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閻王”肖家璧

何小文

大革命時期，他因結黨營私、購槍造械、破壞革命，被朱德拘捕關押。井岡山時期，他公然與工農革命軍作對，差點暗算了毛澤東。紅軍長征后，他魚肉鄉民、禍害無辜，只為獲得蔣介石的青睞。80多年后，他的惡名被收入《新中國剿匪反特大紀實》，他就是被毛澤東、朱德及蔣介石同時銘記在心的，幾乎與東北惡魔“座山雕”、湘西慣匪“山哥”齊名的，被湘贛邊界人稱“活閻王”的肖家璧。

肖家璧“有話要說”

肖家璧，又名圭如，清光緒十三年（1887年）生于江西遂川縣大坑鄉九田村，曾就讀于遂川高等學堂和南昌法政專科學校，1911年于江西省高等農業專門學校肄業。如果僅從其個人的初始簡歷來看，肖家璧基本算得上是一個知識分子。其“書生”身份似乎難以與日后成為“活閻王”的惡名對上號。然而，恰恰是這樣一個人，居然在五百里羅霄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攪得一片紅色熱土狼煙四起、暗無天日。

對于自己走上不歸路的經歷，1949年農歷八月二十八日，肖家璧曾在《關押在吉安監獄內的自白》中這樣暴露心跡：

適辛亥革命起義武昌，值地方大亂，小匪蜂起，擄入勒贖，民不聊生，地方人士商議造土槍炮，并買快槍辦團自衛，此大坑收買武器之起源也。自后變亂頻繁，仍時起時伏，有事得以安堵，至民國十六年五月，家璧經商南昌，有土籍人士王詩奏（王次楱）、劉辛木等參加共產組織甚為積極，正值國共寧漢分裂之會，報告江西全省警察總局（局長系朱德）謂家璧有槍，以是捕押總局三次計四十一天，后寧漢事和平了，家璧百余人始釋放，此共產黨員糊加害家璧之開始也。是年八月，由省返遂，地方人士推璧為全縣團總，家璧以積憤之余，毅然出而擔任。

如果不熟知井岡山斗爭歷史的人，可能會被肖匪粉飾過的《自白書》蒙騙和“誤導”，其實真實情況卻是，終結學業的肖家璧，不甘屈身鄉土，而是希望自擁武裝、交結官府，做個稱霸山鄉的土皇帝。果然，以豐實的家業作保證，肖家璧先是收羅了一批地痞流氓，組建起百余人的所謂民團，自封為大坑鄉保衛團團總。隨著勢力的擴張，他干脆將整個遂川縣劃為“保護區”，強逼當地士紳工商，甚至普通百姓定期交納保護費，途經的商旅則必須交納過路費。他還利用手中權力廣置槍彈，招兵買馬，逐漸成為權傾一方、炙手可熱的惡霸。然而，在共產黨人領導的轟轟烈烈的農運中，作為革命對象的肖家璧自然感到“利益受損”。為了消極應對，肖家璧以經商為名蟄伏南昌，卻不料被遂川的共產黨員王次楱等人尋其蹤跡并報告朱德，朱德當即將肖家璧投入監房。在此等有利的情況下，中共遂川負責人陳正人迅速組織農運骨干將肖家璧部分家產充了公。

1927年6月，國民黨江西省主席朱培德“禮送”共產黨員出境后，肖家璧被釋放。在當時江西反動勢力甚囂塵上的年月，這個以鎮壓農民反抗斗爭起家的土霸，又搖身一變，成了遂川縣“清黨委員會”主席、井岡綏靖聯防辦事處主任。也就從那時起，他一邊再圖霸業，一邊在遂川以及井岡山地區攪起了屠殺共產黨人的血雨腥風，使中共黨組織多次被破壞。遂川黨組織負責人陳正人、王次楱等只能遠避萬安、井岡山區堅持斗爭。

“反動階級本性決定反動立場。”原本就想做個土霸王的肖家璧即便在20多年后被羈押在監獄里，仍然未認識到自己當初“擁槍自重”并破壞革命的罪行，反而錯誤地認為是共產黨害了他。這樣混淆是非顛倒黑白的肖家璧，難怪會一條路走到黑。

毛澤東差點被肖暗算

1927年10月22日，毛澤東率領秋收起義部隊由湖南上井岡山，途經遂川大汾時，遭遇了毛澤東引兵井岡山以來最嚴重危機。因為肖家璧靖衛團的伏擊，毛澤東及年幼的工農革命軍差點毀在這里：肖家璧的突然襲擊把猝不及防的革命隊伍沖得分成兩段，張子清的第三營被沖散后當晚不辨方向，岔向湖南桂東方向而去。毛澤東的身邊竟剩下不到四五十人。不僅如此，當毛澤東決計從大汾經滁洲，再由黃垇重返井岡山時，卻探知已有肖家璧的團丁駐守在黃垇街。為避免實力受損，毛澤東只得帶領身邊一小部分工農革命軍從小溪洞、五指峰左側的平水山沿著野獸出沒的小路穿林過澗繞道數十里，次日晚才疲憊不堪地抵達荊竹山。從此，身為曠世偉人的毛澤東，盡管一生遇到對手無數，卻對肖家璧這個井岡山區的蟊賊開始格外關注。

肖家璧何以猖狂到帶領一二百家丁組成的民團就膽敢同一支擁有數百人且經歷秋收暴動歷練的革命隊伍進行“對陣”。原來，人多勢眾的肖家璧不再滿足于當個土財主，而是妄想在贛西南坐大。為達到目的，他一是勾結官府，二是勾結奸商，三是涉足政治。其中“肖黃聯姻”更成了肖家璧與土豪劣紳相互勾結快速達到目的的重要步驟。

黃禮瑞，遂川縣有名的大土豪，他先是壟斷了草林圩170多家店鋪經營的布匹、食油、食鹽、藥材、日用百貨及食品和農產品，后又對遂川部分圩鎮的賭場、當鋪店、鴉片煙館、經紀牙人行等20多個行業進行巧取豪奪，遂至斂財無數。肖家璧見其財力雄厚，就將自己的堂妹“介紹”給黃的三兒子黃義璋為妻，其后還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黃的二兒子黃會友。為回報黃禮瑞，肖家璧一是將黃的大兒子黃寅谷“委任”為靖衛團大隊長，后來還“舉薦”他任省參議員;二是將自己的女婿“推薦”為遂川縣教育會副會長。通過兒女親戚的婚姻相互捆綁，以加強實力，這是肖家璧和黃禮瑞兩人心知肚明的潛規則。果然，有了“姻親”這層密切關系作后盾的肖家璧，更是囂張至極，不僅借勢抬高了自己的影響力，而且還讓黃禮瑞坐擁良田1900多畝、山場36塊，光“不動產”就遍布草林至井岡山周邊七八個鄉鎮。后來毛澤東將黃禮瑞等土豪占有全縣80%以上土地的情況向中央作了專門匯報。

俗話說：“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如此一來，攀結官府令肖家璧變得有權有勢，勾結土劣奸商更使得肖家璧有足夠的資本向散兵游勇購買“快槍”、鑄造土槍炮和賄賂官府。這樣一來，肖家璧對中小商人和農民盤剝起來更是有恃無恐。例如，他的靖衛團僅在“黃垇至草林70里的路上，就要抽四五道捐稅，無論什么農品都不能免除”，而1928年4月后涉足政治，更令肖家璧嘗到了甜頭。

是年1月4日，毛澤東率部隊向遂川縣城進軍，在肖家璧的老巢大坑又與肖家璧的靖衛團打了一仗。這一仗肖家璧慘敗。不甘失敗的他竟然罔顧事實，迅即以遂川靖衛團的名義僭越國民黨遂川縣黨部和吉安專署，直接電呈蔣介石和江西國民政府主席朱培德以及駐贛國民革命軍第三軍軍長王均、第九軍軍長金漢鼎，吉安第三軍第九師師長楊池生、第三十一軍第二十七師師長楊如軒等人，其中除了極盡誣蔑之詞外，還企圖邀功請賞：

遂川不幸于一月六日有本邑共產黨首陳正人、王次楱、肖萬燮、劉漢柱、蔣世良……，受赤俄指使，勾引共匪潰軍毛澤東、洪鈞，井岡山積匪王南斗、寧岡匪首袁文才等千余人，伙犯遂境，經職團擇要防堵，激戰數次，消耗子彈一萬四千余發，失槍一桿，陣亡士兵一十名，中彈十名，活捉一名，團眾寡不敵，遂致敗退，遂城旋即被其攻陷，盤踞月余，焚搶擄殺，慘不忍聞，共計焚毀房屋千余棟、槍殺數百人，劫財物不下百萬，全邑糜躪，致處為墟，流離失所，舉目皆是。現雖經周圍痛剿，而匪聞及遠飏，渠魁未殲，余孽尚存，后患不堪設想，用敢縷敘災情泣懇，鈞府俯賜鑒核，憐準賞給巨款，撫恤傷亡，賑濟災黎，并請撥給快槍百桿，子彈數萬發，擴充團防，藉資自己，不勝迫及待命之至，除呈縣政府轉呈外，謹此電呈。

遂川縣靖衛團團總肖家璧、羅思瀾

叩于民國十七年四月十四日

從一土霸變為惡匪，再從惡匪變為“活閻王”，并因此而成為共產黨的政治死敵，肖家璧不到半年時間就被毛澤東、朱德，也被蔣介石記在心上。

“活閻王”終于隕滅

深得國民黨當局賞識的肖家璧，不久即擴充了靖衛團，恢復了元氣的他，更是變本加厲地危害人民。

1928年2月，贛敵第八十一團占據遂川縣城，肖匪與敵軍緊緊勾結，協助推行“經濟封鎖、軍事進攻，政治分化”三者并進，指揮靖衛團對紅色區域實行殘酷的燒殺搶掠。“石頭要過刀，茅廁要過火，人要換種”的反動口號，就是肖匪最早提出來的。

遂川縣赤衛大隊大隊長王次楱的母親郭永秀被肖匪抓到，肖家璧親自加以刑訊，將王母打得皮開肉綻，又用刀子在她身上割劃一道道血口，丟進石灰桶里，然后拉出來關進水牢。結果，王母全身的皮肉脫落，只剩下骨架致死。

肖家璧派出暗探四處打探，將曾任中共遂川縣委書記、后為湘贛邊界特委副書記的陳正人的母親張龍秀抓到，親自手持殺豬刀將陳母一塊塊割肉，活活剮死。

在農運中被喻為“滿地紅”的遂川縣西莊村，經過肖家璧的洗劫幾乎成了人間地獄，原本3000多人的村子長達一個多月都見不到人煙。

1930年2月，肖家璧趁井岡山根據地失守，率靖衛團躥至茨坪，與紅軍叛匪沆瀣一氣，對大小五井實行大燒大殺，且手段極其殘忍，有砍頭、剖肚、火燒、割脈、剝皮、抽筋、開水燙等十余種。除了殘殺共產黨員和蘇維埃干部外，肖匪對他們的親屬也不放過。大小五井原有村民123戶，竟有69戶被殺絕，房屋全部被燒毀，唯留小井一家匪徒們要吃飯的“中和昌”小飯店。

1934年8月，蕭克奉命率領紅六軍團西征，原本想借機收復井岡山根據地，但卻被盤踞在井岡山區的肖家璧等匪徒所阻撓。因情勢異常緊急，蕭克沒有時間與之鏖戰，只好灑淚命令這支被井岡紅米南瓜哺育6年之久的英雄部隊繞道遂川縣的草林、左安、高坪等地，然后再突擊至桂東寒口至寨前圩而西去。即便這樣，仍有10多名紅軍指戰員遭肖匪暗殺。

據新中國成立后統計，肖匪指揮靖衛團殺害的紅軍、蘇區干部及無辜群眾2500余人，僅在黃垇、下七、五斗江3地，就殺害1186人，燒毀房屋5300多棟。群眾將之稱為“肖屠夫”。

江西主力紅軍長征后，為嚴密地控制遂川人民，肖家璧積極推行自己創意的保甲制度，將國民黨政府“保甲制度”規定的區以下設聯保、保甲，改為各鄉設保甲，各級之間環環相扣、互相牽制。1934年1月，肖家璧編印了《遂川大坑保甲實驗錄》，其做法得到了蔣介石、何應欽的通電嘉獎。在軍事方面，肖家璧于大坑、西溪、堆子前、草林、大汾等地，修筑大小碉堡150余座，在遂川縣城建有彈藥庫、監獄、水牢等。在擴充軍事勢力的同時，肖家璧還進行經濟掠奪，壟斷了全縣的油行和糧庫，對民眾任意派捐派款、敲詐勒索。

1949年4月下旬人民解放軍橫渡長江后，以摧枯拉朽之勢解放江南多個省份。在這種形勢下，張牙舞爪的肖家璧還嚴密封鎖行人出入，殺氣騰騰地任命各鄉長為情報組長，各保長為情報員，伺機獲取所謂“敵情”。爾后親自指揮死硬分子扯起了“井岡山綏靖區遂北反共自衛軍第一縱隊少將司令”的虎皮，妄圖依仗井岡山的崇山峻嶺與解放軍頑抗到底。

就在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井岡山區群眾苦苦掙扎的時候，肖家璧當年的“對手”陳正人被中央任命為中共江西省委書記兼江西軍區政委。陳正人上任不久，即根據毛澤東“一定要活捉肖家璧”的指示，主持了軍區與解放軍第四十八軍聯席會議，研究對贛西、贛南的剿匪斗爭，會議決定該軍第一四二師挺進贛西。

1949年8月2日，第一四二師解放遂川全縣，留下第四二五團專門圍剿肖家璧等慣匪。經過20多天的戰斗，終于在28日拂曉，將“活閻王”肖家璧擒獲。

11月11日，遂川縣人民政府在縣城廣場召開公審大會。在爭相趕來的4萬余群眾的血淚控訴聲中，罪惡累累的肖家璧被處以極刑。至此，驚駭井岡山蘇區20余年的“活閻王”終于隕滅。

責任編輯 / 馬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