一兩分錢，都會化為無形的外力，讓鋁企業或挽回生命，或滑下懸崖。那一段時間，老張的愛人正在觀看連續劇《咱們結婚吧》，只聽得主題曲中唱道：終于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幸福來得好不容易，才會讓人更加珍惜。

氧化鋁生產

夏

天氣漸漸變暖，老張換上了薄衣服，而從山東鄒平吹來的風更讓人提前進入了夏季。6月5日，全球首條全系列600千安電解槽在山東魏橋創業集團運行成功，在當日召開科技成果評價會上，與會專家一致給予充分肯定。

7月20日，風從大西洋吹來。魏橋創業集團及關聯公司中國宏橋集團、新加坡韋立國際集團、煙臺港集團和幾內亞UMS公司的聯合體——“贏聯盟”第一船18萬噸鋁土礦啟運。后因幾內亞當地雨季等諸多原因，11月16日，首船成功抵達煙臺港接卸。

老張因為沒有目睹首船到港的盛大儀式而遺憾不已，而山東魏橋創業集團的“悶聲發財”也讓業界徹底顛覆了“成功可以復制”的念想。把國企與民企一同放在衡量盈利能力的天平上，指針指向了后者，民企用實際行動告訴老張：辦企業，姓公姓私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錢袋子，還是敗家子？

火熱的7月，又吹來了一股火熱的風。7月22日晚間，美國《財富》雜志發布“2015年世界500強企業”名單，多家有色行業企業入圍。僅隔一個月，8月22日，“2015中國企業500強”榜單發布，共有30家有色行業企業入選，而令老張不爽的是，與去年相比，上榜有色企業總體數量減少9家。

老張雖然年紀不大，但他對“互聯網+”、“O2O”、“P2P”這一套東西，始終不甚了解。他天真地以為，“互聯網+”就是他老婆上淘寶買衣服，然而，隨著馬云如日中天的崛起，老張終于意識到，無論冰糖葫蘆，無論二手汽車，無論鋼鐵還是氧化鋁，最終都翻不過“互聯網+”這張看不見的網。8月6日，全球第一家氧化鋁電子交易平臺——“阿拉丁氧化鋁交易中心”正式亮相，該交易平臺旨在為鋁行業客戶提供現貨電子交易、物流倉儲、質押融資、信息咨詢及技術服務。老張卻固執地認為，并不是所有的東西都適合上網交易，并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侖蘇。

夏季，北京時不時來幾場暴雨，在造成交通受阻的同時，也一次次地把那些玩股票的“小散們”澆了個透心涼。從來不玩股票的老張在年初時，聽市場分析師們樂觀地估計：2015年中國進口鋁土礦出現實質性短缺，以及“十二五”末中國政府或加大宏觀經濟定向刺激力度，都將對鋁價構成一定的利好支撐。于是，老張對2015年的鋁市充滿相當大的信心，他在這個全民炒股的季節里，也湊了一筆錢，憑借自己的信息優勢，買了些上市鋁企業的股票。結果，在六七月間，一場真正的股災突襲，那片“綠油油的土地”讓包括老張在內的很多人“拍著胸脯進去，抽著嘴巴出來”，給大家上了一堂血淋淋的風險教育課。老張又想起昆明泛亞交易所那400億的大窟窿，讓22萬投資者欲哭無淚，投訴無門。這個世界為什么騙子多，是因為傻子更多，只要你不信不貪，他們拿你沒招兒。

活到這個年紀，老張明白，50歲的大叔終不抵會賣萌、會耍帥的小鮮肉惹人喜歡。正如7月1日，西南鋁業（集團）公司迎來50周歲生日，而7月4日，河南明泰鋁業股份有限公司3300毫米“1+1”熱軋生產線正式投產，在微信圈里轉發的比西南鋁業（集團）公司50周年廠慶要火得多。

8月11日，諾貝利斯宣布，已開發出專為汽車結構中的安全組件而設計的7000高強度合金系列，三個月后， 國內首家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汽車用鋁合金板材產品在南山鋁業航空材料事業部下線，5182合金汽車內板、6016合金汽車外板研發成功，填補了國內車身用鋁合金板材的空白。老張不由得想起那句火爆的話：挖掘機技術哪家強？

秋

9月9日，秋高氣爽?！爸袊猩饘俟I境外資源開發戰略功勛企業和人物頒獎典禮”在北京舉行。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顧秀蓮蒞臨現場作重要講話，并向獲得表彰的個人和企業頒獎?！安蝗菀装　崩蠌埜袊@這些“走出去”企業及人物頭上的光環，也為他們捏了一把汗：“出遠門，雖有大魚，但水深浪急……”

深秋，北京的馬路上落滿了金黃的銀杏葉。在這個收獲的季節，卻傳來“DUANG”的一聲。10月的鋁市場價格持續下滑，一些企業頂不住了。鋁企業對政府說：拉兄弟一把。政府說：我能幫你的，都幫盡了。那塊編號為P15A247802盤錠成為“中國第一鋁”——撫順鋁業的絕唱，從此灑淚惜別中國鋁工業舞臺。當這個消息在微信圈里傳播開后，在十幾個小時之內點擊量超過10萬次。老張心想：撫鋁以這種傷心告別的方式，迎來2016年的80周年廠慶，你讓跟帖評論者情何以堪??？

“世界這么大，我想去看看。”老張得到一個機會，跟著中國有色金屬報告團一起去了英倫。10月13日，倫敦，中國有色金屬報告會在LME年會期間召開，這是中國有色金屬工業協會聯合有關企業首次在海外舉辦的大型活動，就鋁、銅、鉛、鋅等主要金屬品種做了專題報告。留給老張印象最深的不是“英帝國主義”的雙層巴士，也不是頭戴熊皮帽子的皇家衛隊，而是在世界有色金屬舞臺上，中國有色金屬行業第一次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諾貝麗斯推出新一代高強度汽車鋁材

冬

2015年11月的北京，最低氣溫降至- 10℃。老張走在大街上，迎面而來的風吹在臉上，好像小時候父母的巴掌抽在臉上一般，痛徹骨髓。

鋁價持續下滑。特別是在11月18日的那個黃昏，鋁價勢不可擋地跌破一萬元大關，令人猝不及防，也讓那些持“后市看好”觀點的分析師們裸了奔。產能過剩，供大于求；企業信心喪失，越跌越賣，惡性循環；某些機構惡意做空，渾水摸魚；地方政府救企，出臺優惠電價，然而，成本降100元，市場價格跌200元。

老張無力吐槽，他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

在2015年大大小小的會議上，化解產能過剩、促進鋁應用的聲音越喊越大：4月16日的中國交通用鋁展覽會（重慶），7月7日的中國國際鋁加工論壇（上海），7月8日的中國國際鋁工業展覽會（上海），9月17日的中國有色金屬加工工業協會會員代表大會（濱州），10月27日的中國國際鋁業周（青島），每一次會，老張都會遇到那些熟悉的面孔，都會聽到振臂疾呼的吶喊，都會看到汽車、軌道交通、航空航天、船舶等行業鋁應用的新進展。

于是在2015年，化解產能過剩、加強行業自律、嚴格控制增量、積極促進鋁應用的措施紛紛出臺。比如，5月27日那則官方消息：京津冀及周邊六省區市不得審批電解鋁等行業新增產能項目。作用當然是有的，工信部運行監測協調局副局長黃利斌就曾表示，上半年鋁的消費量增長超過8%。

然而，老張看到下面這則消息，心一下子就“醉了”：7月27日，人民網內蒙古頻道消息，國家發改委、工信部聯合發文對內蒙古自治區上報國務院的鋼鐵、電解鋁行業違規項目提出了清理意見，審核通過鋼鐵項目14個、電解鋁項目12個。

接下來，發生了讓老張繼續“醉了”的故事：截止到7月中旬，我國氧化鋁共計建成產能6555萬噸，運行產能5660萬噸，產能運行率達86.34%。而9月11日，中國鋁業股份公司與神華集團、河北省發改委簽署黃驊港400萬噸氧化鋁項目合作協議，項目總投資400億元，更讓人迷茫不已。

老張的“醉”，不僅來源于氧化鋁、電解鋁的過剩，更來源于“多頭管理，越管越多”。他心想，都說鋁行業的極度深寒來源于產能過剩，怎么就控制不住呢？北京的霧霾如此嚴重，由橙色警告變為紅色警告，政府一聲令下，機動車單雙號、關閉工廠、停止建筑施工，只要采取措施，就會出現“APEC藍”和“閱兵藍”。關鍵還是看你下得了決心嗎？

更讓老張困惑的是：相關部門對于有些事情，看似嚴抓，卻沒有人真正負責，出了問題，互相推諉指責。于是，他想問問相關部門：你們那里有沒有頂罪的“臨時工”？

11月12日，《中色鋁冶煉產業景氣指數》首次發布，顯示10月份鋁冶煉行業景氣指數仍處于“偏冷”區間，而11月20日，中國鋁業變更總裁的消息更讓股吧里的跟帖者和“五毛黨”互吐口水。

在老張看來，減產是挽救鋁工業的有效途徑（沒有之一）。令人欣慰的是，12月10日，14家骨干電解鋁企業在昆明召開座談會，據初步統計，2015年全年減產規模將達到491萬噸電解鋁，700萬噸氧化鋁。同時，與會企業還承諾已建成產能至少在1年內暫不投運。

中國國際鋁業周活動之一 ——泛太平洋鋁業高峰論壇于2015年10月28日在青島召開

不是尾聲

臨近年關，各家企業都在籌備年終工作會議，老總們的報告中，亮點是什么，成績是什么，人們并不關心，大家關心的是講述完成績之后的“但是”。

此時此刻，新疆五家渠市的電解槽依然吐著熊熊的火焰；廣東佛山的鋁型材工廠內，西馬克的擠壓機依然擠出銀色的鋁材；那些“彈性生產”的電解槽靜靜地臥在冰冷的車間里，已經不見了往日的轟鳴和喧囂；東北輕合金公司和西南鋁業（集團）公司依然沉浸在C919交付的喜悅中。那些入不敷出的企業，被銀行和民間高利貸圍追堵截的老板們要么躲藏，要么跑路，要么推開高層樓的窗戶一躍而下；那些鋁企業的兄弟們高興地告訴老張：老板除了不給漲工資，對我們還是蠻好的。

在2015年，除了鋁，人們悲催地發現，銅、鉛、鋅、鎳……沒有什么不讓人感到沮喪。2016年就要到了，再見了，2015！“該迷信感情的能耐，還是要臣服天意的安排？”一曲《告別的時代》的高音，更讓人們不知所措，指望著短時間東山再起，怕是浮云。

這是2015年12月的一天，已經戒煙的老張又一次站在窗邊，為他即將逝去的又一年青春而感嘆。12月7日至10日的那場霧霾，讓人看不清對面是誰的同時，更看不清鋁業江湖的起伏波蕩?；钤谶@個紛紛擾擾的世界里，有人可以靠顏值，有人可以靠才華，有人可以靠氣質。而鋁業，靠什么？都說上善若水，期望否極泰來，懷著“背靠大樹好乘涼”心態的老張，糾結與勵志同在，憂傷與希望并存，那句經典的廣告語此刻在他耳邊回蕩：“他好，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