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諼
薄暮志異
哈瓦那貓的第四聲低吼過后
魚肚白適時地封住了它的嘴
有裂縫從曠遠處綻開,層積云
在異動,像光滑的帶電體
街上開始涌現人群—
為老不尊的,為禍不輕的;
為所欲為的,甚至為時已晚的。
新城區仍舊昏沉著,倚賴伸縮衣架上
袖珍的少女胸衣,以及
中年婆娘們肥碩的褲衩
此時應該有風,但它的確沒有吹起
樓底呼哧的少年就不能理所當然地揚起頭
撕毀固有的秩序,以中性的姿勢
維持倏忽傾塌的想象
成堆的垃圾,埋首于隔夜的爛污中
準確來說是任何可能的角落
等待清掃,如同祈盼另嫁
一輛摩托車駛來,挾帶新漆的氣味
我看見它載走兩顆頭顱
還留下極淺的腳印
博物寓言集
我的親戚還沒有死絕
他們全都屬于山脈,而非河流
屬于道路,不屬于灘涂
屬于稗草,不屬于作物
屬于過去。
但從不屬于此刻,或是將來
我怎么可能掌握他們的行蹤
賴以維系的僅是一捆捆風箏線
光禿,冰涼。互為牽制
沒有誰立于絕對有利的位置
顛倒并非即興而驚懼卻是隨時的
比如牛頓第一定律
比如單方面的突然的撒手
現在,你被一粒骰子光顧
擲出令人尷尬的數字
心酸的是我也只會是我
它直觀地說出
又隱瞞了一切
天鵝絨入門
白色軟軟的
看上去憂心忡忡
近乎蒼白
有時是負一樓的窗簾
有時是半年不穿的睡衣
柔滑搜刮我的手
這表面的和平
它總愛鉆在套子里
熱水澡是一個很好的回避
即便在難當的盛夏
有人喜歡在黑暗中洗浴
或許這樣才能夠知道
自己究竟在意身體哪部分的潔凈
而滌除垢污的往往穢陋不堪
正如阻絕暴力的
可能最接近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