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兒書

文/水天

小人兒書

文/水天

那天在北京月壇北街街頭，看到一個中年人在兜售發黃的連環畫，這些幾十年前十分暢銷的連環畫，大多已破舊不堪，胡亂地攤在地上。那些連環畫熟悉的封面，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禁不住蹲下身來，翻閱了其中的幾本。《三國演義》、《西游記》、《水滸傳》、《岳飛傳》、《智取威虎山》、《保爾柯察金》、《金訓華》……這些熟悉的畫面，勾起了我少小時的記憶。我拿著一本當年只賣一毛錢左右的《三國演義 三英戰呂布》，問小販多少錢一本，他回答我說“七塊”……

20世紀70年代，在北京中小學生的“業余文化生活”中，看連環畫是重要的內容之一。不過那時，孩子們都管連環畫叫“小人兒書”。看小人兒書，尤其對男孩子來講，那是比上課都要重要的“功課”呢。幾乎所有的小孩子，都是小人兒書忠實的粉絲。

記得上小學時，也就是1970年到1975年間，那時候能夠買得起小人兒書的孩子不是很多，所以，借小人兒書傳看，就成為“必然的選擇”。那時，哪個同學要是有幾本小人兒書，特別是《三國演義》、《水滸傳》，只要他憋不住顯擺出來，立馬成為同學間的“搶手貨”，同班同學甚至外班同學都爭著借閱，誰要是“擁書不借”，會被許多同學戳脊梁骨。這樣，嶄新的小人兒書，幾經傳看，無一不缺鱗少甲：整本書毛了邊兒，沒有了封皮和書尾，有的還破了頁，令小人兒書的所有者只好“仰天長嘆”……

等到上初中的時候，那已經是改革開放的初期，過去印制的小人兒書，又進行了重印。這重印的小人兒書中，就包括48本一套的《三國演義》。

《三國演義》小人兒書，從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一直到三國歸晉，完整地描繪了跌宕起伏的三國歷史。畫家徐宏達、楊青華、徐正平、蔣萍、汪玉山、馮墨農、陳光鎰、劉錫永、嚴紹唐……以畫家們嫻熟的白描筆法和豐富的想象力，創作出了無數個栩栩如生的三國人物形象，特別是劉備、關羽、張飛、趙云、曹操、呂布、董卓、諸葛亮、孫權、周瑜……都被賦予鮮明的個性特征，如張飛張翼德，黑袍黑馬，怒目鬣髭，手持丈八蛇矛，兇猛異常，勇冠三軍；又如常山趙子龍，白袍白甲白馬，白面小生形象，手持長槍，英氣勃發，忠勇剛烈……令孩子們百看不厭，愛不釋手。

向小伙伴借來的小人書往往是限時的，必須連夜看完。

上課偷看小人書是要被老師沒收的

上初中的時候，我們手頭兒有了一兩毛錢的零花錢，這就為我們“收藏”《三國演義》提供了“經濟條件”，因為單本《三國演義》的價格，總是在一毛錢左右。那時，我在北京42中學讀書，42中的東面是月壇公園，穿過月壇公園，過條馬路，就是南禮士路新華書店。那會兒，《三國演義》小人兒書是一本一本地上市，而且上市時間沒有規律。我們這些三國粉絲，就只好不斷跑書店，以便湊齊了全套48本書。為了湊齊全套《三國演義》，我和一個要好的小伙伴，幾乎每天都去一趟書店，經常是在課間10分鐘的時候，一路小跑到書店，看看新書來了沒有，下節課遲到是經常的事，為此沒少挨老師訓斥。經過很長時間的努力，我們終于湊齊了全套48本《三國演義》。

我們看小人兒書《三國演義》，最開始是特別崇拜書里描繪的威武的將軍。于是，我們這些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就仿效著小人兒書里的戰爭場面，玩起了“騎馬打仗”的游戲。所謂騎馬打仗，就是一幫子男同學，分好兩撥人馬，每撥人馬里，一半的男孩子扮作馬匹，另一半男孩子扮作大將騎在“馬”上，手持長槍、大刀、方天畫戟、三尖兩刃刀等等（其實就是長竹竿、鐵鍬把、樹枝子），兩撥人馬在一片空地上“縱橫奔馳”、“奮勇拼殺”。有的時候那竹竿子真的扎到了敵方“大將”的胸口，脆弱一點兒的男孩兒，會疼得哭了：“干嘛呢，還玩真的呀”；更慘的是被當做馬騎的男孩兒，背上馱著“大將”，還得不斷地奔跑，一不留神摔在地上，還要遭伙伴的埋怨……

除了玩“騎馬打仗”，更多的時候，是“畫大將”——畫《三國演義》中的英雄人物。我們班里，有幾個畫畫高手，畫關羽、張飛、趙云、呂布，堪稱奇絕，畫出來的線描畫，與小人兒書中的不相上下。我那時也熱衷于“畫大將”，自認為水平也很高。至今還記得，畫關羽，要畫出那丹鳳眼和一縷長髯，再就是他手中的青龍偃月刀；畫張飛，最重要的是他那圓睜的杏眼和連腮胡子，還有就是他手中的丈八蛇矛；畫趙云和呂布，則突出白面小生的形象，還有他們身上那繁復的鎧甲。起初，我們是用鉛筆在作業紙上畫，上課的時候會偷偷畫，有時被老師發現，少不了被訓斥一番。后來，我們改用毛筆和宣紙畫，還靠著想象，為“大將”涂上了顏色。小伙伴們經常在一起交流，比誰畫的“大將”更棒。因為熱衷于“畫大將”，有一次，我竟然在宿舍樓樓道的白墻上，用鉛筆畫了一幅一人高的“趙云”，自己還自鳴得意，結果被鄰居叔叔好一頓數落，說我太淘氣，損壞了墻面。

通過看小人兒書《三國演義》，在不知不覺間，我們這些小粉絲，記住了許多三國人物，記住了許多三國故事，那些經典的戰例，像什么三英戰呂布、虎牢關溫酒斬華雄、關云長千里走單騎、草船借箭、火燒連營、水淹七軍、諸葛亮六出祁山……都早已諳熟于心。

現在回想起來，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那些暢銷不衰的小人兒書，當真為孩子們打開了一扇扇了解世界、了解歷史的窗牖。正是通過這些小人兒書，許多孩子在渾然不覺間，完成了課堂之外的知識補充，增長了比課本內容更為廣闊的知識。

而今，三四十年過去了，小人兒書也已經成為過去的歷史，現在的所謂連環畫深受日本卡通的影響，全然沒有了過去白描小人兒書的味道。不過，小人兒書至今依舊是那個年代孩子們內心深處抹不去的記憶，它已經成為50后、60后人生記憶的重要部分，因而具有了亙久的價值。

值得一提的是，時下的收藏市場，小人兒書也成了一個熱捧的品種。記得2014年11月，在安徽省首屆連環畫交流會上，一套品相完好的《三國演義》小人兒書，被估出了20萬元的價格。這比估價5萬多元的猴票四方聯，還要貴出幾倍呢。可惜我那套《三國演義》，早已被翻毛了邊兒，要不然……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