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炊煙升起

劉永中

又見炊煙升起

劉永中

“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罩大地”，站在城市的高處，我常常想起家鄉的炊煙。

我的少年時光里滿滿的都是老家廚房屋頂上的炊煙。上小學的時候，學校條件有限，開不起中餐。每天早上8點多到校，上完6節課才放學。放學時的我們就像是一群餓急了的小雞，一個勁地往家里趕。而母親一般也摸準了我回家的時間。我達到村口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家的方向冒出的炊煙，鼻子邊仿佛飄蕩著米飯的清香。那個時候家里貧困，很少能吃上肉，母親卻總是能給我一點驚喜，一塊烤紅薯或是一個糯米粑粑，讓我常常在下午的課堂上走神，嘴角泛起微笑。

帶著對炊煙的期待，我腳步匆匆，一路向前。進入初中后，我在學校寄宿，一周才回家一次。學校周末放學遲，回到家的時候一般已是傍晚。母親沒有手表，卻總能在我到家之前燒起灶火。那些稻草、玉米稈等被母親塞進灶膛，噼里啪啦地燒得正旺。絲絲縷縷的青煙從廚房的瓦面上氤氳開來。廚房彌漫著的柴草香和飯菜香刺激著我的味蕾。我常常狼吞虎咽，母親只得一個勁地在邊上提醒：“慢著點，慢著點，別噎著！”飯后，母親也免不了要詢問我的學習情況，叮囑我要聽老師的話，好好學習，做個有出息的人。

炊煙是一種催人奮進的力量。我一路考上高中、大學，離家越來越遠，炊煙卻從未離我遠去。畢業后，我在一所山區學校任教。學校條件相當艱苦，為了省錢，學校組織師生上山砍柴，用柴火煮飯炒菜。每日三餐，學校都有帶著柴香味的炊煙升起，在校園的上空縈繞。母親常打電話問我：“在學校工作辛苦嗎，生活習慣嗎？”我每次都是這樣回答她：“這里和家里一樣，用柴火做飯，飯菜很香！”

有同事感慨：“教師的生活就如這炊煙，看似在云端飄舞，其實平淡、落寞。”工作了幾年之后，一起參加工作的同事有的考上了研究生，有的考上了公務員，一個接一個走出大山。我也急了，努力想改變自己，然而考研、考公務員均不順利。那段時間我的心情異常煩躁，于是周末的時候，朋友邀我一起去爬山。山高路險，柴草茂盛，我們走著走著居然迷了路。時間已近傍晚，我們帶的水早喝光了，口干舌燥，腹中也是空空，腿腳乏力，都有點絕望了。這時，有人指著前面不遠處冒起的炊煙尖叫起來。“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陶淵明詩句中的炊煙在淡淡的暮色里輕輕飄蕩，呼喚著我們前去。

在炊煙的指引下，我們看到了一座小木屋，以及木屋中走出的老倆口。他們端出了山里的綠茶，清香撲鼻。得知我們是學校的老師后，他們堅決要求我們留下來吃晚餐。白白的大米飯，新鮮的蕨菜，噴香的臘肉和豬血丸子……那一頓飯讓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反復回味，心中暖暖。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安心工作，閑暇之時寫寫小文章，陸續有豆腐塊在報刊上發表。縣城一所省級示范性高中看中了我，將我“要”了過去，從此我融入了城市的車水馬龍里，和炊煙越來越遠。

許久沒有看到炊煙，心中總是惴惴。突然想起，自己很久沒有回家看望母親了。第二天，我回了趟家。父親過世已有十來個年頭，哥哥嫂子外出打工，侄子在外讀書，我在縣城工作，唯有母親用羸弱的身體固守著那個家。為了方便母親做飯，我幫她買好了電飯煲、電磁爐等電器。可母親總是心疼電費太貴，把別人家遺棄的玉米稈、油菜稈都撿回來，曬干當柴火。我回來之前沒有給母親打電話，只想給她個驚喜。離家不遠的時候看到家中廚房頂上炊煙正濃，且一股接著一股，白中帶黑，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快步趕過去，發現廚房燃起了大火。廚房里堆放了過多的柴禾，母親外出打水時，灶膛里的火引燃了柴堆，幸虧撲救及時才沒有釀成大禍。母親一個勁地責備自己，我卻備感愧疚，平時忙于工作，卻忽略了母親正在一天一天老去。

我幫著母親清理好廚房，重新生起火來，很快，廚房的瓦面上就有絲絲縷縷的炊煙升起，在鄉村的天空上飄蕩，像一朵朵盛開的白蓮花，寧靜、純潔、輕盈、祥和。

（作者單位：洞口縣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