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方

包文平

向南方

包文平

包文平，1987年生于甘肅省岷縣，現任教于岷縣岷州中學。2010年開始文學寫作，在《人民文學》《詩刊》《星星》《飛天》《作品》《散文詩》《詩歌月刊》《山東文學》等刊物發表詩文三百余篇（首），詩歌入選《2012中國年度好詩三百首》《2015中國年度詩歌》等多種選本。獲第四屆《人民文學》詩歌新人獎、全國魯藜詩歌獎等獎項。

【瓷器

瓷。這人間的器物

她的高貴是與生俱來的

清白柔軟的胴體，來自大地低處

最微小細密的部分

經歷火，然后，從火中飛出

帶著香氣

謙卑的瓷。她空空的魂魄

盛滿人間的歡愛，糧食

搖晃的銀子和朝代

興衰更替

真正的瓷器

破碎的聲音也是美麗的

【風往北吹

風往北吹的時候，故鄉就一圈一圈地肥了風往北吹，柏楊的皮膚嫩了

土豆和玉米的肚皮鼓了起來

風往北吹的時候

母親皸裂的雙手開始愈合

父親的風濕好起來，少了咳嗽

我的心痛會被暖暖的綠色覆蓋

風往北吹的時候

村莊的炊煙就慢慢地粗了，慢慢地

挺直了腰桿，飽含草木的味道

風往北吹的時候，外出奔波的我

準備好用最美的詞語為故鄉的事物命名

【回到我的鄉下

青稞、土豆和蕎，我要與你們一一擁抱

我要擦亮東上山三十三團粉團花

照亮九十九種野花的名字

薺菜、苦菜和蕨，那些曾經

染綠過我心腸的救過我小命的植物

我要坐在村口的大石頭上，感受

年幼時的體溫

原諒麻雀的嘰喳和啜飲晨露的蛇

回到我的鄉下，一個出生時

把臍帶系在麥場木樁上的人

在春天來臨的時候，開始認祖歸宗

【蕨

是土生土長在鄉下山梁間

多年生的草本植物

像我那在春天就換上綠襯衫的表妹

婀娜多姿的身材秀色可餐

我真正想要告訴你的是

蕨是一道可口的野菜

在青黃不接的日子里

她深深地把生活的拳頭抱緊

【簡單的幸福

熟透的蘋果吻上孩子們虛張聲勢的嘴

阿媽把一束碩大的麥穗攬入懷中

螞蟻把落在地上的糧食拱進了巢穴

我把慢慢合攏的詩集輕輕地打開

一片葉子順著根的方向滑了下來，在秋天

幸福原來可以如此簡單

【向南方

鄉村寂靜。澄澈的天空是一潭湛藍的水

有雁陣飛過我的頭頂。一只、兩只、三只……

多么地靜，像長了翅膀的魚群一樣

飛向南方，融解了黑暗的背影和大地深處的涼

春天和秋天多么像時間的兩根指針

窸窸窣窣地刷新了亞洲的北方

【馬匹從暮色中走來

兩只烏鴉，誰的左右手，拉下夜色的幕布

胡麻地里，兩個人

把站了一個季節的胡麻

撂倒。束緊它們體內藍色幽暗的香氣

地頭是棗紅色的馬匹，舔著綿綿草

呼哧呼哧地，吹著響鼻

山中的光陰啊，緩慢卻又那么匆忙

他們還沒有，把成捆的莊稼送到馬的背上

大片大片的陰翳已經包圍了

小小的村莊

暮色中，馬匹朝著村莊的方向

它的左側，是我的母親，頭戴星光

它的右側，是我的父親，腰里

別著，帶把的月亮

【多年之后

多年之后，那些憂傷的事情

像一陣風熄滅了內心的塵埃

逐步歸于平靜

像一頭耕牛，在而立之年的月光下

反芻一些記憶中的往事，比如現在

吊蘭順著窗戶爬上去，悄無聲息

它的過程，是一個男人奔波流轉的一生

向命運伸出探尋地根觸之后

突然殞命

這個季節，柔軟潮濕的風

吹拂大地，吹動滿山的野花生動地開了

每一朵野花點亮的燈盞下，都住著

一個人熟悉的影子

和另一個人十八年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