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小明
老 屋
母親再一次提到老屋
這比我的童年都遙遠
母親告訴我
老屋有她的嫁妝和二十歲的青春
還有一些上世紀沒燒完的蠟燭
那是充滿光明的地方,母親說
你可能記不住鄰家姐姐的乳名
但你應該記得我們搬走的臘月
那天驚走了一些鳥
它們從漏水的屋檐飛出,飛進冬天
那時候天很高,你踮起腳也觸不到
這個冬天
母親剛給爐臺添了幾把柴
大雪就聞著火光壓上屋頂
跟我出生時一樣,母親很少說話
她習慣用默默無聞的半生
拉響每年除夕的爆竹
我是在冬天出生的
她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可以用來取暖
母親又添了幾把柴
這個冬天就過去了
麥 地
母親像鐮刀一樣彎下腰
一步一步割起麥子
六月的天空只有太陽
六月的麥地只剩母親
鳥兒避開這個季節,不再偷食
世界很單調
這接近人間的幸福
沒有攝影師來采風
也不會出現一幅米勒的油畫
麥子和母親都站在大地之上
等待著最終的結局
柴達木情歌
那年我十八歲
騎著白馬,趕著羊群
在一個黃昏里遇見她
她正在給游人上羊腸面
風很大
吹紅了她剛過少女的臉
又吹亂了我的心
我不敢問她的名字
我怕,什么都怕
我怕太陽就這么落了
我怕帳篷里走出一個男人
我怕她看穿我的心事
和我剛剛十八歲的年紀
孟廟的樹
這些和圣人一起長高的樹
最終沒能跟著圣人載入史冊
因為它們沒有名字
就這么沉默了幾千年
站著思考,低調生根
有人在樹下讀經史子集
有人試圖把它變成廟宇的頂梁柱
有人抱著它拍出彩色照片來
一些人走了,一些人要來
歷史也無非是這樣
那些樹就站在最初的地方
關于歷史,從不透露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