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不同的只是以怎樣的心境去面對,而他,選擇了掩藏自己的慈悲和溫存,直視自己的宿命。
那一年,他十七歲,心懷天下,桀驁不馴,殘酷地推翻了他姐姐的統治,正式接管了這個風雨飄搖的殘敗帝國,從此開始了他注定輝煌的一生。
那一年,他二十五歲,微服私訪,一年間游訪了西歐各國。在荷蘭,他當了一段時間的船長;在普魯士,他學習了射擊;在英國,他走訪了科學院、牛津大學,拜訪了大科學家牛頓,旁聽了英國議員的辯論。在這些時候,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而是一名篤學不倦的學徒工、一位忠實的旁聽者,我相信,當漫長的旅行結束,當他踏上久違的故土的那一刻,他眼中透出的堅定光芒飽含了他對國家未來的期望。
后來,遠在維也納的他得知射擊軍嘩變,他們密謀趁他在國外之機迎自己的姐姐復權。這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尋釁滋事,阻撓他行使皇權,無疑使他的仇恨達到了頂點。于是,他毅然給國內的下屬發去了一封簡短的信。信中說道:“6月17日來函已復。來信提及先皇米哈伊洛維奇埋下之惡種業已萌發等節,朕特命卿等絕不可手軟,舍此火勢將不可收拾也。”他在信中提到的先皇埋下之惡種顯然是指他的姐姐,同時他還說“絕不可手軟”,這暗示著他要大開殺戒了。我相信,當他下達命令的那一刻,他在用決絕的目光面對親情的叛離與割舍。
那一年,他二十八歲,但為了挽救在泥沼中蹣跚的殘敗帝國,為了實現自己多年來的宏志,他戴上“面具”、披上“鎧甲”,將良知埋葬,將笑容掩藏,大刀闊斧地展開改革。我相信,當他君臨天下的那一刻,他在用期許的目光等待著帝國重新崛起。
他堅決鏟除改革的攔路虎和絆腳石,甚至不惜用野蠻粗暴的手段推進改革。面對保守勢力近衛軍的叛亂,他不留余地嚴厲鎮壓并將他們全部處死。守舊派私下串聯,慫恿他唯一的兒子——太子阿里克謝反對他的改革,陰謀敗露后,他毫不手軟,斷然將太子判處死刑。但在某個寂寥無人的夜,摘下“面具”、褪去“鎧甲”的他是否在懷念自己曾經的慈悲與溫存?待眾臣散去,一向冰冷的他是否也會為自己僅有的兒子流下溫熱的淚水?每當前線傳來捷報,他在激動興奮的同時內心是否也會為因此而付出血汗乃至生命的人們默哀?他“面具”下的喜怒哀樂又有何人知曉?
這就是他,擁有互相矛盾的性格并在他的一生中如火如荼地上演著——殘忍成性與慈悲為懷,粗暴決絕與溫存體貼。但也只有這樣的他才能給一個即將在歷史中湮滅的帝國帶來新生并將其送上新的歷史巔峰。
俄羅斯圣彼得堡有一座青銅騎士雕像,從古羅馬以來,帝王雕像的坐騎大都穩穩地站著。三條腿著地,一條腿提起來,唯獨這尊雕像的坐騎一雙前蹄高高揚起,以高速奔跑的姿態,奔向遠方。這尊雕像塑造的就是俄羅斯帝國的奠基者彼得大帝。他冰封了自己熾熱的心臟,用堅定的目光目睹了親人、朋友和人民生命的消逝,但他從未動搖,于是他在全世界贏得了光榮,這光榮永放光輝。上帝是公平的,讓他在有生之年可以用欣喜的目光見證他努力一生的成果——俄羅斯帝國的崛起。對此我們有理由相信,在他掌權的近四十年里,他創造了一個只屬于他自己的時代,創造了一個屬于他自己的嶄新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