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賽：目光

劉賽

山之剛，水之柔的形象歷來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那么是否有那么一天山也將如水之柔呢？會的，我知道，因為愛……

“爸，你愛我么？”憋了十多年，終于說了出來。面對的是一向深沉嚴肅的父親，十多年，一如既往。我的心怦怦直跳，臉被漲得通紅。我膽怯地一抬頭，正視到那如鷹一般銳利讓人不可抗拒的目光，我失望地離開了，他不愛我。

那年，我患上了一種疾病——胃出血。大塊大塊紫紅色血塊將沙發(fā)染了個通紅，旁邊是我，帶著一身血漬，無力地躺在那。感受到全身的血就快要滲光，只剩下一具干枯的尸體。我只記得父親破門而入，然后，我想看清楚，雙眼卻無力地合上了……

我感到身體在猛烈地搖晃，我徐徐睜開眼，明亮的光一束束晃過，旁邊是父親熟悉的臉，我分明地看到父親的眼眶里閃著淚光，分明地看到父親焦急的目光，我開心地笑了……

“這孩子失血過多，得趕緊輸血，可現在醫(yī)院血不夠，需要去血站獻血，那邊才會提供血源！”

“那我馬上去血站！”父親那堅定的目光出現在我的視線里，不知怎地，我頓時感到一股強大的暖流涌上心頭，眼淚不自覺地掉出了眼眶。

父親跟著醫(yī)生出去了，過了好了一會兒他才重新出現在我的視線。只見父親徐徐推開門，走到我跟前，他的步子有些蹣跚，看到他手上貼著的繃帶我便知曉了。

“爸，你愛我么？”我含著淚微微張開干裂的嘴唇輕輕地說。父親什么也沒說，只是俯下身子摸了摸我的頭，他輕輕地笑了，雙眼祥和地注視著我。是憐愛的目光！十多年，從小對我嚴厲苛刻的父親，是的，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這感覺是那么好，那么好……

夜晚，我無力地張開雙眼，看到父親正伏在我的床邊睡著了。白紗般的月光射進房間照在父親身上，一向偉岸般的父親顯得那么疲憊，幾根銀絲又爬上了他的發(fā)梢，他老了，他累了?；叵肫疬@一切，我似乎頓時明白了，山有一天會如水一般柔，山一般的父親也是這樣，我開心地笑了……

父親的目光，永遠停在我的心中….

點評

我們所崇拜的父親，在大多數情況下偏偏是一個不善言辭的角色。“深沉嚴肅”“嚴厲苛刻”是常常加在他前面的形容詞。于是我們經常需要在父親面前去求證，這樣的難度遠大于了解那個更加喜歡主動表達愛與關懷的母親。還好生活總是會把一切存在的東西默默記錄，還好命運安排我們逐漸懂事，讓那縷曾經有距離的、高高在上的目光終于柔軟下來，貼近了內心深處那片最不知所措的田地。從此，局促不安的那顆心終于穩(wěn)下來，崇拜和愛終于合二為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