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的孤獨感在《鄉村醫生》中的體現

范建迪

(太原工業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8)

卡夫卡的孤獨感在《鄉村醫生》中的體現

范建迪

(太原工業學院，山西太原030008)

[摘要]《鄉村醫生》是弗蘭茲·卡夫卡作于1916年的一篇膾炙人口的經典之作。這篇小說向讀者講述了一位鄉村醫生夜間出診的離奇經歷。受卡夫卡個人成長經歷影響，這篇小說與他的其他作品一樣，以奇詭的想象為基礎，以反諷的語言隱曲地表達出了繁豐的言外之意，字里行間透露出一種孤獨、被疏離的無奈。小說通過將一幅幅令人匪夷所思的圖景以超現實的手法聯系在一起，在描繪出這位可憐的鄉村醫生的孤立無助之余，最終，以極其隱晦的筆觸映射出了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和居于其間的個體人的孤獨。

[關鍵詞]弗蘭茲·卡夫卡；鄉村醫生；現代人；孤獨感

一、卡夫卡的童年經歷與其孤獨性格的形塑

弗蘭茲·卡夫卡于1883年7月3日出生于布拉格一個家境殷實的猶太家庭，一生著述頗豐，但其在世時，很少有讀者注意到他的作品；直至其去世以后，在其友人布羅德的努力下，他的作品才為更多的讀者所發現。作為一個用德語寫作的猶太作家，盡管以其獨有的筆觸在世界文壇留下了自己輝煌的印跡，但終其一生，卡夫卡都生活在布拉格主流文化的灰色邊緣地帶；同時作為一個被同化了的猶太商人的兒子，他又不被當時布拉格的猶太文化所接受。由此，卡夫卡一直生活在歐洲世俗文化、捷克民族主義和傳統的猶太文化三種文化編織的籓籬之中[1]。這種困頓的結果就是，孤獨和挫敗成為了他作品永恒的主題。在他于1921年寫給馬克思·布羅德的信里他將自己描述為一只困獸，他說道：“Most young Jews who began to write German wanted to leave Jewishness behind them, and their fathers approved of this…. But with their posterior legs they were still glued to their father’s Jewishness and with their waving anterior legs they found no new grou-nd.The ensuing despair became their inspiration.”[2]但與此同時，卡夫卡的創作靈感卻也來源于這種困頓。雖然生前鮮有人注意到他，但是他的作品在其去世后獲得了廣泛的贊譽，他作品中滲透的孤獨感也引起了現代人的共鳴。

作為一個作家，卡夫卡生在一個動蕩的時代，父親的粗暴和母愛的缺失，使得幼小的卡夫卡生存于一種壓迫感之中，這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困擾其一生的孤獨感的產生。他曾經這樣講過：“for a very long time I was alone, forever battling nurses, aging nannied, snarling cooks, morose governesses, because my parents spent all their time in shop.”[3]此外，卡夫卡的父親，赫爾曼·卡夫卡，在其有限的出現在小弗蘭茲面前的時間里，不僅沒有表現出父親對孩子應有的關愛，反而對小弗蘭茲內心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并導致了弗蘭茲自閉性格的形成。這樣一來，與這位蠻橫父親的畸形關系以及由此產生的自閉性格對卡夫卡的寫作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而卡夫卡的母親，根據鮑威爾的描述：“depressed, mourning the loss of two of her children, busy in the shop, and, above all, unswerving in her wifely devotion and loyalty, had little to offer the child by way of warmth and affection.”[3]也未對卡夫卡的性格產生任何正面的引導。由于其童年的不幸，在其隨后的生活及作品里，我們可以尋找到卡夫卡對于愛與補償的追尋。但是，由于其不能意識到自己這種強烈的追尋，他一直獨自承受著精神上的折磨。所以，卡夫卡本人，乃至他小說里的人物，尤其是其短篇小說《鄉村醫生》中的主人公，在一定程度上都以一種受疏離感與孤獨感困擾的畸形人格出現。

二、卡夫卡的孤獨感與其悲劇的一生

求學期間，卡夫卡被認為是一個具有較強學習能力的學生，在同學們和老師眼中，他也是極為友善的。但與此同時，他也是一個孤獨的個體。他將他所承受的各種苦痛深埋于內心，并將這種苦痛經過深思后抒發于其作品中。這樣一來，我們就能夠很容易地在其作品中找到這種苦痛的情感。其為讀者所熟知的的短篇小說《變形記》《鄉村醫生》等作品中主人公超自然的怪誕行為很好地映射了作者本人的這種苦痛掙扎。此外，卡夫卡還經受著來自婚姻、健康狀況不佳的折磨，更是對其寫作風格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卡夫卡起初計劃學習化學、進行鍺研究、修習藝術，但是由于來自父母以及家庭經濟狀況的壓力，他不得不改學法律并最終于1906年獲取學位。畢業后不久，他被分派到一家保險公司工作。這份工作相對比較輕松，但卻無法吸引卡夫卡。卡夫卡認為長期從事這樣的工作會使其精神崩潰并影響他的文學創作。所以，在他工作期間，他一直深陷于一種痛苦的掙扎，直到他最終辭職。卡夫卡愛情的不完整也引發了他的很多思考。他與菲利斯的婚約一直折磨著這位年輕的作家。卡夫卡與菲利斯1912年8月相識，兩人坎坷的情感經歷也由此拉開序幕。隨后的三年里，由于卡夫卡的猶豫不決，與菲利斯三次訂婚，三次毀婚。這場婚姻鬧劇最終以菲利斯遠走美國而草草收場。1917年，卡夫卡發現自己罹患肺結核，隨后的7年時間里卡夫卡都輾轉于各個療養院之間，期間斷斷續續的也在布拉格、柏林、維也納小住過。在與肺結核斗爭了幾年之后，卡夫卡于1924年6月3日在距離維也納不遠的克爾林療養院病逝。

三、卡夫卡的孤獨感在《鄉村醫生》中的體現

卡夫卡孤苦的人生閱歷，使得他能夠更好地體會到現代人的孤獨感，他的文學創作原則也與其人生經歷保持一致。孤獨、無助、挫敗以及受困于莫名的壓力成為了他文學作品永恒的主題。現代人的孤獨感幾乎在卡夫卡所有小說中都有體現。在他看來,與其個人生活經歷相一致，個體的孤獨來自于與人交流的失敗，而這種孤獨感反過來進一步阻礙了個體與其周圍的人和他所生活的環境進行有效的溝通。這在《鄉村醫生》這篇小說里有較為突出的體現。據說《鄉村醫生》寫于卡夫卡搬出其父母居所一年后,即1916年,這也意味著卡夫卡從心理上基本擺脫了其父親的影響。但此時,他還在為是否履行與菲里斯的婚約而猶豫不決。《鄉村醫生》這篇小說最早的題目是《責任》，小說中的教區醫生不能在救死扶傷的職業使命和個人欲望之間做出選擇，影射了卡夫卡的叛逆和對于婚姻的猶豫不決。“I was in great perplexity，”[4]是小說中醫生的開場白。小說開篇這個簡單的句子反映了醫生的迷失,也為整篇文章奠定了一個孤獨的基調。從文章最開始,醫生就開啟了他的孤獨之旅。因為鄰村有人患了急病,醫生被“夜鐘”召喚，起初,醫生自信自己可以很好地完成這次出診。他帶了一袋子器械，穿著毛皮大衣,他的馬車“完全是為著鄉間小路量身打造”,他已經完全做好了出發的準備。但這些看似充分的準備隨著故事的發展最終都變得毫無意義。他那一袋子器械最終根本就沒有被用到，他的病人小男孩乍看狀況良好但實則已無法醫治。醫生的交通工具——馬車也以一種超現實的方式映射了他的孤獨。他的馬突然死了，村子里也沒有人愿意再借給他一匹馬，當他意識到他無車可乘的時候，開始擔憂他的夜間出診。“my servant girl was now running around the village trying to borrow a horse; but it was hopeless, I knew it I stood there forlornly, with the snow gathering more and more thickly upon me, more and more unable to move.”(Ibid, 181)這也是讀者第一次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孤獨感。為什么村里的人不愿意給這么一個負責任的(根據醫生自己的獨白得出)教區醫生借一匹馬？一個醫生怎么會在暴風雪站那么長時間？雪下多久后站立其中的人才會覺得難以移動？所有這些疑問讓讀者瞬間迷失，而夢境般的細節描述也使得讀者與醫生一起產生一種迷失感。然后讀者與醫生共有的這種迷失感隨著故事的發展迅速增強。醫生“in my confused distress, I kicked at the dilapidated door of the yearlong uninhabited pigsty, a team of horses appeared and what’s more, there also is a groom.” (Ibid, 182)他的交通問題解決了，但是一個新的問題出現了，他必須在履行作為醫生的職責與拯救他可憐的小女仆之間做一個選擇(馬夫威脅要和可憐的小女孩住在一起)。由于考慮到村民經常因為按錯鈴而使得他白跑一趟，他的選擇變得異常艱難，他也因此更傾向于留下來和露絲待在一起，使露絲免受馬夫的侵害，“the pretty girl who had lived in my house for years almost without my noticing her.”(Ibid, 182)小說的這一情節也明顯地映襯了可憐的教區醫生的孤獨感。盡管他有一個乖順的女仆陪伴他，但似乎他從來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隨后恍惚中他又被動地被迅速地送到病人的家里。

小說開篇并沒有告訴大家關于醫生的太多信息，他的思想，他的性格，故事發生的準確時間，甚至醫生的姓名都沒有提及。女仆的名字也是從馬夫口中得知。所有我們知道的信息只是他是一個鄉村醫生，他要出急診。但隨后當他到了病人家里的時候，由于他搞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的職業素養迅速被懷疑。他拿起鑷子(一個略顯戲劇性的細節——他那“一口袋器械”看起來毫無用處)開始想，“What was I doing there.”(Ibid,183)他的診斷結果是病人狀況良好，但奇怪的是他的病人——小男孩仍令人費解地強烈要求“Doctor,let me die.”(Ibid,183)片刻之后，醫生發現小男孩長了一個神秘的“玫紅色”傷口，傷口已經感染,并且長滿了蛆蟲。盡管醫生還堅持聲稱自己很冷靜，有能力也可以應付這樣的情景。但是，他的自信心明顯已經受到了侵蝕。“And yet I am a doctor. What am I to do? Believe me; it is not easy for me either.”(Ibid, 184)事實上醫生已經失去了冷靜。患者家人和鄰居撕碎了象征醫生權威的一切，包括他的衣服，然后在學童的歌聲中將他和病人一起放在了病床上。整個出診過程對醫生來說絕對是一個尷尬的經歷。他未曾詢問關于孩子的任何信息，他沒有和病人的家人進行有效的交流與溝通，或者說，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不愿意與他們交流。這直接導致了他診斷的失敗。作者在這里寫到：“to write prescription is easy, but to come to an understanding with people is hard.”(Ibid, 184)由此可以看出，在作者眼里，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障礙使得人們很難了解彼此。因此，現代人的孤獨感是無法避免的。“They laid me down in it (the bed) next to the wall, on the side of the wound.Then they all left the room; the door was shut; the singing stopped. ”(Ibid, 185)醫生自己也與病人一起躺在病榻上成為了病人，承受著和病人相似的病痛，但即使這樣他還是不能對小男孩做出有效的治療。小男孩也不相信他。“I have very little confidence in you.Why，you were only blown in here, you didn’t come on your feet.” (Ibid, 183)周圍的人，也對醫生的糟糕表現表示失望，不愿意與他做過多的交流。所以，在把他與小男孩一起放在病床上之后，他們都離開了房間。醫生與病人躺在一起，但還是對孩子的病無計可施，最終，他倉皇地逃到了馬背上。“naked, exposed to the frost of this most unhappy of ages.”他后悔這次失敗的出診、不知感恩的病人，還有那被遺棄的女仆。“Never shall I reach home at this rate … My fur coat is hanging from the back of the gig, but I cannot reach it, and none of my limber pack of patients lift a finger.”(Ibid, 185)小說在這里又一次強調了醫生的孤獨和他與人交流的失敗。小說開始，他一眨眼就到了病人家，但此時，那些他之前治療過的病人們沒有一個人愿意幫助他，不僅不愿意幫他驅動他的二輪馬車，甚至都不愿意幫他拿一下掛在車后的皮衣。這使得這位可憐的教區醫生在這樣一個風雪交加的夜里，被困在茫茫的雪地里，連回家也成了奢望。

《鄉村醫生》是卡夫卡作品中倍受讀者喜愛的小說之一，而且也是極難理解的一篇。與卡夫卡其他小說一樣，現代人的孤獨感貫穿整篇文章的始終。小說的主人公教區醫生與數以萬計的現代人一樣，生活在一種莫可名狀的孤獨之中，而這種孤獨大多源自于與周圍人交流的失敗，這種孤獨在沒有找到合適的與人交往之道之前很難被消除。

參考文獻：

[1]Arthur Samuelson,A Kafka for the 21st Century[M].Berlin:Schaken Books，1998.

[2]Erich Heller. The Basic Kafka[M].NewYork: Pocket Books,1984.

[3]Pawel, Ernst. A Life of Franz Kafka[M].Toronto: Collins Publishers.1984.

[4]Jonathan Baumbach.Mordern and Contenporaries: Nine Masters of the Short Story[M].New York: Random House.1968：181-185.

[5]梁冬梅.一切障礙能摧毀我——讀卡夫卡《變形記》[J].貴陽金筑大學學報,2003(3):45-46.

(責任編輯：高堅)

On Kafka’s Loneliness in A Country Doctor

Fan Jiandi

(Taiyua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Taiyuan 030008, Shanxi, China)

Abstract:A Country Doctor is a universally-praised classic novel written by Franz Kafka in 1916. It tells a dramatic story of a county doctor’s visit to patient at night. Just as his other fictions, this novel is also affected by his life experience and, through crazy imagination, it also conveys between the lines much implication of loneliness and isolation by means of ironic language. In this novel, a series of fantastic scenes are linked to each other in a surreal way, not only illustrating the country doctor’s loneliness and hopelessness but, ultimately, reflecting the isolation among people and the loneliness of individuals in the modern society.

Key words:Franz Kafka; A Country Doctor; Modern people; loneliness

收稿日期：2015-12-05

基金項目：太原工業學院青年科學基金資助項目(2014RQ04)

[中圖分類號]I516.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535(2016)01-0052-04

[作者簡介]范建迪(1986-)，男，甘肅慶城人，太原工業學院外語系教師，碩士，主要研究方向：20世紀西方文學批評理論、20世紀美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