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計

●張正余

第三十七計

●張正余

小史在區民政局婚姻登記中心工作。這天，她剛一上班，門口就匆匆進來兩位老人。小史笑著招呼：“阿公、阿婆，這么早你們有什么事嗎？”老頭和老太異口同聲地說：“離婚！”說完，遞上了村民委員會開出的離婚證明。

按常規，只要雙方自愿，又有村委會的證明，小史只要給他們登個記、蓋個章、發個證就沒事了。但她心里想：中國歷來是世界上婚姻最穩定的國家，可是近年來，出現一見鐘情的就“閃婚”，一怒之下就“閃離”的草率現象，對家庭社會造成了不良后果。不過，這大多是年輕人的婚姻現象，而這對農村老夫妻難道也要趕時髦？不，肯定有不尋常的原因。

于是，她端凳先讓兩位老人坐下，又給他們泡了茶，然后心平氣和地說：“阿公阿婆，你們結婚大概有50年了吧？”老頭說：“去年國慶剛過了金婚紀念。”老太接著說：“到今天正好五十年八個月零三天！”小史忙說：“既然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有什么過不去的坎，非要離婚呢？”老頭一聽，氣又上來了，粗聲粗氣地說：“你問她！”老太也毫不退讓，怒氣沖沖地說：“是你要離，問我干啥？”

小史見剛緩和的氣氛又緊張起來了，忙對兩位老人說：“阿公阿婆，別心急，好聚好散，你們先坐會兒，我有個電話要接。”說著，小史走進旁邊的辦公室，關上門跟老人居住的村委會通了個電話，了解他倆感情破裂的原因。

原來，這老頭姓李，老太姓祝，年輕時自由戀愛，夫妻恩愛，生下一子一女，都已成家立業，稱得上是和美家庭。問題出在兩位老人退休后，由于子女都不在身邊，就閑得無所事事。于是，老頭便整天沉迷打麻將，經常半夜三更才回家，而且輸多贏少，每月的養老金總是寅吃卯糧。老太多次勸他不聽，也迷上了廣場舞，整天整晚嘭嚓嘭嚓，弄得家里地都沒人掃，飯都沒人燒。久而久之，兩人就鬧起了矛盾，再加上兩個人，一個硬頭頸，一個倔脾氣，誰也不肯退一步，直吵到要離婚的地步。

小史了解這對老人鬧離婚的原因后，思考片刻，想出了一條妙計。她走出來笑瞇瞇地說：“阿公阿婆，我現在就給你們辦離婚手續。”說完，把手一攤說：“請拿出來。”老頭老太同時問：“什么拿出來？”小史說：“你們的結婚證呀！”老頭一聽火氣又來了：“離婚還要什么結婚證？真是吃咸魚蘸醬油，多此一舉！”老太也說：“我們這代人結婚時，都沒領過結婚證呀！”小史又說：“沒有結婚證不要緊，有結婚照也可以。”老頭甕聲甕氣地說：“沒有。”老太嘀咕著說：“這不是故意刁難嗎？”小史卻不急不躁地說：“沒有結婚證、沒拍過結婚照沒關系，你們有子女嗎？”老頭說：“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小史忙說：“好，只要讓兒子或女兒來證明一下你們是夫妻就行！”老頭老太聽了，不約而同地從凳子上彈起來，說：“不，不，不行！”小史問：“為啥？”老頭老太相互對望一眼，又同時說：“他們還不知道我們要離婚呢！”小史仍舊和顏悅色地說：“那也沒有關系，你們有沒有年輕時的個人照片？”老頭問：“你要來做啥？”小史說：“離婚證上要有你們兩人的照片呀。”老頭聽了不耐煩地說：“真煩！我回去找。”說完拔腿就走。老太說：“我明天送過來。”說完，跟著老頭一起走了。

老頭老太氣呼呼地回到家里，立刻翻箱倒柜地尋找舊照片。老頭花了大半天時間，終于找到一張當年被評上先進工作者，胸戴大紅花的照片。老太也找到了一張年輕時被評為插秧能手，上臺領獎的照片。第二天一早，兩人拿著照片又去找小史。

小史接過老太的照片一看，贊美說：“呦，阿婆呀，你年輕時真的太漂亮了！”老太聽了，得意地說：“那當然嘍，我是附近十村八里出名的美女，追我的小伙子至少也有一個連。要不是他接連寫了99封情書，我才不會嫁給他哩！”老頭聽了，有些不服氣，反駁說：“你吹什么，難道我不如你？”說著把自己的照片交給小史。小史接過一看，同樣贊美說：“喲，阿公，你年輕時真的好英俊呀！”老頭得意地說：“那當然了，追我的姑娘至少也有一個排，要不是……”還不等老頭說完，小史連忙做了個停的手勢，說：“今天你們是來離婚的，不說這些。”又說，“現在你們可以回去了。”老頭老太同時問：“那離婚證呢？”小史說：“離婚證還要經領導批示，我明天上午給你們送過去。”老頭老太聽了，只得悻悻然準備回家。

可是天公不作美，本來晴好的天氣，突然下起雨來，老頭老太只好等在門口干著急。小史見了，連忙拿起一把雨傘送到老頭手里，說：“真對不住，我這里只有一把雨傘，你們倆還是合撐吧。”老太有些遲疑，老頭卻說：“離婚證沒到手，我倆還是夫妻。幾十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難道多這一次？”老太聽了，這才挽著老頭的手一起走了。

第二天一早，老頭老太懷著復雜的心情，等著小史送離婚證來。就在這時，一輛轎車駛來，在家門前剛停下，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從車上跳了下來，嘴里嗲聲嗲氣地喊著：“爺爺、奶奶！”一下就撲倒老頭老太的懷里。原來是兒子媳婦帶著孫子看他們來了。剛過一會兒兒，門前又來了一輛轎車，從車上跳下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喊著：“外公外婆好！”又向他倆撲來。原來是女兒女婿帶著外孫女來了。

見了兒子媳婦，女兒女婿，孫子外孫女，老頭老太早把離婚的事忘得一干二凈，臉上堆滿了笑容。可就在這時候，偏偏民政局的小史也開著轎車來了。老頭一看急了，連忙把小史拉到一旁說：“小史姑娘，我倆離婚的事緩一緩行嗎？”小史佯裝一本正經地說：“不行，事情已經辦好怎能說變就變！”老太慌慌張張把小史拉到一邊說：“小史姑娘，你幫幫忙，別讓我們在小輩面前出丑好嗎？”小史卻認真地說：“不行，結婚離婚是人生大事，不能想離就離，想結就結。”在一旁的兒子媳婦、女兒女婿見三人神秘兮兮的，就問道：“你們避著我們在商量啥事呀？”老頭老太頓時懵了。小史連忙說：“阿公阿婆最近鬧矛盾，到民政局來辦理離婚，我今天是來送離婚證的。”說著，從包里拿出一本紅本子揚了揚。

兒子媳婦、女兒女婿吃驚地問：“爸，媽，你們有什么過不去的坎，非要鬧離婚呀？”老太聽了，面孔頃刻漲得血紅，老頭也難為情地真想找個地洞鉆。但一會兒他的倔脾氣又來了，沖著小史說：“我們昨天要離，今天不離了，總可以吧！”小史說：“不行，昨天離了，你們已經不是夫妻。今天說不離，得重新辦理結婚登記！”老太忙說：“小史姑娘，我們昨天說離，是一時沖動。其實，幾十年的夫妻，哪能說離就離得開的呀。”小史認真地問：“那你說怎么辦呢？”老頭老太同時客氣地說：“謝謝請你再幫幫忙，給我們補辦一張結婚證！”“真的？”“真的。”“不反悔？”“絕不反悔！”“那好！”小史說著，把紅本本塞到兩位老人的手里，說，“你們看，這是什么？”

老頭老太定睛一看，原來是小史給他們補辦的結婚證。兩人不禁喜上眉梢，但一看照片，老頭疑惑了：“小史呀，年輕時我們沒拍過這張照片呀。”老太也說：“昨天我們給你的是黑白照，現在怎么變成彩色的了？”小史笑著說：“阿公阿婆，現在科技發達，我把你們年輕時的照片放到電腦里重新合成一張，又添上了色彩，你們滿意嗎？”老頭老太瞇起眼睛看得愛不釋手。

事后，老人的子女問小史：“你怎么想到用這個計策去調解老人的矛盾？”小史坦率地說：“我故意用他們的老照片在電腦上合成彩色照，去激發他們幾十年風雨同舟美好感情的回憶。我施的是‘懷舊計’。”“‘懷舊計’？三十六計中根本就沒有這一計呀？”小史調皮地笑笑，說：“我那是‘第三十七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