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梁實秋儒家文化與古希臘文化折衷的文論思想

吳學輝

摘要：梁實秋既繼承了傳統儒家文化精髓之處，又吸收了白璧德推崇的古希臘古典文化思想，建造起了一條溝通中西文化的橋梁，形成一種中西文化折衷的獨特的文論思想。

關鍵詞：梁實秋；儒家文化；古希臘文化；折衷思想

梁實秋師從白璧德，從他那里受到啟發，看到了西方文化自身的困境，而中國在五四時期卻極力推崇西方文化，完全否定中國傳統文化。梁實秋認為西方文化有西方文化的弊病，中國文化也有中國文化的精華，一味地厚今薄古、厚西薄中是不理性的。梁實秋說：“歷史文化的傳遞是連綿不斷的，文學的源流也有它的脈絡和傳承，一代一代去包含那豐富的文化遺產，文學的內容才能夠博大，才能夠精深。”文化是有一個傳承的過程，即使要吸收其他民族的先進文化也應該在本民族的傳統文化基礎上有取舍的吸收融合，因此，中國新文化、新文學的發展也應該以傳統文化精華為基礎，再吸收融合新的文化。梁實秋的文論思想選擇了以傳統儒家文化為根基，吸收古希臘的文論精華尤其是亞里士多德的許多文論觀，形成貫通中西的折衷文論思想。

一方面，梁實秋認為，儒家的倫理道德是一種倫理理性，代表了人類理想的道德規范，儒家的美學觀念是溫柔敦厚、中和節制，這些都是應該推崇的。儒家以“仁”為人與生俱來的本性和生活中的道德理想加以宣揚，如《論語·陽貨》所言“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就明確指出存在普遍的人陸，而《論語·顏淵》中所言“克己復禮為仁”，就是告訴人們，若要達到最健康、理想的“仁”的境界，則需通過“克己復禮”來實現，即通過理性制約欲望，遵循倫理的行為規范，處處約束自我而合于禮的規范。梁實秋的理性駕馭情感尤其與宋明理學理欲二元論達到了某種契合，張載《張子語錄》曰：“蓋理者理也，須是學窮理，禮則所以行其義，知理則能治理，然后出于禮之后。”此外，梁實秋十分注重個人修養，同宋明理學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在《朱子語類》中說：

“人之所以有善有不善，只緣氣質之稟各有清濁……稟得精英之氣，便為圣為賢，便是得理之全，得理之正……稟得衰頹薄濁者，便為愚不肖、為貧、為賊。”梁實秋認為文學家更應該注重個人修養，從而獲得“天地之性”，不僅具有良好的道德情操，而且要洞悉普遍人性。

雖然梁實秋比較推崇儒家文化中的倫理理性，但他認為在中國文化中真正有影響力的并非被奉為正統的儒家思想而是道家思想，中國文學以極端浪漫的道家思想為主流，以毫無生氣的儒家思想為陪襯，于是，多浪漫的隱逸文學、行樂文學而少正視人生的文學。因此，梁實秋認為，新文學運動的首要任務應該批判文學中“消極的、出世的、離開人生的、極度浪漫的”成分，而不是否定一切傳統文化。梁實秋在《現代文學論》一文中說：“儒家的傳統倫理學說，我以為至今仍是大致不錯的，可惜我們的民族還沒有能充分發揮儒家的倫理。”

另一方面，梁實秋認為，中國傳統儒家文化固然有其思想根基，但是缺乏系統的理論體系，但難能可貴的是，梁實秋以儒家文化的倫理道德為根基，找到了西方正統古典主義在中國萌發的土壤。他對西方古典理論加以借用，融合于傳統文化之中。白璧德新人文主義推祟的古典理性，是希臘的古典理性，尤其是亞里士多德的思想。梁實秋借鑒白璧德的思想，以古希臘和諧均衡的古典審美理想為美學典范，并對亞里士多德的古典的健康與尊嚴進行認同，崇尚理性、強調紀律、追求古典美的形式要求和價值標準。于是在此基礎上，梁實秋建立了他的古典理論文學規則，具體分析包含以下內涵：

首先，梁實秋套用亞里士多德的模仿理論，并提出了自己的“古典主義模仿論”。模仿并非人生的照搬，而是一種再現和創造并舉的過程，是來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的。他說：“所謂模仿者，其對象乃普遍的永久的自然與人生，乃超于現象之真實；其方法乃創造的，想象的，默會的；一方面不同于寫實主義，因其所模仿者乃理想而非現實，乃普遍之真理而非特殊之事跡；一方面又不同于浪漫主義，因其想象乃重理智的而非情感的，乃有約束的而非擴展的。故模仿論者，實古典主義之中心，希臘主義之精髓。”模仿不是客觀地反映現實，而是超越于現實，模仿最高的真實，而最高的真實歸根到底就是梁實秋堅持的普遍人性。

其次，梁實秋借鑒了亞里士多德《詩學》中“凈化”概念并賦予了新的內涵，認為文學的價值和作用在于滌凈，也就是洗滌凈化人的心靈。梁實秋在《文學的紀律》中說：“文學的效用不在激發讀者的熱忱，而在引起讀者的情緒之后，予以和平的寧靜的沉思的一種舒適的感覺。”文學帶給人舒適的感覺，其中有兩層含義，一是使感情得到宣泄，擺脫重負達到內心的平衡，二是凈化心靈，體察理性的道德意味，正視現實人生而培養健康人性。因此，他既強調文學對普遍人性表達的以獲得永恒的藝術價值，又不忽視文學對健康人性熏陶凈化的功利性。

此外，梁實秋對西方思想的借鑒還包括對文學形式美的重視，他雖反對新古典主義的僵化的三一律，但不否定文學應有自身的紀律。他說：“其實文學的形式如有趨于單調呆滯的傾向，正不妨加以變換，不能因某一種形式之不合用遂遽謂文學可以不要形式。”他認為文學只有借助完美的形式才能充分的表達文學作品的內在精神，但也不過分強調文學的形式，只是運用折衷思想批評一味破壞形式的文學創作，指出文學應有其內在的紀律。

梁實秋在《現代文學論》中說：“孔子的哲學與亞里士多德的倫理學頗多暗合之處，我們現在若采取人本主義的文學觀，既可補中國晚近文學之弊，又不悖于數千年來儒家傳統思想的背景。”梁實秋融匯了中國傳統的儒家文化和古希臘古典文化，尋找到它們之間的內在聯系，以中國傳統儒家思想為根基，西方古希臘文化理論體系為補充，建構了一套貫通中西文化，圓融折衷的獨特理論體系。這迥然有別于“全盤西化論”或盲目自大的“中國文化本位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