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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與史學再造

2016-03-15 18:22:41
外國問題研究 2016年4期
關鍵詞:文明學科

張 乃 和

(天津師范大學 歐洲文明研究院,天津 300387)

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與史學再造

張 乃 和

(天津師范大學 歐洲文明研究院,天津 300387)

在深層經(jīng)濟社會變革及資本主義萌芽的基礎上,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濫觴于文藝復興及其人文主義精神。由此開始,人們的目光從彼岸世界轉向此岸世界,宗教開始讓位于歷史,史學再造成為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的縮影。隨著人文主義與社會歷史理性的覺醒,史學批判精神興起。意大利的瓦拉與英國的皮科克共同為史學再造開辟了道路,彼得拉克則成為史學再造的先鋒。與此同時,歷史學輔助學科興起,成為歐洲現(xiàn)代史學大廈的基石。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與文明重建歷程相伴始終。從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的角度,審視史學再造之路,有助于人們深入理解和把握現(xiàn)當代歐洲文明、反思現(xiàn)當代史學的學科建設問題。

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人文主義;史學再造;歷史學輔助學科

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開始了全面重建,孕育了次生的、混合的資本主義文明。①參見侯建新:《歐洲文明不是古典文明的簡單延伸》,《史學理論研究》 2014年第2期;侯建新:《關于西歐社會轉型起始年代的新觀點》,《世界歷史》 2014年第4期;侯建新:《資本主義起源新論》,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4年;張乃和:《歐洲文明轉型與現(xiàn)代史學的誕生》,《史學集刊》 2013年第1期。文藝復興及其人文主義精神,把人們的目光從彼岸世界吸引到此岸的現(xiàn)世生活,與此同時,宗教開始讓位于歷史,為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提供了精神動力和思想準備。隨著人文主義與社會歷史理性的覺醒,史學再造成為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的縮影。意大利的瓦拉與英國的皮科克,在歐洲南北遙相呼應,共同為近代早期歐洲的史學再造開辟了道路。由此開始,歷史學輔助學科興起,為現(xiàn)代史學的誕生提供了有力支撐。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與文明重建歷程相伴始終。因此,從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的角度,審視同一時期的史學再造之路,對我們深入理解和把握現(xiàn)當代歐洲文明、反思現(xiàn)當代史學的學科建設,均具有重要啟示意義。

一、人文主義與社會歷史理性的覺醒

中世紀晚期歐洲兵連禍結、瘟疫肆虐,與此同時,“被壓迫階級靜悄悄的勞動卻在破壞著整個西歐的封建制度,造成封建主的地位日益削弱的局面”。②弗·恩格斯:《論封建制度的瓦解和民族國家的產(chǎn)生》,《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15頁。深層的經(jīng)濟社會變革,孕育了資本主義萌芽,為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此基礎上興起的文藝復興及其人文主義精神,喚醒了社會歷史理性,形成了懷疑與批判精神,推動了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與史學再造歷程。

在詞源學上,“人文主義”一詞源自拉丁語和古法語,“一般而言,是指以人類事務為中心的任何信念體系。在文藝復興的語境中,人文主義與希臘-羅馬世界的文化特別是希臘的文學和哲學的再發(fā)現(xiàn)有關。中世紀世界具有某些古典拉丁文學的知識,個別學者如阿爾昆和索爾茲伯里的約翰確實都廣泛涉獵了有關知識,但這還不能被稱為人文主義。人文主義這一術語本身似乎最早由彼得拉克及其同時代人用來表達心智自由之精神,人們借以宣布獨立于教會的權威”。*Eric Patridge, Origins: A Short Etymological Dictionary of Modern English, Fouth edition,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1966, p.1448; Jennifer Speake, ed., Encyclopaedia of the Renaissance, London: B.T.Bastford Ltd, 1988, p.216.以人的心智自由,也就是當時人所稱的意志自由,來審視現(xiàn)世生活,反思社會歷史,從而發(fā)現(xiàn)此岸世界的真理,進而為重建彼岸世界信仰即價值理性奠定基礎,正是人文主義者的重大貢獻。

作為“人文主義之父”的彼得拉克(FrancescoPetrarca, 1304—1374)曾在他的自述中把自己描述為“一位學無止境的學生”、“一位來自蠻荒野林的人”、“一位知識的愛好者”,“我并不那么急切地歸屬于某個思想流派,我一直在尋求真理”,然而,“真理是難以發(fā)現(xiàn)的。在試圖發(fā)現(xiàn)真理的人群中,我是最卑微、最脆弱的一個,因而我常常喪失自信。我是如此擔心陷于謬誤,以至于使我自己沉湎于懷疑而不是真理之中。這樣,我就逐漸轉變成為古典學院的一員,成為這一大群人中的一分子,而且是其中的最后一位:我不相信我的官能,不斷言任何事物,而是懷疑任何一種事物,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我所相信的一切都是對懷疑的褻瀆”。*Francesco Petrarca, “A Self-Portrait,” in Ernst Cassirer, Paul Oskar Kristeller and John Herman Randall, Jr. eds, The Renaissance Philosophy of Man,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48, pp.34-35.彼得拉克的自述,實際上也是對當時歐洲文明處境的寫照: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與災禍的歐洲,面臨著百廢待興而又不知所措的新局面。然而,新的經(jīng)濟社會變革與舊的社會歷史因素糾纏不清,歷史發(fā)展的方向還不明朗。人文主義者敏銳地捕捉到了變革的內(nèi)在沖動,卻無力指引歷史發(fā)展的方向,只能轉而求助于古典學術,特別是古典的懷疑論,在摸索中前進。這正是歐洲傳統(tǒng)文明陷入危機的例證。

在文藝復興之前,歐洲傳統(tǒng)文明經(jīng)歷了形成、發(fā)展和衰落的過程。隨著羅馬帝國的衰落,歐洲不但受到日耳曼人的入侵,而且受到來自亞洲的威脅,匈奴人、阿拉伯人、蒙古人、突厥人等亞洲勢力的先后西進,使歐洲的十字軍東侵黯然失色。然而,查理曼的短暫復興,羅馬帝國的重建,教皇的大一統(tǒng),成為歐洲傳統(tǒng)文明得以生成的重要機遇。到了13世紀,歐洲傳統(tǒng)文明發(fā)展成熟,這就是中世紀歐洲的基督教文明,其核心是經(jīng)院哲學和神學體系的確立。經(jīng)院哲學以語言法則、辯證法和圣經(jīng)經(jīng)文的權威為基礎,把神學體系化甚至科學化。*雅克·勒高夫:《中世紀的知識分子》,張弘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年,第80—81頁。意大利人托馬斯·阿奎那(ThomasAquinas,ca.1224—1274)及其《神學大全》就是其中的代表。歐洲傳統(tǒng)文明的突出特征在于建立了完整的宗教信仰體系,歐洲的中世紀也就成為了人類歷史上獨特的信仰時代。

然而,隨著經(jīng)院哲學和神學體系的教條和僵化,其內(nèi)在活力日益喪失,在信仰與理性、理性與經(jīng)驗、理論與實踐的困境中難以自拔并日益走向衰落。人文主義者則另辟蹊徑,轉向古典文化,復興古典學術,以此來化解歐洲傳統(tǒng)文明的危機。因此,在文藝復興初期,人文主義以翻譯和模仿古典文學為主要表現(xiàn)形式,修辭學和詩歌被視為最高的哲學,傳統(tǒng)的基督教信仰也因此得以堅守。正如勒高夫所說:“人文主義是非常反理性的。它與其說是科學的,不如說是文學的;與其說是崇尚理智的,不如說是崇尚信仰的。人文主義提出‘語義學—修辭學’的聯(lián)姻,作為反對‘辯證法—經(jīng)院哲學’的結合的替代。”*雅克·勒高夫:《中世紀的知識分子》,第138頁。事實確實如此,彼得拉克晚年在給朋友的一封信中就明確說:“你要盡你的全部力量和全部才智,與那條瘋狗阿威羅伊戰(zhàn)斗,他怒不可遏地朝著主耶穌和加特力信仰狂吠。”*Francesco Petrarca, “A Reqest to Take up the Fight against Averroes,” p.143.可見他對信仰的崇信與執(zhí)著。然而,隨著文藝復興的深入發(fā)展和傳播,人文主義者沿著彼得拉克的足跡,拿起懷疑論的武器,不但顛覆了傳統(tǒng)的權威,而且為理性重建開辟了道路。

繼彼得拉克之后,人文主義者隨著1453年君士坦丁堡的陷落,開始大規(guī)模接觸到來自東方的希臘遺產(chǎn),新柏拉圖主義得以復興。新柏拉圖主義形成于公元2至3世紀的亞歷山大城,后來盡管走向了非理性的神秘主義,然而柏拉圖哲學的內(nèi)核也被保留下來。1462年,科西莫·德·美第奇(CosimodeMedici, 1389—1464)資助建立了佛羅倫薩柏拉圖學院,馬西里奧·斐奇諾(MarsilioFicino, 1433—1499)成為該學院的領袖。斐奇諾不但在西方世界首次把柏拉圖本人以及新柏拉圖主義者普羅提諾等人的著作全部翻譯為拉丁語,而且他還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詞匯“柏拉圖式愛情”(Platoniclove),借以指理想的友誼和人際關系。*Frederick M. Schweitzer, ed., Dictionary of the Renaissance, New York: Philosophical Library Inc., 1967, pp.233-234.斐奇諾翻譯有關柏拉圖哲學的著作,復興了柏拉圖傳統(tǒng),沖擊了中世紀主導的亞里士多德哲學,為文藝復興時期形成“人的哲學”(philosophyofman)奠定了重要基礎。他提出的新概念“柏拉圖式愛情”成為這一哲學的核心概念。不僅如此,他還試圖調(diào)和柏拉圖哲學與傳統(tǒng)哲學之間的矛盾,為人文主義新哲學尋求合法性。在他看來,哲學與宗教一樣,其最高目標都是為了獲得最高的善;人人都有能力預見并達到最高的善。*Josephine L. Burroghs, “Introduction to Marsilio Ficino,” in Ernst Cassirer, Paul Oskar Kristeller and John Herman Randall, Jr. eds, The Renaissance Philosophy of Man,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48, p.187.

斐奇諾培養(yǎng)了一批學生,其中有的學生隨后成為文藝復興時期的哲學思想家。更重要的是,斐奇諾對另外一位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著名的人文主義者和哲學家皮科(GiovanniPicodellaMirandola, 1463—1494)產(chǎn)生了直接影響,甚至對英國都鐸王朝早期的宗教人文主義者、伊拉斯莫的好友約翰·科利特(JohnColet, 1467—1519)的思想都曾產(chǎn)生過重要影響。*Clayton J. Dress, ed., The Late Medieval Age of Crisis and Renewal, 1300—1500,London: Greenwood Press, 2001, pp.161-162.正是到了皮科那里,關于人的哲學的理性思考才更加成熟。可以說,斐奇諾和皮科是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理性重建的巨擘。

因此,盡管早期的人文主義者主要是復興和效仿古典文化,他們關注的領域也主要是文化教育,而不是哲學反思或理性重建,也只是在這個意義上,正如勒高夫所說,人文主義非常反理性和崇尚信仰,才是有道理的。然而,當人們追問復興和效仿這些古典文化的意義時,人文主義者們不得不開始反思,“他們聲稱這些研究有助于形成一種值得期待的人類,因而特別關注人何以為人”,對人的重視引起了對人的反思,直到斐奇諾與皮科共同建立了“一種關于在宇宙中人的尊嚴的哲學理論”。*Paul Oskar Kristeller, “Introduction to Giovanni Pico,” in Ernst Cassirer, Paul Oskar Kristeller and John Herman Randall, Jr. eds, The Renaissance Philosophy of Man,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48, p.221.這種哲學理論的核心是個體主義。文藝復興時期關于人的哲學的形成,是個體理性重建的重要成就。在這個意義上而言,文藝復興并不缺乏理性,更不局限于文化教育或現(xiàn)代文化藝術層面。

即使在文化教育層面,文藝復興從一開始就對教育理論進行了較為深入的思考。人文主義者弗吉里奧(PietroPaoloVergerio, 1370—1444)被稱為近代早期歐洲第一位教育理論家。他曾撰寫了一篇論文《論紳士風度與自由學科》,“全面地概括了人文主義教育的目的和方法。這篇文章在以后的兩個世紀中享有盛譽,影響極大”。*博伊德、金合著:《西方教育史》,任寶祥、吳元調(diào)主譯,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5年,第162頁。弗吉里奧曾明確提出,人文主義教育的目標是讓學生學會做人,而不是讓學生發(fā)家致富:“人文主義研究旨在幫助學生培養(yǎng)品格,而不是讓他們變得更富有。人文主義教育永遠是讓有聰明才智的人變得更美好”。*John M. McManamon, S. J., Pierpaolo Vergerio The Elder: The Humanist as Orator, Tempe: Medieval and Renaissance Texts and Studies, 1996, p.26.為此,他把人文主義知識視為人們的知識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并以此為基礎努力改造傳統(tǒng)的知識結構和教育內(nèi)容。

他不但重視自然哲學(naturalphilosophy),推動了科學知識的教育和進步,而且把倫理哲學(moralphilosophy)置于同等地位。根據(jù)學生成長的不同階段,以及學生對未來職業(yè)生涯的不同興趣和選擇,弗吉里奧改變了傳統(tǒng)的“七藝”課程結構,明確反對邏輯的優(yōu)先地位,而是公開提出了“新三藝”。傳統(tǒng)的七藝由三藝(語法、修辭和邏輯)和四藝(天文、幾何、音樂和數(shù)學)構成。他改變了中世紀時期不重視科學知識即四藝的傳統(tǒng)觀念,提高了四藝的地位,“這是從科學成為希臘人的一門有生氣的學科以來,不曾得到過的”。*博伊德、金合著:《西方教育史》,第163頁。他還認為,四藝作為自然哲學的內(nèi)容,需要離群沉思,適用于培養(yǎng)科學人才;而倫理哲學則需要在大庭廣眾面前發(fā)表演講,適用于培養(yǎng)社會活動家。因此,他專門為那些致力于公共服務生涯的學生設計了“新三藝”:倫理哲學、歷史學和修辭學。*John M. McManamon, Pierpaolo Vergerio The Elder: The Humanist as Orator, p.97.也許,正是基于弗里吉奧所提出的新三藝,我們才可以把他稱為文藝復興時期的首位“市民人文主義者”(civichumanism),盡管他在現(xiàn)實生活中擁護的是君主制政府,而從不是共和主義。*David Robey, “P.P.Vergerio the Elder: Republicanism and Civic Values in the Work of an Early Humanist,” Past and Present, No. 58 (Feb.1973), p.31.

弗里吉奧的教育理論及其教育改革主張,針對從兒童到成人、從小學到大學的不同階段,進行了較為全面的理論反思,并提出了具體的富有創(chuàng)新性的改革主張。這是人文主義教育理論的發(fā)端,隨后在歐洲文藝復興過程中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形成了明確的階段教育理念:兒童的正確語法教育、青年的人文主義研究、成年的婚姻倫理義務教育。*John M. McManamon, Pierpaolo Vergerio The Elder and Saint Jerome, Tempe: Arizona Center for Medieval and Renaissance Studies, 1999, pp.100-101.他首次把歷史學列入教育內(nèi)容,為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奠定了第一基石。

從總體上看,近代早期歐洲文藝復興并不缺乏理論思考,只不過人文主義者的理論并非基于傳統(tǒng)的經(jīng)院哲學,而是柏拉圖的學說。此外,我們還注意到,從彼得拉克開始,古典的懷疑論就隨著古典學術復興而興起了。懷疑與重建成為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的內(nèi)在邏輯。人文主義者在懷疑傳統(tǒng)權威的同時,大力張揚人性,強調(diào)人的尊嚴以及人在世界中的位置,重建了個體理性即人生的意義,喚醒了人們的社會歷史理性。值得注意的是,人文主義者改變了對待科學的傳統(tǒng)態(tài)度,不但在認識上,而且在教育實踐中,均賦予科學知識以重要地位。人的哲學與自然哲學構成了文藝復興的雙重內(nèi)核,也是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與史學再造的思想基礎。在這個意義上而言,那些感官的、可視的文化形式以及詩歌、戲劇等文學藝術成就,只是這些思想的載體。

二、史學批判精神與史學再造的啟動

隨著近代早期歐洲社會歷史理性的覺醒,人的發(fā)現(xiàn)和人的哲學構建轉向了歷史,史學成為人發(fā)現(xiàn)自我的一面鏡子、一種生動的經(jīng)驗寶藏。弗里吉奧把歷史學列為“新三藝”之一,為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奠定了第一基石。懷疑論、新理性與科學態(tài)度的結合,產(chǎn)生了新的史學批判精神。正如布克哈特曾經(jīng)說過的那樣,“由于理性主義和新產(chǎn)生的史學研究的結合,到處都可能有一些膽怯的批判圣經(jīng)的嘗試”。*雅各布·布克哈特:《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何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年,第493頁。不止于此,有人開始進一步批判教會。

意大利人洛倫佐·瓦拉(LorenzoValla, 1407—1457)不但嘗試批判圣經(jīng),而且進一步把矛頭指向當時的教會權威。他與英國的皮科克(ReginaldPecock,c. 1393—1461)遙相呼應,共同批駁了所謂的“君士坦丁贈禮”,從而激發(fā)了史學批判精神,為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開辟了道路。

瓦拉1407年生于羅馬,在帕維亞大學學習并任教,1437年至1447年間擔任那不勒斯國王阿爾方索一世(AlfonsoI, 1395—1458)的秘書,1447年回到羅馬,擔任教皇的秘書并在羅馬大學任教,直至去世。*Jennifer Speake, ed., Encyclopaedia of the Renaissance, London: B. T. Bastford Ltd, 1988, pp.405-406.關于瓦拉的學術思想,尤其是他對“君士坦丁贈禮”的批駁,國外早已發(fā)表大量論著,至今仍津津樂道,國內(nèi)也已有較深入的研究。*國外關于瓦拉的新近研究,參見Brian P.Copenhaver, “Valla Our Contemporary: Philosophy and Philology,”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Ideas, vol. 66,No.4 (Oct.2005), pp.507-525; Giovanna Cifoletti, “From Valla to Viete: Rhetorical Reform of Logic and Its Use in Early Modern Algebra,” Early Science and Medicine, vol. 11,No.4,2006, pp.390-423; David M. Whitford, “The Papal Antichrist: Martin Luther and the Underappreciated Influence of Lorenzo Valla”, Renaissance Quarterly, vol. 61,No.1 (Spr.2008), pp.26-52. 國內(nèi)關于瓦拉的研究,參見呂大年:《瓦拉和“君士坦丁贈禮”》,《國外文學》 2002年第4期;米辰峰:《勞倫佐·瓦拉的生平與思想》,《史學月刊》 2004年第8期;米辰峰:《瓦拉批駁〈君士坦丁贈禮〉的學術得失》,《史學月刊》 2006年第3期。在這里,我們主要關注瓦拉對新的史學批判精神的形成所做出的貢獻。

對權威的批判,是瓦拉的史學批判精神的重要體現(xiàn)。他在《君士坦丁贈禮證偽》一書中,開宗明義地指出,“我出版過許多部書,各種各樣的書,幾乎涉獵知識的各個領域。由于一些人震驚于我在這些書中與人們相沿成習的某些偉大作家的意見相左,就有人指責我的草率和不敬,那么我們一定會想到這些人想對我做什么。他們會多么憤怒地斥責我,如果有機會他們更會多么急切地盡快使我受到懲罰!因為我的作品不僅是針對死者,還是針對生者;不僅針是對這個人或那個人,而是針對一群人;不僅是針對私人個體,而且是針對公共權威。這是什么樣的權威啊!即使是至高無上的教皇,不但擁有如同王公一樣的世俗利劍,而且擁有精神利劍,即使在任何王公的護佑之下,你也不能夠使自己免予被開除教籍、被詛咒和咒逐。”*Christopher B. Coleman, The Treatise of Lorenzo Valla on the Donation of Constantine,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22, p.22.可見,瓦拉在教皇與世俗王公的權威面前,毫無柔骨媚態(tài),秉持著凜然不懼、特立獨行的批判精神。瓦拉的這種獨立批判精神,也是他的理論和現(xiàn)實政治勇氣的體現(xiàn),在近代早期歐洲是極為難能可貴的。這種精神集中體現(xiàn)在他的學術作品中,并對近代早期歐洲的史學再造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古典的語文學(philology),是瓦拉的史學批判精神得以落實的突破口和切入點。他厭煩教條、僵化的形而上學理論,他曾經(jīng)說過,“許多人深信,一個人不懂辯證法、形而上學和一般哲學的準則,就不能成為神學家。對此該怎么說呢?我是否該害怕完全把我的想法說出來呢?我贊賞圣托馬斯非常細膩的表達方式,我欽佩他的勤奮,我對他學說的豐富多彩和完美感到驚愕……但我并不那么贊賞所謂的形而上學;那都是些令人厭煩的知識,人們最好別去研究這種東西,因為它妨礙人們認識更為美好的事物”。*雅克·勒高夫:《中世紀的知識分子》,第138—139頁。盡管他與其他人文主義者一樣反對傳統(tǒng)的經(jīng)院哲學,但他對古典時代的各種哲學流派也都沒有好感。在人文主義者中,他顯得最為獨特、另類。*Charles Edward Trinkaus, Jr., “Introduction to Lorenzo Valla,” in Ernst Cassirer, Paul Oskar Kristeller, and John Herman Randall, Jr. eds, The Renaissance Philosophy of Man,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48, pp.147-148.他唯一欣賞的是古典時代的語言和修辭學,因此,他只是對古典的語文學感興趣。正是瓦拉的這一學術興趣和學術成就,開創(chuàng)了現(xiàn)代史學的重要輔助學科——語文學。

在獨立批判精神和古典語文學技術的基礎上,瓦拉運用詞匯分析、文本風格分析等語言學方法,結合相關歷史事實考證,對“君士坦丁贈禮”進行了富有說服力的批駁。他還對拉丁語圣經(jīng)產(chǎn)生懷疑,主張重新翻譯希伯來語舊約和希臘語新約;對古典作家如李維等人的作品也疑竇叢生,考訂出很多錯訛之處,并進行了更正。因此,瓦拉被稱為“系統(tǒng)的懷疑論”的最早典范。*E. B. Fryde, Humanism and Renaissance Historiography, Bodmin: The Hambledon Press, 1983, p.16.

與瓦拉遙相相呼應的是,英國的皮科克幾乎同時對“君士坦丁贈禮”進行了批駁。他1393年生于威爾士,后入牛津大學學習,1431年擔任倫敦威廷頓學院院長,1444年擔任威爾士的圣阿薩夫主教,1450年又擔任了奇切斯特主教。此外,他還是樞密院成員。*Jennifer Speake, ed., Encyclopaedia of the Renaissance, London: B. T. Bastford Ltd, 1988, p.311.他曾反對威克里夫的宗教改革主張,反對羅拉德派,后來又改弦更張,轉而贊成改革。他主要是通過歷史研究,證偽了“君士坦丁贈禮”,并否認了使徒信經(jīng)的權威性。*Frederick M. Schweitzer, ed., Dictionary of the Renaissance, New York: Philosophical Library Inc., 1967, p.451.

皮科克對“君士坦丁贈禮”的證偽,主要是基于歷史事實的考證。他在1449年完成的著作中列舉了8大證據(jù),專題批駁了這一“贈禮”:①當時的大馬士革教宗在與哲羅姆往來的書信中并未提及“贈禮”;②大馬士革教宗事實上也沒有繼承這一“贈禮”;③權威的、可信的記載或編年史也未曾提及此事,只有一些傳說故事談及;④與君士坦丁時代相距不遠的后來編著的教會“三史”(historiatripartita),也只字未提及此事;⑤羅馬教宗卜尼法斯四世曾經(jīng)向羅馬皇帝請求賜予羅馬萬神殿,用以改為基督教堂,可見當時的教宗并未領有整個羅馬城;⑥盡管大馬士革教宗曾提及君士坦丁皇帝賞賜給教會一小部分土地和財物,但直到查理大帝和日耳曼路易時期,教會才擁有了大量土地;⑦在與君士坦丁皇帝同時期的羅馬教宗西爾維斯特去世之后,連續(xù)數(shù)百年里羅馬教宗的選舉都要得到東羅馬皇帝的認可,這表明羅馬教宗并未擁有羅馬城的世俗權力;⑧最后,教會“三史”是君士坦丁皇帝時代的希臘人所編寫,比遠在羅馬的教宗所言更有說服力。*Reginald Pecock, The Repressor of Over Much Blaming of the Clergy, vol.2, London, 1860, pp.358-366; John Lewis, The Life of the Learned and Reverened Reginold Pecock, London, 1744, pp.114-118.可見,皮科克對“贈禮”的批駁,主要是采用了歷史文獻考據(jù)的方法。他是通過對歷史文獻證據(jù)進行排比、互證,澄清歷史事實,并通過歷史事實之間的聯(lián)系,來最終證明“贈禮”的虛假性。這與瓦拉的古典語文學分析方法相得益彰,共同成為近代早期歐洲史學批判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

當時在古騰堡的活字印刷技術還在孕育之中、思想文化的傳播還比較緩慢之際,皮科克是否看到了瓦拉的相關論著,我們不得而知,但從當時的印刷技術條件來看,他們之間也許是不謀而合。有學者認為,皮科克的歷史文獻考據(jù)方法是“剪刀加漿糊”的方法,仍然是通過比較歷史文獻的權威性而迷信權威。*Joseph M. Levine, “Reginald Pecock and Lorenzo Valla on the Donation of Constantine,” Studies in Renaissance, vol. 20,1973, pp.132-133.這是有失偏頗的。我們不應對皮科克評價過低。如果我們仔細閱讀皮科克一一列舉出的8大證據(jù),那么就會敬佩他對歷史文獻考據(jù)的貢獻。只是皮科克的批駁風格是沉穩(wěn)而富有條理性,瓦拉則張揚而充滿激情。公正地說,皮科克的歷史文獻考據(jù)方法,與瓦拉運用古典語文學方法針對“贈禮”文本的語言學研究,相輔相成,共同完成了對“君士坦丁贈禮”批駁,從而為該文件的證偽畫上了句號,成為學術界公認的一樁鐵案。

到了宗教改革時期,在宗教改革史學與天主教史學的論戰(zhàn)中,第一位近代天主教會史學家、意大利人巴羅尼烏斯(CesareBaronius, 1538—1607),從1588到1607年間連續(xù)編寫了12卷《教會編年史》,在其中的第3卷中他正式確認了“君士坦丁贈禮”確系偽造。*Caesare, Baronio, Annales Eclesiastici, Tomus Tertius, Antverplae: Wx Officina Plantiniana, 1624, p.275.這是天主教會首次正式承認“君士坦丁贈禮”的虛假性,也是對瓦拉和皮科克的肯定,在史學批判精神的形成和發(fā)展史上,無疑具有重要的標志性意義。

事實上,“君士坦丁贈禮”在中世紀歐洲政教關系中的地位和作用,遠非人們想像的那么重要。在政教爭端中,教會引用“贈禮”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只是在15世紀中葉至宗教改革前夕,教會引用“贈禮”的次數(shù)增加了。值得注意的是,后來教會多次引用“贈禮”不是為了擴大教會領地,而是用來處理歐洲諸國對新“發(fā)現(xiàn)”土地的爭端,如“教皇子午線”的劃定等。因此,“與諸如‘天國鑰匙說’、‘雙劍說’相比,教皇們從‘君士坦丁贈禮’獲得的好處要少得多”。*F. Zinkeisin, “The Donation of Constantine as Applied by the Roman Church,” The English Historical Review, vol. 9,No.36(Oct.1894), p.632.特別是在安科納的奧古斯丁(AugustinusofAncona,c. 1275—1328)全面論證了教皇絕對全權論以后,可以說“君士坦丁贈禮”就不再是一個法律問題,而只是一個歷史問題了。*Michael Wilks, The Problem of Sovereignty in the Later Middle Ages, Cambridge at the University Press, 1963, p.544; Joseph R. Strayer, ed., Dictionary of the Middle Ages, vol. 2, New York: Charles Scribner’s Sons, 1983, p.1.因此,如果說神圣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二世(FrederickⅡ, 1194—1250)曾經(jīng)懷疑“贈禮”的真實性,這種懷疑具有現(xiàn)實領土爭端的考慮的話,那么此后,庫薩的尼古拉(NicholasofCusa, 1401—1464)、瓦拉和皮科克在15世紀上半葉先后批駁“贈禮”卻主要具有學術理論和精神上的重要性。*Frederick M. Schweitzer, ed., Dictionary of the Renaissance, p.601; Richard K. Emmerson, ed., Key Figures in Medieval Europe: An Encyclopedia, New York and London: Routledge, 2006, pp.479-480.在學理上,樹立史學批判精神;在精神上,破除教會的權威,從而解除了人們的思想枷鎖,開辟了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之路。這就是瓦拉和皮科克批駁“君士坦丁贈禮”的重要歷史意義所在。

近代早期歐洲史學批判精神的興起,幾乎與史學再造同步進行。傳統(tǒng)的編年史或年代記不但在史觀上是宗教性質(zhì)的,而且在具體內(nèi)容上也充滿了神跡和傳說,缺乏批判精神和歷史真實性。隨著古典文化和古典學術的復興,人文主義者復興和發(fā)展了語文學,使其與修辭學和詩歌一道,成為當時的“顯學”。然而,為了理解古典文化和古典學術,人文主義者不得不關注歷史。“人文主義者的主要興趣在于,發(fā)現(xiàn)古典時代所有作家的文本。日益增長的歷史興趣,則是他們在致力于解釋新發(fā)現(xiàn)這些文學寶藏時的副產(chǎn)品”。*E. B. Fryde, Humanism and Renaissance Historiography, Bodmin: The Hambledon Press, 1983, p.4.史學再造也是隨著古典文化和學術的復興而啟動的,并日益受到人文主義者的重視。弗吉里奧在倡導古典文化教育時就十分重視史學,他曾把歷史科目列為“新三藝”之一。瓦拉在晚年則把歷史置于其他所有學科之上。*E. B. Fryde, Humanism and Renaissance Historiography, p.15.

盡管但丁具有強烈的歷史意識,并試圖走出傳統(tǒng)的史學藩籬,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實際歷程卻應從彼得拉克開始。以他撰寫的《名人傳》為例,彼得拉克對史學再造的主要貢獻在于,他改造了中世紀傳記學的傳統(tǒng),為現(xiàn)代傳記學的興起奠定了基礎。具體體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①傳記篇幅加長、文字增多;②拉丁文風優(yōu)美、文筆流暢;③以軍事英雄、市民領袖為主;④以古羅馬人為主。*Victoria Kirkham and Armando Maggi, eds, Petrarch: A Critical Guide to the Complete Works, p.104.他在該書中明確提出,撰寫該書的目的就是“鼓勵符合美德的行為”,“在我這本書中,沒有別的,只有那些通向美德或有悖美德的事情。因為,除非我搞錯了,這應是史學家的有意義的目標:給讀者指出哪些是應當遵守的,而哪些是應當避免的”,書中所引用的資料則主要來自羅馬史家和詩人。*Victoria Kirkham and Armando Maggi, eds, Petrarch: A Critical Guide to the Complete Works, p.105.彼得拉克明確劃分了“古代”、“現(xiàn)代”以及“外在因素”等內(nèi)容,表達了清醒的歷史時代變遷意識。他撰寫的歷史,“不是戰(zhàn)爭或征服史,不是帝國或共和國史,而是人的故事。這些人在羅馬史以及在遠離羅馬的其他地區(qū)或文明中同樣能夠找到例證。不僅撰寫人們與人類的歷史是可能的,而且撰寫歷史中一些普遍的人的因素也是可能的”。*Victoria Kirkham and Armando Maggi, eds, Petrarch: A Critical Guide to the Complete Works, p.156.在這個意義上,彼得拉克開創(chuàng)了與文藝復興時期“人的哲學”(philosophyofman)相對應的“人的史學”(historyofman)。

值得注意的是,彼得拉克試圖把史學與宗教信仰分開,把歷史歸于“人的故事”,甚至想到了撰寫全人類歷史的可能性,從而開啟了史學的世俗化進程。這成為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的重要內(nèi)容。然而,在這里我們不得不指出,彼得拉克在試圖把史學與宗教信仰分開的同時,卻又把史學置于文學奴仆的地位。1341年,他在羅馬接受“桂冠詩人”加冕,*Wiltshire Stanton Austin and John Ralph, The Lives of the Poets-Laureate, London, 1853, pp.10-11.由此開創(chuàng)了近代早期歐洲詩人兼史家、史學從屬于詩學的先例。因此,嚴格地說,他并非歷史學家,他研究和撰寫歷史只是模仿及研究古典文化和古典學術,并服務于現(xiàn)實的倫理道德實踐。他的史料運用也缺乏深入系統(tǒng)的分析和批判。可以說,彼得拉克的歷史研究仍然屬于“鑒戒史學”范疇,只不過他要使史學服務于現(xiàn)實生活,而不是來世天國。這與中世紀的宗教史學相比仍然是進步的。至于在彼得拉克之后,布魯尼(LeonardoBruni,c. 1370—1444)、比昂多(FlavioBiondo, 1392—1463)等人的史學成就,國內(nèi)外學者已經(jīng)有過較為深入的研究,這里就不再贅述了。

三、史學再造與歷史學輔助學科的興起

在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過程中,歷史學輔助學科的形成和發(fā)展,舉足輕重。然而,迄今為止,在國內(nèi)學界還很少有人梳理過這個問題。就筆者所見,國內(nèi)學者對西方的古文獻學、校勘學等問題關注較多,也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就。*參見彭小瑜:《近代西方古文獻學的發(fā)源》,《世界歷史》 2001年第1期;張強:《〈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巴黎本中的H本》,《社會科學戰(zhàn)線》 2003年第2期;張強:《西方古典著作的稿本、抄本和校本》,《歷史研究》 2007年第4期;張強:《西方古典文獻學的名與實》,《史學史研究》 2012年第2期;米辰峰:《馬比榮與西方古文獻學的發(fā)展》,《歷史研究》 2004年第5期;陳冬冬、周國林:《西方校勘學中的“理校”問題——兼評胡適介紹西方校勘學的得失》,《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3年第2期。此外,還有不少從圖書情報學角度探討一般文獻學的論文,在這里就不再一一列舉了。最近出版的張廣智先生主編的《西方史學通史》,首次介紹了西方歷史學輔助學科發(fā)展的狀況,遺憾的是有關內(nèi)容所占篇幅較少,只有兩三頁。*李勇:《西方史學通史》,第四卷近代時期(上),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52—154頁。因此,有必要梳理史學再造與歷史學輔助學科興起的基本脈絡。

歷史學輔助學科的興起幾乎與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同步。瓦拉開創(chuàng)的古典語文學以及皮科克運用的歷史文獻考據(jù)學方法,就是近代早期歐洲歷史學輔助學科興起的重要標志。這些輔助學科主要有“文獻學、考古學、錢幣學、碑銘學和年代學等”。*李勇:《西方史學通史》,第四卷近代時期(上),第152頁。但是,在15、16世紀這些學科興起之際,它們并非一開始就處于歷史學輔助學科的地位,而是與史學并行發(fā)展的新興學科。到了17世紀,印章學(sigillography)、古幣學(numismatics)、文獻學(bibliography)、圖書編目索引(librarycataloguesandindices)、語文學(philology)、古文書學(diplomatics)、古文字學(palaeography)等,這些學科各自均取得了長足的進步。*Denys Hay, Annalists and Historians: Western Historiography from the Eighth to the Eighteenth Centuries, London: Methuen & CO.,ltd, 1977, p.153.然而,當時這些學科未曾被集合在歷史學周圍,更未被統(tǒng)稱為歷史學輔助學科。

18世紀歐洲知識界出現(xiàn)了知識學科體系化的嘗試。普魯士皇家科學院院士貝爾菲爾德(JakobFredrichBielfeld, 1717—1770)在這方面的貢獻值得注意。*D. G. Larg, “Jakob Fredrich Bielfeld and the ‘Progres Des Allemans’,” The Modern Language Review, vol. 15,No.1(Jan.1920), pp.90-94.他在1768年撰寫了《博學大全》一書,1771年就被譯為英文。他比較了對人類知識體系進行分類概括的不同方法,根據(jù)人類理智的特性,提出了新的知識分類方法:“當我們反思人類理智的性質(zhì)時,除了與此無關的情感和意志之外,我們會發(fā)現(xiàn)三種稟賦:理解、想像與記憶。理解用以檢驗、比較、判斷和反思;想像用以創(chuàng)造、提高和生產(chǎn);記憶用以保持并回復所保持的一切。任何科學(science)、任何藝術(art)都屬于這三種稟賦之一。因此,我們把它們分成三類,我們這部著作也分成三本:第一本包括那些運用理解的科學;第二本包括那些源自想像的科學;第三本則包括那些需要記憶的科學”。*Baron Bielfeld, The Elements of Universal Erudition, vol. 1, trans. by W. Hooper, Dublin, 1771, pp.5-6.實際上,這是把人類知識劃分成了三大學科群,把貌似相互獨立的學科集合在一起。可以說,貝爾菲爾德的《博學大全》是對所謂的“博學時代”的一個總結,具有劃時代意義。

在此基礎上,貝爾菲爾德在第三本書中,把那些需要記憶的學科稱為“純文學”(belleslettres),用以指“一切具有教育意義和令人愉快的科學”。*Baron Bielfeld, The Elements of Universal Erudition, vol. 3, trans. by W. Hooper, Dublin, 1771, p.2.從該書的目錄就可以發(fā)現(xiàn),這一大學科群具體包括20余種學科或科學:神話學(mythology)、年代學(chronology)、歷史學及其各分支(divisions)、古物學(antiquities)、幣章學(medalsandcoins)、古文書學(diplomatics)、統(tǒng)計學(statistics)、旅游學(oftravelandtravellers)、地理學(geography)、譜系學(geneaology)、紋章學(blazonryorheraldry)、語文學(philology,包括東方語言、其他語言及古文字學palaeography和現(xiàn)代語言),此外還包括了文體活動(exercises)、夢幻藝術和科學(chimericalartsandsciences)、傳記學(biography),以及教育史、圖書史、圖書館和期刊雜志等方面的知識。

可見,在貝爾菲爾德看來,歷史學與我們所稱謂的“歷史學輔助學科”一樣,同屬于“純文學”,這些學科之間是平等的,并沒有明確的從屬關系。

然而,也正是從這一時期開始出現(xiàn)了歷史學輔助學科作為學科群集合的概念。“在德語地區(qū)中,‘歷史輔助學科’概念作為一批學科的集合概念,首次出現(xiàn)在18世紀后半期。當時,人們正致力于學科的系統(tǒng)化,并創(chuàng)建相關概念。19世紀初,‘歷史輔助學科’成為相對于‘分支學科’或‘輔助學說’的概念”,在20世紀有人提議將其更名為“史學基礎學科”,但遭到了大多數(shù)人的反對。*斯特凡·約爾丹主編:《歷史科學基本概念辭典》,孟鐘捷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35—136頁。在英國,著名的輝格史學家弗里曼(EdwardAugustusFreeman, 1823—1892)曾把“歷史學的分支學科”稱為“歷史學的衛(wèi)星學科”。*Edward A. Freeman, The Methods of Historical Study, London: Macmillan and Co., 1886, p.49.在他看來,“任何只要不是純粹抽象的知識,任何涉及人類事務的知識,就很難想像歷史學者不與之結成同盟。這不必是攻守同盟,而是相互交往、相互幫助、相互支持的互利同盟”。*Edward A. Freeman, The Methods of Historical Study, pp.43-44.但就它們與歷史學的聯(lián)系緊密程度來看,可以區(qū)分出直接相關與間接相關兩種學科。然而,即使與歷史學直接相關的學科,它們也都有各自獨立存在的理由,都有各自獨立的研究方法和目標,它們與歷史學一樣都是人類知識體系中享有尊嚴的組成部分。*Edward A. Freeman, The Methods of Historical Study, pp.49-50.可見,他并不贊成貶低與歷史學直接相關學科的地位和尊嚴,使之從屬于歷史學。

實際上,從時間上看,所謂的歷史學輔助學科與歷史學在近代早期歐洲文藝復興過程中幾乎同時興起,二者之間并沒有先后或從屬關系。從邏輯上看,這些所謂的歷史學輔助學科不是因為歷史學的存在而存在,也不是為了歷史學的存在而存在。它們的興起和發(fā)展最初動因是為了研究古典文化和古典學術,因而有其相對獨立的環(huán)境、條件和契機,也有其內(nèi)在的邏輯。可以說,如果沒有歷史學,它們?nèi)匀粫^續(xù)存在和發(fā)展下去。

但是,近代早期歐洲的史學再造,需要這些學科的有力支撐。如果沒有這些學科的支撐,如果歷史學固步自封,拒絕這些學科的支持和幫助,那么歷史學就不能發(fā)展。瓦拉和皮科克的成就就是有力的證明。因此,與其說這些學科是歷史學輔助學科,不如說它們是歷史學的支撐學科,是歷史學的必要學科。這反映了近代早期歐洲文藝復興以來,在現(xiàn)代知識體系構建過程中,各學科領域之間的相互依存、緊密聯(lián)系而又相互獨立、互不統(tǒng)屬的分化與整合辯證發(fā)展的歷史趨勢。

最終到了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英美史學界受到德國和法國史學的影響,還是接受了歐洲大陸通行的“歷史學輔助學科”這一概念。其中的代表人物是哈佛大學歷史學與政治學教授查理·格羅斯(CharlesGross, 1857—1909)。他生于紐約,從威廉姆斯學院畢業(yè)后游學歐洲大陸,先后在萊比錫、柏林、巴黎和哥廷根等多所大學學習。他1897年出版了《英國城市史文獻學》,1900年出版《英國史文獻學(從遠古至485年)》。格羅斯為英國史文獻學的發(fā)展做出了開創(chuàng)性貢獻,他的《英國史文獻學》經(jīng)過1915年修訂再版后,一直被沿用到1975年才被重新修訂。他的這本書“成為幾代學者‘必備的研究工具’”。*Edgar B. Graves, ed., A Bibliography of English History to 1485, Oxford: Oxford at the Clarendon Press, 1975,p.V,“Preface”.

從格羅斯的《英國史文獻學》一書的目錄就可以看出,*參見Charles Gross, The Sources and Literature of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Earliest Times to about 1485, Second edition, London and New York: Longmans, Green, and Co., 1915.他把全書分為四大部分,第一部分是總論,第二部分到第四部分是按照英國史的時間順序分別交代了各斷代的歷史文獻。總論部分又下設五章:第一章是導論,內(nèi)容包括歷史研究方法、文獻資料史,與期刊、評論和學會報道等;第二章是歷史研究的輔助學科;第三章是檔案館與圖書館;第四章是已出版的史料集;第五章是現(xiàn)代人的論著。

從該書第二章的具體內(nèi)容來看,格羅斯明確列舉了13個歷史學輔助學科:語文學(philology)、年代學(chronology)、古文字學(palaeography)和古文書學(diplomatics)、印章學(sphragistics)和紋章學(heraldry)、傳記學(biography)和譜系學(genaeology)、地理學(geography)和地形學(topography)、古幣學(numismatics)、考古學(archaeology)和藝術(art)。

從橫向比較來看,1915年創(chuàng)刊的《天主教歷史評論》,從創(chuàng)刊號開始連續(xù)數(shù)年刊登了天主教史研究指南。在談到輔助學科時,該期刊明確了研究天主教史的5大輔助學科:哲學,特別是經(jīng)院哲學;神學;教會法;禮拜學(liturgy);圣徒傳記學(hagiography)。*Anon.,“Historical Bibliography,”The Catholic Historical Review, vol.1,No.3(Oct.1915), p.359.此外,從1915年第3期到1917年第1期,該期刊還介紹了當時許多大學通行的4大歷史學輔助學科:語文學、年代學、古文字學、古文書學。

可見,1915年創(chuàng)刊的《天主教歷史評論》,與格羅斯的歷史文獻學分類基本一致。二者均未把歷史研究方法列入歷史學輔助學科。但二者的不同之處在于,該期刊提出了專題史研究即天主教史研究所需要的特定的輔助學科概念,并介紹了當時史學界通行的4大輔助學科,并非完整地介紹歷史學的所有輔助學科。

值得一提的是,該期刊高度重視歷史學輔助學科,并認為正是由于歷史學輔助學科的發(fā)展,才使歷史學成為獨立于文學和科學的知識門類。“人們坦率地承認,上溯到大約60年前,歷史學只不過是文學的一個分支,致力于明確的文學目的。與我們的祖父輩常見的歷史文獻相比,當前大量的歷史學院和歷史研習班足以證明,原來的看法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革,而且是巨大的變革。現(xiàn)在歷史學已經(jīng)成為科學——常規(guī)的科學(acut-and-driedscience)——它在過去的半個多世紀里所取得的進步,比其他任何學科所取得的進步都要巨大。歷史學已經(jīng)成為技術性科學(atechinicalscience),它不僅日益把自己局限于原始資料的研究工作,而且局限于對這些原始資料的嚴格的批評性評估,局限于一套嚴格的規(guī)則,這些規(guī)則就像歐幾里得幾何一樣嚴格,以便于在原始資料判斷的基礎上得出結論”。*Anon.,“Part I: The Auxciliary Sciences. II. Chronology,” The Catholic Historical Review, vol.2,No.2(Jul.1916), p.240.對原始資料的研究和批評,是歷史學之所以成為科學的基石。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歷史學就是史料學,并不為過。

從縱向比較來看,1975年格雷弗斯在主持重新修訂格羅斯的《英國史文獻學》時,他擴大了歷史學輔助學科外延。我們從重新修訂后的目錄就可以看出,*參見Edgar B. Graves,ed, A Bibliography of English History to 1485.歷史哲學和方法論也被歸入歷史學輔助學科;取消了地形學,增加了地名學、服飾、盔甲和武器;把藝術與考古分開單列。其余未變。

然而,目前國際史學界雖然沿用了“歷史學輔助學科”這一概念,但其內(nèi)涵和外延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一些變化。由國際歷史科學委員會(ICHS)支持出版的《國際歷史科學文獻學》,在歷史學輔助學科的界定上具有代表性。從該書的目錄就可以看出,*參見Massimo Mastrogregori, ed., International Bibliography of Historical Science, vol. LXXXV, Berlin and New York: Walter de Gruyter GmbH and Co., 2011.歷史學輔助學科有:古文字學、古文書學、書籍史、年代學、譜系學和家庭史、印章學和紋章學、古幣學和度量衡學、語言學、歷史地理學、圖像學(iconography)和形象學(images)。其中,傳統(tǒng)的語文學被語言學取代,這就突出了語言學在歷史研究中的重要性;傳統(tǒng)的傳記學也不見了,因為它已被融入了主流的歷史學。此外,增加了家庭史,這體現(xiàn)了自下而上的社會史研究趨勢;增加了度量衡學,這是計量史學的重要工具。至于增加的圖像學和形象學,則體現(xiàn)了新文化史或后現(xiàn)代史學的要求。

通過以上比較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古文字學、古文書學、語文學(語言學)、年代學、譜系學、古幣學、印章學和紋章學、地理學等,始終都是歷史學輔助學科中相對穩(wěn)定的學科,可以稱之為傳統(tǒng)的歷史學輔助學科。新興的歷史學輔助學科則因時而異,這表明了歷史學輔助學科群具有與時俱進的動態(tài)開放特征。歷史學輔助學科的孕育形成,見證了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歷程,也是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的組成部分。“它們不僅僅是偶爾被吸納到歷史學中,而且已經(jīng)永久性地成為歷史學家不可或缺的必要知識”,成為“歷史學家的工具”。*斯特凡·約爾丹主編:《歷史科學基本概念辭典》,第135頁。歷史學輔助學科也隨之成為現(xiàn)當代史學知識體系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令人遺憾的是,歐洲以外的史學界似乎至今對此仍然相當陌生。這在一定意義上妨礙了我們進一步理解和把握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與史學再造的歷程。

綜上所述,近代早期歐洲文明重建與史學再造的動力來自深層的經(jīng)濟社會變革。在此基礎上,文藝復興及其人文主義精神,喚醒了社會歷史理性,形成了懷疑與批判精神。意大利人弗里吉奧首次把歷史學列為“新三藝”之一,為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奠定了第一基石。意大利的瓦拉與英國的皮科克,遙相呼應,共同為史學再造開辟了道路。彼得拉克則是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的先鋒。在近代早期歐洲史學再造的過程中,歷史學輔助學科得以形成和發(fā)展,成為史學再造的有力支撐。近代早期歐洲的史學再造,是歐洲文明重建的縮影。由此開始,歷史學逐漸取代了宗教神學的地位,為歐洲文明的自他認同提供了嶄新坐標。

(責任編輯:馮 雅)

2016-11-02

天津市高等學校創(chuàng)新團隊培養(yǎng)計劃項目“歐洲文明與現(xiàn)代化”(編號:013-CXZX14005)。

張乃和(1967-),男,河南內(nèi)黃人,天津師范大學歐洲文明研究院教授。

A

1674-6201(2016)04-003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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