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爾里克·柯萊特：基因肖像

王順辰

差不多每個人小時候都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當你出入某些場合，有人會突然說：“咦，你和你家里某個人長得多像呀，簡直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盡管聽到這些話時總會感覺有點摸不著頭腦，對于自己究竟與那位親屬有多像沒個概念。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們每個人身上都存留著父母或家族其他成員的印記。無論發(fā)型、臉型、鼻子還是眼睛，那些由基因遺傳而來的獨門印記都會成為家族成員最醒目的標志。

那么，在同一個家族里，彼此究竟會有幾分相似呢？除了一眼就能看到的面孔，我們經(jīng)常會說兩個人感覺很像，但具體說哪些特征讓他們看起來相似就沒那么輕松了。帶著這個疑問，來自加拿大的青年攝影師烏爾里克·克萊特進行了有趣的嘗試。從2008年起，克萊特開始著手創(chuàng)作《基因肖像》（Genetic Portraits）系列，他把有血緣關系的家庭成員肖像對半拼接組合，由此揭示出基因遺傳對于家族成員的影響。沒準看完這組作品，那個打小產(chǎn)生的疑問或許就不那么模糊了。

意外收獲

柯萊特曾經(jīng)在加拿大魁北克市學習藝術與圖形設計，在攝影方面，卻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系統(tǒng)性教育。按照他自己的話來說，從接觸攝影到開始使用攝影進行創(chuàng)作，依靠的是不斷摸索與實踐，并且在實踐過程中經(jīng)歷許多不可避免的錯誤才逐步成長的。

就像很多偉大的發(fā)明總是出于偶然一樣，《基因肖像》這組作品的誕生也有幾分碰巧。2008年，柯萊特在自己的影棚里琢磨燈光肖像的拍攝技法，他打算與兒子內(nèi)森，每天互拍一張肖像記錄彼此的成長。然而，事后坐在電腦前編輯照片的柯萊特卻產(chǎn)生一個新想法——對比自己和兒子的臉。

當柯萊特在Photoshop里把自己和孩子的臉拼在一起時，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我頭一回發(fā)覺，兒子的臉看起來跟我有那么相似，他的形象幾乎和孩童時期的我一模一樣！”無論是略卷的頭發(fā)還是U型臉，兩人的面龐經(jīng)過并置對比后都顯示出極為相似的特征。盡管柯萊特的五官比兒子大一些，但整體比例并不失調(diào)。

至此開始，柯萊特便打算依照這樣的模式創(chuàng)作全新的肖像作品。在完成了自己與兒子的第一張拼接作品不久，柯萊特便與親友們約拍更多的肖像照片。“最令我驚訝的是，一個家族中兄弟姐妹，或者表兄妹之間的組合都有非常豐富的相似特征，盡管他們平時看上去并不是這樣。”柯萊特說，正是基因遺傳展現(xiàn)的神奇魅力，吸引著自己更加深入探索這個主題。

拼臉現(xiàn)真形

法國文化學者家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1915～1980）在其所著《明室》中提到：“有時候家庭照片能顯現(xiàn)出直系親屬的血緣特征，條件是得把照片上的人分成塊。”

然而，創(chuàng)作這組作品不僅僅是分成塊再貼在一起那么簡單。盡管親屬間的相貌會呈現(xiàn)出很多共同特征，但想要把這些特征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卻非常具有挑戰(zhàn)性。在最初的制作過程中，柯萊特發(fā)覺自己要面對很多技術問題。“在前期準備時，需要在一個嚴格受控的拍攝環(huán)境下拍攝一系列照片作為素材；在后期制作中，同樣需要在Photoshop里仔細比對人物面部的每一處細節(jié)。”柯萊特說，處理好畫面的銜接決定了整幅作品的質(zhì)量。比如，兩側人物的發(fā)型通常不盡相同，為了處理好之間的過渡往往需要重新設計發(fā)型；男性與女性之間的對比會更為復雜，想要把茂盛的胡須與光潔的臉頰結合得自然，也需要花費相當多的時間與耐心。

還有些人物盡管五官形態(tài)相似，但在其大小與位置上還是有些差別。柯萊特說：“參考人物形象時需要尋找能夠對應的相似特征，以這些特征為基準再處理其他細節(jié)才能獲得滿意的效果。”不同的圖片制作難度不一，完成一副作品需要花費1～10小時不等。當然，除了制作，想要繼續(xù)深入這個主題還得依靠尋找更多的人來參與拍攝。“最大的挑戰(zhàn)是尋找新的拍攝對象，有些家庭對這個項目很感興趣，但也有一部分人不這么認為。”盡管創(chuàng)作的過程充滿挑戰(zhàn)，但追求完美的柯萊特樂在其中。

有句傳言在柯萊特的作品里得到充分印證——如果想知道女孩長大了會是什么樣，那就看看她的母親吧。在這一系列人物組合中，柯萊特選取很多父子、母女的組合來拍攝作品。盡管雙方年齡上會有二十到三十歲的差異，但兩者之間表現(xiàn)出的相似性卻不可思議，按觀眾的話來說，這看起來更像是穿越時空隧道般的對比。

更有意思的是，在2012年夏天，柯萊特同一位基因研究學者交流時偶然發(fā)現(xiàn)，家中一位61歲的外祖母與12歲的外孫女長相非常相似，而制作出來的照片令人感到更加驚奇。在這對年齡相差半世紀的三代人組合中，她們看起來仿佛是同一個人。柯萊特說，每次創(chuàng)作新的作品總會伴隨奇妙的發(fā)現(xiàn)。

傳承的遺跡

親屬之間的相貌會呈現(xiàn)出相似的特征，但有時也不完全一致。

現(xiàn)代科學證明，孩子獲得的基因由父母雙方給與，但遺傳的過程卻不是直接從父母那里復制而來，其中還會體現(xiàn)出一系列差異性。比如說，基因遺傳具有顯性與隱性之分，如果父母兩方的基因都是由顯性或顯性加隱性構成，那么表現(xiàn)出來的十有八九是顯性特征，如果雙方等位基因都是隱性，那么遺傳給孩子的才會是隱性特征。

在這組作品中，最直觀差異即是眼球的顏色。棕色眼珠由顯性基因決定，而藍色眼珠由隱性基因控制。所以我們會看到，即便是父與子、母與女的兩代組合仍然會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顏色，就像內(nèi)森繼承了他母親的棕色眼睛而不是柯萊特的藍色。

盡管柯萊特的作品著眼于人物的形似，但是內(nèi)在的指涉卻毫無例外地指向了血統(tǒng)。無論子女受到父母哪方面的影響，顯露出來的都是一個家族中身份與歸屬的真實寫照。羅蘭·巴特曾說：“血統(tǒng)透露出來的身份比世俗身份更鮮明，更引人注目，也更可靠。因為，想到出身能使人平和，而想到未來則讓人激動。”在柯萊特對遺傳學的探索中，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各個家族中彼此相貌的相似性，同時也提醒讀者，畫面中的人物與觀看照片的我們身后同樣都有一個巨大根基維系著彼此。這種家族的身份認同會比社會認同更加穩(wěn)定可靠，是時空與地域都無法磨滅的痕跡。

柯萊特的這組作品憑借簡潔的創(chuàng)意與直觀的描述，在網(wǎng)絡發(fā)布的第一周內(nèi)就收獲近十萬次點擊。隨后，柯萊特還把部分作品整理成動態(tài)影像發(fā)布在網(wǎng)絡上，同樣獲得熱烈追捧。有些觀者評論說，一些照片看起來完全就像是同一個人；有人說，要是給雙胞胎組合中的男生換上女裝，別人一定分辨不出來；還有人表示，觀看這些作品在令人驚訝之余還有些許感動，因為這些照片第一次讓人感受到，自我與家族成員之間的距離其實比想象中還要親近。

從第一幅基因肖像作品誕生起算，已過了近8個年頭，但柯萊特仍然沒有停下探索的腳步。柯萊特說，基因遺傳所能呈現(xiàn)的影響遠遠不止眼見所及，而記錄的方式也存在多樣的可能性，或許還會有更多生命中的未知和感動有待于探索和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