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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體意識與主流話語的漸融
——白朗小說論
高 爽
和近幾年再度興起的“蕭紅熱”相比,同是東北左翼女作家的白朗在研究界一直都比較沉寂。白朗的創作數量也算可觀,但并沒有引起批評者的足夠關注,筆者認為這其中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于她采取的處理個體意識和主流話語的方式。現代作家如蕭紅、沈從文等為了不使個體立場被淹沒,用特殊的寫作方式疏離主流話語,在歷史宏大敘事中因文本的復雜豐富,個人聲音得到凸顯;而在白朗的寫作中,個體意識逐漸服從了主流話語,導致個體立場被淹沒,文本呈現單一性。
白朗小說;個體意識;主流話語
白朗1912年出生在官宦之家,祖父在黑龍江督軍署任軍醫處長,家境富裕。10歲時,家庭遭遇變故,父親因病去世后母親患了精神病,祖父把她們一家從沈陽接至哈爾濱。14歲時,在比她大一歲的姐姐患肺結核去世后不久,母親在祖父并不滿意的情況下把她許配給了姨表哥羅烽。1929年17歲的白朗和20歲的羅烽完婚,這是她一生最重要的轉折點,在革命文學家羅烽的引導下,白朗也開始從事革命文學事業,成長為一名堅毅的左翼女作家。婚后的十年間,她懷孕七次,其中四個孩子都因病夭折,一個孩子因庸醫誤診導致小產,1941年,初到延安的29歲的白朗為了全身心地投入革命事業,做了絕育手術。
在30年代初期政治高壓下的哈爾濱,白朗、羅烽、蕭軍、蕭紅等這群具有強烈民族正義感的青年為反對日本的侵略,一起組織了抗日劇團,創辦了文藝副刊。1933年白朗考取了哈爾濱《國際協報》的記者后擔任副刊專欄的編輯,1934年地下黨通過白朗創辦了《文藝》副刊。1935年4月,羅烽在被捕入獄十個月后經多方營救后無罪釋放,7月,羅烽和白朗逃離到上海,和老朋友重逢,隨后不斷有東北詩人、小說家南來,東北作家群在上海悄然崛起。1939年6月,羅烽、白朗作為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組織的作家戰地訪問團的成員離開重慶,開始了為時半年的戰地訪問生活,由以群、楊騷、袁勃、王禮錫等十四人組成的訪問團只有白朗和張周兩位女性作家。白朗根據訪問時獲得的材料,創作了反映日本暴行和民眾覺醒的抗日中篇小說《老夫妻》和紀實小說《戰地日記》。
童年的白朗先后經歷了父親和姐姐的死亡,祖父對她疼愛有加。幸運的是她在愛情上沒有經歷曲折,丈夫羅烽是她的人生導師。但她體驗到了生育給女性帶來的極端痛苦,懷孕七次,痛失了五個孩子,這對任何一個女性來說都是沉重的打擊。在白朗的帶有自傳性色彩的小說中,如《四年間》《女人的刑罰》《珍貴的紀念》和《獄外記》,以自己的生命體驗為基礎,寫出了封建思想、戰爭和生育帶給女性痛苦,同時也顯示出她“清婉細麗的抒情氣息”“清通的才情”。*楊義:《中國現代小說史(第三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年,第321-322頁。但遺憾的是,白朗在反映個人話語時沒有傳達出深刻的思辨力也沒有形成自己獨特的方式,以至于有些作品流于膚淺。
《四年間》是一篇頗能體現白朗才情的小說,延續了“五四”新文學對于追求個性解放的思想,探討了女子在家庭與事業之間的矛盾,揭示了婆媳相處、生兒育女等家庭問題和趨炎附勢的社會對一個有抱負的青年女子意志的打擊與消磨,憂悒悲戚的心理描寫形成了小說凄婉幽深的基調。
女主人公黛珈天真穩重,不愛嬉笑也不輕佻,帶著大家閨秀的氣質,有著純潔的心、無邪的靈魂和清高的人格。她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讀書上也酷愛運動,和矢野結婚的消息既讓她高興也讓她憂愁。愉快的是他們的婚姻經過兩年的苦斗終于得到了家庭的允許,但對追求知識的新女性黛珈而言,失學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她竭力要求在四年以后她完成學業后再完婚,矢野的母親強烈反對并答應婚后讓黛珈繼續上學,于是黛珈妥協。
婚禮的當天因賓客們毫不客氣的戲謔引起了黛珈的氣惱和悔恨,婚后婆婆也變了卦,矢野幾次為黛珈爭取上學的機會都被母親反駁回來,在封建傳統思想極重的婆婆看來,女人家認識兩個字就可以了,做了媳婦就要心無旁騖地管理家務,她自己沒有讀過書但也活了半輩子了。矢野為了家庭的和平,不敢反抗母親只得犧牲黛珈的利益,憤怒的黛珈指責矢野,只為自己的幸福考慮,不為妻子的前途擔心,這種做法是卑鄙的,她堅決地說不會因為老人的反對斷送了自己的前途,“為了我們將來的幸福,我也不能這樣混混沌沌地活下去,我要努力,我要反抗,我要做一個人,要做一個有為的女人!”*白朗:《四年間》,《白朗文集2》,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85年,第100頁。黛珈勇敢地發出了自己的聲音,讓人想到魯迅筆下同樣堅持“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魯迅:《魯迅全集2》,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第112頁。的子君。對于繼續求學黛珈有了自己的打算,在第二次歸寧時她說服了祖父。
當她等著矢野一家回信答復時卻發現自己懷孕了,不得不回到婆婆家,她開始詛咒“結婚是女人墮落的路。是女人的陷阱,是埋葬女人的墳墓!”*白朗:《四年間》,《白朗文集2》,第102頁。矢野不同意她墮胎,心灰意冷的黛珈身體逐漸孱弱,精神也萎靡不振,十九歲的她變得陰郁沉默。孩子出生后黛珈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嬰兒身上,但出生后的女嬰只活了三十七天便夭亡了,婆婆按照當地的陋俗讓家中的仆人把孩子扔在亂岡上喂狗吃以免她來討債,這一切都讓黛珈傷心欲絕,接著她愛的祖父去世了,原本脆弱的黛珈更加痛苦。第二年春天,黛珈又產下一名患病的女嬰,只活了七天,矢野為了平復黛珈的悲哀,勸她說孩子是累贅,沒有了孩子的黛珈可以無顧慮地走向社會,并給黛珈找到了一份教職的工作。
教學在黛珈看來是份清高的工作,她一直都向往著這份職業,她產后第十天便不顧家人的反對去了學校。踏進教員室的剎那她就失望了,看到的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周圍都是她一向所鄙視的濃妝艷抹的摩登女郎,她受到了同事的鄙薄和校長的冷落,只有舊同學孫遠和天真的孩子讓她感到安慰。十幾天后她便得知,她所教的班級原來是校長侄女靜淑帶的班級,靜淑耍完脾氣后又要回來了,黛珈也厭倦了被官僚式的校長整治成的庸俗勢力的學校,遂主動辭職。此時的黛珈徹底絕望了,她因還眷戀矢野和媽媽而沒有選擇自殺。她生下的第三個女孩,十幾天后又夭折了,黛珈又受了次大的打擊。黛珈結婚之后上學的希望破滅了,四年間失去了三個孩子,工作時也受到歧視,她不得不悲傷地暗自追悼虛度而去的四年韶光。
對于生育和失去孩子給白朗帶來的痛苦,在她的短篇小說《女人的刑罰》和《珍貴的紀念》有更突出地體現。在《女人的刑罰》中,白朗把女性即將分娩時生理上的痛苦以及伴隨而來的心理上的感覺寫得真實細膩。“我”和勃在去醫院的路上時都在抖索著,一走進通往產婦病房的甬道就聽到了嬰兒的哭聲,“我”仿佛踏進了人間地獄,來領受上帝施與女人的酷刑。“我”駭怕得加倍地顫抖,心臟也痙攣著,像是獨自一人在午夜走到了電閃雷鳴、無邊黑暗的曠野。在病房里被劇痛折磨了四個小時任“我”怎樣喊叫卻不見有醫生來。“為了解除痛苦,我只希望有誰給我一槍,或者用一把鋒利的刀,劃破我膨脹如鼓的肚皮——那是致我痛苦的根源呵!馬上結束我的生命。”*白朗:《女人的刑罰》,《伊瓦魯河畔》,廣州:花城出版社,1984年,第129頁。在“我”瘋狂地大聲喊叫下終于有個看護走過來,問“我”有什么事情,同病房的第三床的女人替“我”抱不平憤怒地斥責看護,產婦都來了大半日了卻連醫生的影子都還沒看見,生孩子可不是馬虎的事情。看護出去半個小時后才有兩個醫生一個打著呵欠、一個揉著眼皮懶洋洋地進來,潦草地檢查了過后說,離生產還有三個鐘頭。在“我”強烈地爭辯下才被兩個女傭拖到了手術室的床上。伴隨著如一列滿載貨物的火車壓過腹部般的絕大痛苦,孩子終于降生了,此后“我”又被肚痛折磨了幾天。
在產婦病房“我”也目睹了其他女人的痛苦,第三床的產婦經歷了三天三夜的折磨,最后孩子施手術才取出來,且嬰兒的腿骨已經斷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產婦,產下孩子后昏迷了一天一夜;一個女人,當醫生通過手術取出她腹中十個半月的胎兒時,胎兒已經腐爛,女人的生命也面臨著危險;另一個女人難產而死,雙胎嬰兒也夭亡。在“我”看來,醫院的產室是女人的刑場,終于挨到出院,“我”心里說,“刑期已滿,再也不登這個牢門了!”*白朗;《女人的刑罰》,《伊瓦魯河畔》,第137頁。
在《珍貴的紀念》中白朗的創作態度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開始表現出個人情感對他人的追隨,但這種意識在一個年輕母親面臨失去嬰兒的痛楚面前顯得很微弱。“我” 是個沒有多少母性的人,喜歡孤獨害怕被打擾,討厭孩子。在“我”看來孩子是女人的累贅,一旦生了孩子,女人的自由就會被束縛,意志也會被消磨掉,會不幸地淪為孩子的奴隸。所以,當“我”那三個都未滿周月的孩子夭亡時,“我”沒有惋惜,也沒有眼淚,一個孩子氣還未脫的年輕女人尚不配做母親。“我怕生孩子,每當我發覺了我已經受孕之后,我便怕得常常暗地里流淚,那種郁悶的心情直到孩子出生之后,死了,才舒展開來。”*白朗:《珍貴的紀念》,《伊瓦魯河畔》,第139頁。但“我”卻格外珍惜第四個孩子,因為他是勃在經過了十個月慘厲的獄中生活掙脫了敵人的魔掌后,“我”和勃在久別相見的欣喜中留下的紀念,腹中的小生命象征著勃的新生。嬰兒生下來就有先天性腦膜炎,只能靠藥物維持著生命,“我”為他憂碎了心。孩子是“我”和勃之間的連系,我們珍貴的紀念,若是被病魔吞噬“我”會感到生命的空虛與無望。極其貴重的藥也沒能挽留住他的生命,經過了四個晝夜的抽搐后,他還是離開了。這個珍貴紀念喪失后的悲痛,束縛住了“我”的靈魂,以后路過玩具店或者百貨店看到孩子的玩具、衣物“我”都會想起孩子臨死前的掙扎。
《獄外記》是以羅烽被捕的經歷為背景的,小說雖然有很強的政治色彩但個人情感的真切流露使小說毫無做作之嫌,將丈夫被捕后妻子的焦灼心理刻畫得入木三分,也寫出了一個女性在災難中的成長。1931年9月18日的晚上,“我”和勃坐在松花江畔的堤石上,陶醉在夜景中的“我”卻思念著故鄉沈陽,沒想到的是“我”從報紙上看到消息得知故鄉就是在那一晚淪陷了。以后的勃發生了變化,變得忙碌起來,提早了一個半小時去上班,且晚間還要出去,平時不修邊幅的他輪番換著各種衣服,也越發沉默、不愛說話了。“我”懷疑他有了情人,一天晚上在“我”強烈的要求下,他答應把“我”以為是一疊情書的油印小冊子拿給“我”看,“我”被上面力求喚醒大眾拯救民族危亡的文章深深地感動了,在勃的感染下也加入了秘密進行著的愛國活動中。
聽到勃被捕的消息“我”一度昏厥了過去,家中也遭到日偽軍的嚴厲搜查,為了平復公婆的心情,“我”故裝作很鎮定。神志清醒后,“我”開始想辦法,并拖著剛流產后病弱的身體為營救勃四處奔走。“我”決定借給勃送衣物的機會去探望他,在日本領事館的門外遭到了兩個敵警的蠻橫對待,衣物被他們翻弄成了臟亂的一團,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我”拿出名片,他們得知“我”是報館的人員才允許“我”八點進去,在警察署“我”面對的是他們一句句充滿著戲謔的問話,見到勃后我們只能在無言中緊握住對方的手來給彼此鼓勵和信心。“我”看出了特務山田的偽善,一次次去登門拜訪,吃了多次閉門羹也受了不少辱,當“我”把年終的獎金和全月的薪水都花費在了送山田的禮品上,才贏得了山田太太的歡心。獄中的勃忍受著敵人的折磨,獄外的“我”因擔心他噩夢不斷。終于“我”得到了一個代表報館去參觀監獄的機會,在最后一個監號里看到了虛弱的勃,他的眼睛閃著淚光,微笑地低呼“我”的名字。“我”暈眩地走出監獄后,浸滿淚水的眼睛里,留著勃微笑的樣子。
從白朗這四篇帶有自傳性質的小說可以看出她能很精準地把握住女性的細膩情感和心理,《四年間》繼承了新文學對個性解放的探索,寫出了青年知識女性黛珈在面對家庭與事業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時的苦悶與煩惱;《女人的刑罰》詳寫了女人在分娩時經歷的劇痛,以及不幸的生產對女性生命的剝奪;《珍貴的紀念》描述了年輕母親在孩子生病時所受的折磨,嬰兒的夭亡讓她備受打擊;《獄外記》展現了監獄內外死神與愛神搏斗時,生命意志的堅強,顯示了兩人慷慨激昂的政治情懷,兩人情真意切的感情以及對“我”不安情緒的描寫,又使得小說具備了纏綿悱惻的細致,是剛柔相濟的結合。羅烽是白朗人生道路上的引導者,白朗在從事革命活動中培養成的剛強堅毅的性格使她沒有深深地陷入死亡帶來的傷痛,面對死亡,白朗可以較快地從痛苦中掙脫出來,她也能積極主動地融入宏大的歷史敘事中。
(一)階級敘事:殘酷的剝削
在處理主流文學的題材時,白朗遵循現實主義原則,按照一般模式進行創作。在描寫階級斗爭時,地主的殘酷、激烈的沖突、群體的反抗都較明顯地體現在她的小說中。地主是惡勢力的代表,自私、奸猾、殘忍,他們的剝削是導致農民家破人亡、流落街頭的直接原因,白朗的小說《叛逆的兒子》和《輪下》是階級敘事的典型代表。
《叛逆的兒子》開篇就寫了年近六旬的王老伯領著七八歲的孫女阿小,懷抱著一個不到兩歲的孩子在街頭討飯,老人和女孩衣衫襤褸,嬰兒赤身裸體。走了一天,只有一個很貧窮的老太婆給了他們一小碗飯,但那飯是酸臭的,狗都不吃。當走到一個三層公館時,穿灰軍服的老總,當著他們的面把一盆大米和一碗菜倒在了狗食盆里,老人悲哀地嘆息,狗都比他們強。深秋的黃昏在街頭流落的祖孫三人饑寒交迫,西裝革履的公子、長袍短卦的老爺、穿著艷麗的小姐、太太,用鄙視和厭惡的眼光掃了他們一眼后匆匆離開。他們遇到了地主的兒子吳伯年,吳伯年早就厭惡了他的父親和家庭,對父親的行為十分不滿,曾鼓動農民要求加工資。伯年從廚房端來飯菜,讓他們吃了個飽,廚子把這件事告訴了老爺,引發了父子之間的爭吵,伯年遭到暴打。
第二天當家人都在瘋狂地搖卦抽簽時,伯年攜父親的姨太太銀娜離家出走了,在吳伯年給父親的一封信中悉數了地主身份的父親的罪行。吳父每天只知抽大煙、押花會,想盡辦法剝削窮人。王老伯和他的兒子給吳家種地,吳父把他們當作牛馬驅使卻付與極低的工資。王家生活極其艱難,王老伯的兒媳只好給地主家做針線賺錢貼補家用,卻被吳父的好友同是地主的杜泗洲沾污,并強迫她做妾不許回家。王老伯的兒子找杜家要人,卻被他們用鋤頭打死,尸體扔進了河里,王老伯去衙門告狀,官老爺讓官役把他趕了出去,才導致了祖孫三人淪落到流浪街頭的慘狀。二十多個工人替吳父蓋了五間瓦房,他卻不給工人工錢;地戶阿龍交不上地租吳父便讓他用妻子做抵押,阿龍的妻子被逼得自縊而死。銀娜這個形象的設置也是為了突出地主對農民的剝削,銀娜是鄉村女子,長得俏麗讀過兩年私塾,但父親盲目地把她嫁給了地主的兒子,婚后,丈夫肆意揮霍錢財,抽大煙、逛窯子……凡是下流事沒有不做的,三年之后傾家蕩產的他以一千大元的價格把銀娜賣到妓館。銀娜在自殺未遂后,過了兩個月的監禁生活,被吳父贖出,因她不會諂媚兩人感情惡化,經常遭到打罵。在吳伯年的引導下,銀娜漸漸明白了誰是自己的敵人,愿意和伯年一同反抗,最終,她選擇了和伯年一起逃離吳家。
1931年丁玲的轉型之作《水》發表,馮雪峰認為這部作品是新小說的萌芽,他在《關于新的小說的誕生——評丁玲的〈水〉》中總結了左聯現實主義小說的三個原則,即重大的現實題材、正確理解階級斗爭、開展集體行動。*馮雪峰:《馮雪峰選集·論文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第7-8頁。白朗創作的短篇小說《輪下》符合左聯現實主義原則的標準,難民不僅要反抗政府還要和日本憲兵做斗爭。小說是以1932年秋哈爾濱的水災為背景,大水稍退去后,難民用木頭、秫秸、泥草等在南崗臨時搭建房屋居住,形成了大片難民區。哈爾濱市當局侵吞了大部分人們捐助修江壩的錢,江壩的高度太低導致漲大水時淹沒了農民的房子土地,并在日本人的唆使下,強制拆除難民區,難民開始了反抗。
當局下令要摧毀臨時搭建的居住區時,經過大家的討論后,難民區的人們包括年邁的老人、幼小的孩子,全部都到市公署去請愿,領頭的是宋子勝、陸雄、鄒家昌三人。這群人遭到市公署門前警察的粗暴對待和侮辱,他們威脅人群若不離開就會開槍,陸雄強行壓制著滿腔的怒火向崗兵請求要見市長,在難民長時間一致的要求下,終于總務科科長來到大門前,他不耐煩地敷衍人群答應三天之內給他們回復,這時兩個日本人的出現加深了人群的憤怒,難民和警察發生了沖突,原本有病的宋子勝氣絕身亡,鄒家昌、李二虎被捕后下落不明。幾天之后,三個日本人帶領警察、日本憲兵和三十九個被拉來的苦力去拆除難民區,陸雄和一群青年男子已經決意和他們直接對抗。陸雄用一把菜刀把一個極力討好日本人的警察殺死后,沖突開始,難民和日本憲兵廝殺搏斗,因寡不敵眾和缺少武器傷亡慘重,“在這種情況之下,難民這方面失敗了,他們是失敗在傷亡里,卻沒有退卻。”*白朗:《輪下》,《白朗文集1》,第74頁。七十個人做了俘虜被關進囚車,陸雄嫂為阻擋囚車開走抱著孩子躺臥在囚車的輪前,日本人全然不顧,開車從她們身上碾了過去。
(二)民族國家敘事:堅決的斗爭
在羅烽的影響下,白朗很早就開始從事革命工作,1939年她作為作家訪問團的成員,經歷了半年的戰地訪問生活,接觸了在前線參加抗日戰爭的將士,也訪問了不少當地抗日戰士的家屬,收集到許多發生在抗戰中的故事,這些都成為她日后創作題材的來源。白朗關于抗日戰爭的作品,如《伊瓦魯河畔》《老夫妻》直接描寫日軍的殘忍行徑和敵我雙方的正面交鋒,揭露了日軍對中國民眾的殘暴,中國人在日軍的蹂躪下自發地進行堅決的反抗。白朗寫出了淪陷了的東北民眾的災難和憤怒,以及抗日戰爭中日軍的暴行、人民的覺醒和斗爭,平心而論,和描繪激烈斗爭的場面相比,白朗更擅長于以女作家的細膩刻畫人物的感性與心理,她的抗日文本“灑脫之處缺乏內在的力度,悲憤之時浮淺地義形于色。”*楊義:《中國現代小說史》(第三卷),第322頁。
短篇小說《伊瓦魯河畔》以回蕩在河岸上的一種粗獷但無韻調的愛國歌聲開篇,清晨,兩個年輕的農夫賈德、長腿三在田野上相遇,他們憤怒地斥責滿洲國宣撫員強迫全村每家都插黃旗的事情,并下定決心要守護住凝結著祖宗血和汗、埋葬著祖宗尸骨的土地,另一個農民楊萬鑣趕著去給義勇軍送信兒。中午,滿洲國的宣撫員率領三十名荷槍實彈的護衛兵,到漂筏村宣傳“王道”,目的是蒙惑百姓讓他們服從日本人的統治,除了老村長屈服在了敵人的淫威下,全村百姓都不做亡國奴,賈德帶頭率先斥罵在臺上蠱惑百姓的宣撫員的賣國行徑,被護衛兵抓進囚車,遭到敵人的酷刑,敵人用涼水摻合煤油從他的鼻孔和嘴灌進去,用無數條馬鞭抽打他,用艾火燒他的嘴唇,但賈德仍舊不停地咒罵這群人的漢奸行為,護衛兵隊長像對待牲口一樣兇惡地給賈德戴上了“嚼子”。接到通知的義勇軍迅速趕來,狡猾的隊長逃脫,義勇軍解救了賈德,擒獲了宣撫員以祭奠反滿抗日而死的戰士,三十名護衛隊員繳械投降并改邪歸正愿意參加游擊隊。
護衛軍隊長逃走,可能會招來日軍屠殺全村,義勇軍率領村民退到山林區避禍。老村長的兒子是游擊隊五分隊二排的排長,他主張把父親和宣撫員一樣發落,老村長向大家叩頭哀求說他因一時糊涂才做了對不起祖宗的事情,并主動提出把他的全部財產捐給游擊隊。在村民轉移到山林中經過浮橋時,因浮橋顫抖站不穩腳,老村長喊兒子扶自己一把,排長正攙扶著一個老太太,他憤憤地對老村長說,“站不住腳,站不住腳就掉進河里去!”“賣國奴,誰是你的兒子?”*白朗:《伊瓦魯河畔》,《白朗文集1》,第43頁。老村長發了一陣呆帶著恥辱跳進河里,當傳來老村長投河的消息時,排長并沒有回頭。浮橋拆完,搬運木板的賈德用雄雞報曉的姿勢和喉音唱起飄蕩在伊瓦魯河畔的那首歌謠。
《伊瓦魯河畔》情節緊湊,跌宕起伏,民眾有強烈的抗日反滿情緒,從身為排長的兒子對作為老村長的父親的死抱以冷漠的態度這一情節的設置中,可以看出人物的情感是絕對服從意識形態的,小說缺乏戰爭中對人性幽深處的探析。描寫抗日戰爭,白朗筆下的人物多是在民族大義的感召下積極為抗日戰爭作出貢獻的老人,如《老夫妻》中的張老太太,悉心照料傷病員并救了無數戰士的生命,被人稱作“抗日士兵的母親”;《生與死》中的安老太太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救下八個年輕人。1940年創作完成的中篇小說《老夫妻》,是白朗根據在戰地訪問團時聽軍旅中的一位秘書講到的故事改編而成,小說中民族大義和家庭倫理糾葛在一起,刻畫了一個自私保守的地主在親眼目睹了日軍的野獸般的行徑后,民族意識的覺醒。
小說有兩條線索,一條圍繞張老財的家事展開,另一條則寫日軍進村后張老財民族意識逐漸覺醒的過程。從父親手中繼承下來一份不薄的產業,一片肥沃的田園和一所富麗的院落,他愛財如命,絕不肯讓人占去自己的財物,夏末,柿子成熟,他擔心妻子會送人,每天不厭其煩地數柿子的數目。妻子則和他相反,她體驗過貧困見不得別人的苦痛,她富有同情心,把米、衣衫毫不吝惜地施舍給窮人,甚至把陪嫁的壓箱錢也都周濟了村中生活艱難的人,從父親那里學了醫術,給村中人治病分文不取。張老財怕她把家產散光,總在想辦法鏟除他眼里的這個禍根。兩人有了兒子得福之后,張老財希望把得福培養成一個像他一樣能守業的人,偏偏兒子繼承了母親樂善好施的性格,得福十四歲時張老財想用鴉片煙收住兒子的心,他威脅附近的三個私塾里的先生如果收得福做學生就會搗毀他們的學房,張老太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在丈夫的咒罵聲中領著得福去了一百多里以外的哥哥家,沒有再回去,不久,張老財過繼了堂弟的兒子得祿,得祿對張老財沒有感情只是覬覦他的錢財。
當日軍逼近村子時,軍隊的政治員動員村民先躲到山里去避難,面對即將要發生大變化的生活,村民的心都由平靜變得沉重,唯獨張老財不以為然,活了五十歲的他不曾遭過任何劫難,他相信風水先生的話,石玉村是塊福地,并迷信著相面先生說他會享一輩子清福的話,他沒有跟隨村民撤退留在了家中。敵軍攻進村莊侵占了張老財的院落,砍下兩頭牛的蹄子,張老財看到耕牛臥在地上嚎叫便破口大罵,被日本兵重重地踢了一腳,第一次看到敵人的兇殘,他便后悔了自己的決定,敵軍宰牛殺羊并指使他挑水做飯。日軍強奸了顧大娘和她新寡的女兒,張老財親眼目睹了幾個日軍肢解年輕寡婦尸體的過程,敵軍的殘暴讓他覺得仿佛是夢游到了地獄。一天夜晚趁著日軍喝醉不醒時,他逃了出來恰好遇到前來殺敵的自衛隊,他被士兵殺敵的勇氣感染,當敵軍久不能被消滅時,他毫不猶豫地同意放火燒了自家的房子。參加了抗日工作的得福和張老太太對張老財的變化很是欣慰,張老財隨自衛隊撤退到了山林,居住在山坡旁的窯洞中,當他發現日軍的部隊進山時在向自衛隊報訊的途中不幸中彈,彌留之際把帶出來的鈔票交給張老太太,示意要散發給自衛隊的弟兄們。
中篇小說《老夫妻》中,家與國兩條線索并不是孤立的,而是錯綜的交織在一起。日軍入侵喚醒了他的民族意識,也讓他看清了養子得祿的自私、貪婪;張老太太和得福積極為抗日作出的努力和在困難中對他的幫助讓他感到羞愧。和《伊瓦魯河畔》最后處理父子關系不同,親情沒有絕對服從意識形態,雖然父親對母子苛刻并逼得他們離開了家,母子兩人對張老財處處流露出割舍不斷的情意。在同樣是以抗日戰爭為背景的小說《生與死》中,白朗繼續發揮以情感人的特長。
《生與死》重點刻畫了一個監獄看守安老太太的形象。安老太太看守著三個特別監房里的八個女政治犯,仁慈的她不能設想這些文質彬彬的女孩子們會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寒冷的冬天她看到女犯們只穿著夾衣坐在地上,一個個都病倒了,她便不顧個人安危暗自為女犯傳遞家信,搬運衣服,還用自己的薪水為三個女犯買了棉衣,為了不被發現分三次穿進監獄后移給女犯。當女犯們的家屬出于誠意用錢感謝她時,她會覺得受到了侮辱,她告訴他們做這些事是為了良心好過些。無人時,她允許三個監房的女犯來往,女犯們、看守服役、警察都親切地稱呼她“老伯母”。日本人用酷刑把女犯折磨得遍體鱗傷,舊傷沒好又有新傷,安老太太對敵人的仇恨漸漸地堆積起來,當義勇軍的兒子在珠河陣亡,兒媳被日本兵奸污而服毒自盡時,家庭的變故終于激起了她報仇的決心。監房改造女犯被暫時調到南崗署拘留所,鄉間舉辦提燈大會的一夜,她故意用很大的力氣打碎監房的燈泡轉移了日本警察的注意力,使八位女犯雜在從拘留所門前經過的提燈大會人群中逃了出去。服紅帆自殺的安老太太被救活后關進監獄,受到日本人的酷刑,但她沒有后悔“一根老骨頭,換了八條命,還不值嗎?”*白朗:《生與死》,《白朗文集2》,第77頁。安老太太在五天后被殺害。
在書寫革命戰爭中的愛情時白朗也注重探討斗爭與抉擇,如《一個奇怪的吻》。姚行謙和李華是一對革命夫妻,由于叛徒的出賣被捕入獄,嚴刑拷打的逼問下他們也堅決不供出余黨,日本人于是決定殺害他們。敵人把兩人押解在火車上去執行,妻子李華的頭腦里正醞釀著大的風波,心緒煩亂不已,當火車經過她外祖父的家時,她想起了小時候摸魚、捉蝴蝶的情景,羨慕童年的自由,她留戀起了人間。夜晚,當押解他們的士兵睡著了的時候,李華把逃跑的想法告訴了丈夫。臨刑前的姚行謙和常人一樣也留戀自己的生命,但他異于常人的是在臨死時加倍愛惜的是自己的事業。他已經設想好了,要把嘲笑留給漢奸和敵人,像烈士和英雄就義時一樣讓劊子手戰栗。但李華的話打亂了他關于勝利的死的想象,他考慮著妻子的提議認為逃跑的冒險是值得的。于是兩人推開車門,一同跳了下去,不幸的是,李華的胳膊和腿摔斷了,無法行走。兩人都意識到當敵人發覺他們逃跑后會立即搜查,李華為了不連累丈夫,讓他先走,姚行謙不同意,李華讓他過了河先到舅舅家再讓舅舅來接她,丈夫這才勉強同意。姚行謙臨走前,李華熱烈地給了他一個長吻,舅舅所在的村莊成了廢墟,當姚行謙往回走的途中,李華為了不使愛的人因為自己遭到不幸,投河自盡。
白朗的帶有自敘傳色彩的小說中體現出了較明顯的個體意識,如女性在婚姻與事業面前的抉擇、生育的痛苦以及女性在革命中成長的經歷。在主流話語敘事中,白朗小說中的人物是按照主流意識形態的標準來決定自己的情感取向,個體的利益服從于民族大義的要求。在上述兩種類型的小說中,多數人物都缺乏內在的精神沖突,思想的轉變靠的是事情的突轉,因此白朗的文本少有張力而流于平淡。
高爽(1989-),女,山東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濟南 25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