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芽的詩（四首）

星芽

如果活

我出世入世 身體舊了 空了

再也裝不下半碗清水

皮囊險些被月亮鑿出音孔

有候鳥飛進飛出

越來越多的人出生得比我晚

又一個嬰兒的啼哭剝開母親的肚臍

等到我老了 離去了 他們還活在世上

代替我吃飯 寫詩 刷博客

量一量一天天脹氣的小腹

拿一抔新土埋掉不必要的

死在春天的愛情

并學會祭祀 在家族的香火前

虔誠地交出自己的骨灰

雨靴

整個十二月 父親在清理一只

廢舊的雨靴 把藍色的翻口朝向

壁爐 炭火肅穆莊嚴 靴內的寧靜

被父親極偏左的手臂搗空

猶如干枯的鏡片里流不出蜂蜜和果實

而附近的水龍頭依然喧嘩不息

多出來的魚仔 辣椒 被一一裝入盤子

父親想和這只雨靴一塊沉默下去

在這棟房屋的兩個面上

一半陽光普照

一半的急雨被一只靴子藏納

他推了推套在指頭上的抹布 將一塊污垢

推進另一塊污垢的黢黑里面

刷洗其日已枯竭的藍色 被磨平的后跟

不斷拭去它滲出的雨

依然活著

我整天不明真相地活著

觀察過男人女人在跳繩里編織家譜

直到他們多邊形的身體里長出墮落的圓球

治愈自己無法控制的妄想癥

我卻寧肯相信地球本來就是虛假的

它或許只是上帝的一只拖鞋

曾經我提著情人們被凍僵的房頂

拿十二月的雪墊高鞋子

認為這樣就會快速長大 地球并不會欺騙自己

即使罪犯被邀請去參加總統競選

壞蛋在眾人的贊嘆中給天使判刑

也無法阻礙我按時起床

來自海域的信

我的第一封信來自水底

目睹鯨魚的腮幫被海盜研成墨汁

印象中有關海洋的無非是沉船里的青銅寶藏

在岸邊 我的鞋子與信件同時被撲上來的浪花打濕

一個人可以騎著螃蟹出海

也可以把魚鉤別在衣領前向來往的船只敬禮

昨夜死去的詩歌已經被我裝進了信封

在今晚的月亮將小鎮淹沒之前

希望你們可以收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