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年前,中國農歷臘八節的前一天,那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最艱難的時期。在一場發生在緬甸仰光上空保衛中國抗戰運輸生命線的激烈空戰中,一架中國空軍的P-40戰斗機被日機擊中,飛行員跳傘在空中下降時,日軍飛行員向他瘋狂掃射,他身中數彈,而一顆從背后射穿頸部的子彈奪去了他的生命。這位犧牲的空軍飛行員是美國的“漫畫之星”,他的不幸隕落一度在全美家喻戶曉并引起憤怒,如今卻鮮有人記得他的名字。而追述這段被人們遺忘的歷史,要從一塊墓碑開始。美國科羅拉多州立大學校園北側一塊不起眼的墓地里,一塊小墓碑的寥寥幾行碑文記載了沉睡在這里的主人——A·伯特·克瑞斯特曼中校。
克瑞斯特曼少年當報童
1915年5月31日,克瑞斯特曼出生在科林斯堡一個有從軍傳統的殷實人家。13歲時,退役后為鐵路主管的父親不幸去世,從此他支撐起了家庭。妹妹喬安妮說起哥哥時充滿深情:“他和姐姐去掙錢以支付我們的學費、生活和旅行開銷,他沒有假期,只是埋頭找工作掙錢。一年夏天,為了湊足去阿拉斯加的旅費,他在罐頭廠工作了幾個月。”
他在讀書同時兼職為雜貨店畫廣告和為《科林斯堡快報》送報紙。幸運的是,快報轉載的美聯社連載漫畫,點燃了他天賦的火花。快報記者在紀念他的報道中回憶道,“他是個有繪畫天賦、安靜、害羞、務實的報童,一次快報老員工們的晚餐上,他丑化我們這些家伙的漫畫成為整晚的笑料,但沒有人為此發飆。”他考入科羅拉多州立大學機械工程系,課余除了打工就是繪畫或擺弄機械發明創造,他與少時最好的朋友——鄰家男孩沃爾夫共享對飛機和機械的熱情。沃爾夫后來加入空軍成為試飛員并于40年代后期犧牲,妹妹喬安妮回憶時憂傷地說“他們都死的太年輕。”
1936年,英俊高大的克瑞斯特曼以優異成績畢業,他懷揣著繪畫圖稿、簡歷與夢想來到紐約。起初為了生存,他任何出版雜工都做,但勤奮和出眾很快使他被新聞巨頭——美聯社聘用成為專欄畫家。美聯社向美國各大報紙提供新聞、小說、地圖、插圖和連載漫畫。由于照相印刷術所限,當時的出版物更多刊登手繪藝術作品,當時最受歡迎的漫畫欄目便是曾源于風靡全美的飛行家林德伯格熱潮的連載航空漫畫故事《斯科奇·史密斯》。克瑞斯特曼少年當報童時,這個連載漫畫便使他沉迷不已。
一躍成為雜志的欄目主筆
前任欄目主筆的辭職使只在美聯社干了一個月的克瑞斯特曼因出色表現一躍成為《斯科奇·史密斯》欄目作者兼主筆。在他的主持下開始描寫一名美國雇傭兵飛行員的南美歷險故事。為了更真實地描繪內容,他四處尋找、研究飛機并開始學習飛行,當拿到飛行執照時,他也畫出了全美漫畫中最好的飛機。
讓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熱門欄目主筆的位置卻并未使21歲的克瑞斯特曼更加珍惜,完成了南美歷險系列漫畫后,做了三個月主筆的他便辭職離開了美聯社。
什么樣的誘惑能使這個從事漫畫僅僅18個月便已登上美國連載漫畫頂尖寶座的初出茅廬小子選擇離開?克瑞斯特曼曾告訴家人,一次散步時,他被海軍征兵海報吸引。看似簡單的原因,卻是他追求夢想、抱負和歷險的性格所導致,這伴隨了他短暫的一生。在回鄉探望了母親和妹妹后,他踏上征程。1938年6月,克瑞斯特曼被錄取為海軍航校學員并開始了獻身飛行的歷程。艦載機飛行員是精英中的精英,佛羅里達州海軍飛行訓練中心的俯沖及水平轟炸、射擊、投放魚雷等高強度訓練科目使很多學員被淘汰,而克瑞斯特曼憑著天賦和努力順利完成了所有課程。畢業后的克瑞斯特曼被分配到突擊者CV-4號航母,成為第四轟炸中隊SB2U-2艦載俯沖轟炸機飛行員,他筆下的《斯科奇·史密斯》也開始了八個月的中國歷險,雖然故事里沒有陳納德,卻與他后來的經歷驚人的相似。
克瑞斯特曼在嚴格的航母飛行中擠出時間進行繪畫創作并不斷在很多連載漫畫雜志發表。漫畫史學家這樣評價他:“他是那個早期粗獷漫畫藝術時期的‘野路子漫畫家,《斯科奇·史密斯》欄目培訓并成就了他,成為主筆時作品已相當優雅。”
他的冒險漫畫作品都與飛行相關,最為知名的是描繪一個花花公子模樣的蝙蝠俠冒險家的連載漫畫——《睡魔》,成為后來著名電影《超人》的雛形。在突擊者號上與航校老友希爾重聚并結識了另一好友瑞科特后,他創作了描述三個飛翼王牌兵痞的漫畫故事——《三張王牌》,成為兩個好友的“王牌飛行員”預言。
突擊者號航母參與了保衛英國商船護航任務的“中立巡航”,在穿越大西洋時曾持續遭受德國海軍潛艇攻擊,這段經歷為《三張王牌》漫畫提供了真實素材。這“三張王牌”在執行任務之余還抽空找樂,瑞科特記得:“有一次在百慕大的酒吧我喝多了,想翻過一堵墻出去方便一下,卻穿過山崖的樹叢摔到20英尺下面的沙地上。醒來時克瑞斯特曼已把我抬上最后一班船趕回母艦;另一次,我們三個駕機低空掠過我姑媽的馬場,那些馬在我們的機翼下方像賽場里的摩托車一樣狂奔起來!”
被迫跳傘時機身已千瘡百孔
1941年3月,為了援助抗戰困境中的中國,美國總統羅斯福擬訂了一項秘密招募美軍空地勤人員組成“美國志愿航空隊”援助中國抗戰的計劃,所在軍事機構允許應招者辭職,但不予補償,“三張王牌”受推薦與招募者見面后,希爾后來回憶道:“這是新的歷險,不用多費口舌,我們便說:去!我那時并沒想著要為什么事情特別去奉獻。”
克瑞斯特曼有著不菲的漫畫稿費收入,參加“美國志愿航空隊”除了冒險欲望的驅使,還有責任感。他曾在信中告訴家人,“與日本的戰爭即將開始,應該做好準備。志愿行動對未來有著真正的意義。”他的妹夫回憶他的家信:“美國人民還不知道愛國主義的意義,但最終,他們會在將要遭受的沉重打擊中學到。”
當“三張王牌”順利簽約后,他們興高采烈。盛夏時分,他們從海軍退役并與其他志愿隊員一起被送到舊金山,登上橫跨太平洋的荷蘭郵輪布隆方丹號。幾周的航行后,99名飛行員與200名地勤人員到達緬甸同古。
9月15日,頭戴中國軍帽并佩戴國軍徽章的“美國志愿航空隊”由陸軍航空隊員組成綽號“亞當夏娃”的第一中隊、海軍航空隊員組成綽號“熊貓”的第二中隊、海軍陸戰隊員組成綽號“地獄天使”的第三中隊,開始P-40戰斗機適應訓練。訓練充滿著艱辛,有戰斗飛行經驗的飛行員很少,事故頻發。零部件的匱乏、令人窒息的熱帶氣候及惡劣的生活條件使一些隊員無法忍受而快速離開,克瑞斯特曼則從容面對這些困難并加緊訓練,同時以圖文并茂的日記記錄下每天的事情。endprint
一名隊友從一本雜志上的英國皇家空軍飛機照片中發現鯊魚標志,很快被隊員們復制到“座駕”上,他們的出色戰績鼓舞著中國大后方的百姓,沒見過鯊魚的人們對機頭的“飛虎”大為稱道,“飛虎隊”的稱號很快便聞名于世。
1941年12月8日上午收到日本偷襲珍珠港消息時,“飛虎隊”繁重的訓練即將結束,充滿著憤怒與亢奮情緒的“熊貓中隊”飛行員們立即動員行動。12月11日,克瑞斯特曼和瑞科特執行一次掩護偵察機在曼谷、印度及泰國的遠程照相偵察任務中探明大量蓄勢待發的日本飛機,陳納德意識到,日軍對緬甸的進攻即將開始。他決定將“地獄天使”中隊留在仰光防御,“亞當夏娃”中隊和“熊貓”中隊撤到中國昆明。日軍對仰光和昆明的大規模空襲遭到有準備的“飛虎隊”頑強抵抗,對昆明的空襲不得不停止。
緬甸的仰光是中國抗戰物資生命線——滇緬公路的起點,日軍奪取仰光的急迫戰略意圖使得地面和空中的戰斗極為激烈,大規模持續攻擊及持續多次的空戰使已損失幾架飛機的“地獄天使”中隊疲憊不堪,陳納德決定由“熊貓中隊”接替負責仰光防御。
克瑞斯特曼于12月30日抵達仰光明格拉東機場,這是他一生中最緊張激烈的階段,面對日軍飛機數倍于己的大規模空襲,他以精湛的飛行技術和無畏的勇氣經受了數次考驗。1942年1月4日的空戰中,他的飛機被擊中,在被迫跳傘時機身已千瘡百孔,其中一顆子彈擊穿駕駛艙擦傷了他的脖子。他安全降落并在短暫住院治療后返回了戰場。1月20日,在一次轟炸泰國日軍的護航任務并擊落敵機返航后,他的飛機嚴重損傷,但在一封寫給美聯社老友的信中他卻依然掩飾不住興奮:“我去年六月離開突擊者號航母偵察機中隊,參加了美國志愿航空隊。飛行一直是我的興趣,現在有了真正目的我對其更是熱愛。然而,當這一切都結束時,我相信我會再次滿足于坐在素描板前,以一部真實的航空漫畫故事描繪出我和我的朋友們的經歷。”
這成為他的最后一封信。1942年1月23日,星期五,72架日本飛機空襲仰光,克瑞斯特曼還沒等到寄出的信通過審查便匆忙起飛,他是升空攔截的18位“飛虎隊員”之一。經驗老到、技術嫻熟而自信的克瑞斯特曼并沒有做好犧牲的準備,然而這次“好運”卻未能眷顧他。
1942年1月的最后一天是星期六,黃昏時分,艾倫·伯特·克瑞斯特曼下葬在仰光愛德華教堂的烈士墓園。人們以悲痛的心情用行動悼念他:美聯社主筆在《斯科奇·史密斯》連載漫畫專欄中繪出了那天最后時刻的故事;派拉蒙電影公司在柯林斯堡拍出一部名為《瞬間的人物——伯特·克瑞斯特曼》的紀錄片;科羅拉多州戰爭債券廣告公司拉出有他照片的巨型橫幅:他獻出了生命,你會獻出什么?好萊塢影片中引用了他的故事。邢大軍據《信息報》、《中國廣播電視》張方/文 整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