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介入敘利亞會如何影響中東局勢的變化？

高飛

2015年9月30日起，在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的要求下，俄羅斯開始對敘境內的“伊斯蘭國”實施空中打擊。隨著俄羅斯的介入，歷時五年的敘利亞危機進入了新的階段，政府軍穩扎穩打收復失地，反政府勢力開始從大馬士革周圍等地逐步退卻。俄羅斯為什么會主動介入敘利亞危機，俄羅斯的介入又會如何影響地區局勢的發展，成為人們普遍關注的話題。

精準入手一箭六雕

國家利益是外交政策的出發點，俄羅斯高調介入敘利亞有著深刻的國家利益原因。

首先，支持傳統盟友。敘利亞是俄羅斯的傳統盟友，早在1950年，蘇聯與敘利亞就簽署了互不侵犯條約，并一直為敘利亞提供政治和軍事支持。自敘利亞危機爆發以來，俄羅斯明確表示致力于維護敘利亞合法政府，現在俄羅斯把巡航導彈對準了“伊斯蘭國”，對于岌岌可危的敘利亞政權來說不啻雪中送炭。

第二，保護自身在地中海的支點。1971年，蘇聯租用了敘利亞地中海沿岸的塔爾圖斯港海軍基地，使得敘利亞對蘇聯的地緣戰略重要性進一步提升。鑒于俄羅斯的地中海分艦隊距離本土過于遙遠，打擊“伊斯蘭國”，保護塔爾圖斯海軍基地對俄羅斯的戰略利益不言而喻。

第三，占領道義制高點。普京介入敘利亞危機高舉了國際反恐的大旗。自“9·11”事件以來，恐怖主義已經成為世界共同的敵人。2015年11月13日巴黎恐襲和爆炸事件造成大量無辜平民傷亡，再次喚醒了人們對恐怖主義的注意，俄羅斯一夜之間成了國際反恐的先鋒。

第四，削弱戰略競爭對手。俄羅斯的行動客觀上揭露美國反恐戰略的失敗。美國伊拉克政策的失敗使恐怖主義在中東找到了滋生的土壤，美國對于“阿拉伯之春”的推波助瀾，使得恐怖主義不斷蔓延。俄羅斯空襲“伊斯蘭國”兩周取得的成果勝過美國一年多的努力，這令美國倍顯尷尬，要么美國承認自己能力有限，要么是與“伊斯蘭國”在戰場上“逢場作戲”。

第五，轉移矛盾焦點。俄羅斯真正的外交難題是烏克蘭危機，這場危機不僅使俄烏兄弟反目，而且使俄羅斯遭受了冷戰結束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制裁。盡管當前烏克蘭危機的熱度有所緩和，然而危機遠未得到解決。俄羅斯介入敘利亞使世界矛盾的焦點發生了位移，不僅重塑了其世界大國地位，而且形成反作用力消解了西方國家對烏克蘭政府的支持。

第六，團結國內民心。當前，俄羅斯正處在2009年以來最嚴重的經濟衰退之中。西方制裁導致俄羅斯投資匱乏，盧布貶值影響消費者需求，油價下跌使俄羅斯經濟雪上加霜。軍事介入敘利亞展現的高科技反恐戰爭的畫面，讓許多俄羅斯人暫時忘卻了嚴酷的經濟問題，為自己的國家歡呼，民眾對普京的支持率也創下90%的歷史新高。

正因為如此，俄敘經濟合作委員會負責人羅戈津在自己的臉書（Face book）中寫道：“我們的人正在敘利亞平息一場針對俄羅斯的戰爭。不明白這一點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是敵人。”

把握時機構筑秩序

普京曾說：“50年前列寧格勒的街頭教會了我——如果打架不可避免那就先下手。”希臘債務危機和難民危機令歐洲脆弱的聯盟千瘡百孔，在這種情況下，普京在敘利亞果斷采取行動，抓住了有利的時機，一舉取得主動。

俄羅斯批評美國的反恐政策不僅無效，而且加重了敘利亞局勢的混亂。在普京看來，冷戰以后西方主導的地區秩序已不合時宜。以民主為借口推動政權更迭，以人權為抓手進行外部干預，在敘利亞徹底失去了作用，“恐怖襲擊”和“難民危機”令西方禍及自身。俄羅斯在敘利亞反擊伊斯蘭極端主義，也為多中心世界勾勒了規則。

首先，西方不能一家獨大。2011年10月4日、2012年2月4日、2012年7月29日、2014年5月22日俄羅斯頂住壓力，四次在聯合國安理會否決西方支持的敘利亞問題決議草案。在俄羅斯的堅持下，美國不得不拉近與俄羅斯的立場。奧巴馬在馬尼拉召開的亞太經和組織峰會上，首次把俄羅斯稱為敘利亞問題談判中的“建設性伙伴”。

第二，反恐不能用雙重標準。俄羅斯強調在聯合國層面制定標準，把人民起義和極端勢力區分開來，任何國家都不能擅自宣布某個政權非法，反對外部壓迫政權更迭。在俄羅斯的推動下，西方最終準備與巴沙爾政權對話。如果一切順利，2016年1月25日敘利亞各派和談將在日內瓦重開。

第三，對抗不能成為秩序導向。如普京所說，俄羅斯與西方國家應該相互促進彼此發展，共同解決所面對的問題，俄羅斯愿以非對抗的方式發展關系并尋求妥協。俄羅斯在敘利亞的行動維護了自身利益，也延緩了歐洲難民潮，贏得了西歐主要國家的支持。

介入敘利亞危機，使俄羅斯再次展現出影響世界秩序建設的能力。人們越來越清楚，“沒有俄羅斯的參與”難以徹底解決敘利亞危機。正如俄羅斯高等經濟學院中東問題專家列昂尼德·伊薩耶夫所說：“如果敘利亞行動背后有戰略考量，那就是向美國發出‘俄羅斯已經成為能解決世界秩序問題的玩家的信號”。

堅韌前行謀脫困局

盡管當前俄羅斯在敘利亞的行動取得了成功，然而從長遠看，其也面臨巨大風險。2015年10月31日一架從埃及沙姆沙伊赫飛往圣彼得堡的俄羅斯客機遭恐怖主義炸彈襲擊在西奈半島墜毀，224人喪生。11月24日，一架正在執行反恐任務的俄羅斯蘇-24戰機被土耳其導彈擊落，俄土關系一落千丈。軍事介入敘利亞，俄羅斯既面臨恐怖組織的報復，也面臨地區大國的挑戰。

從國內來看，俄羅斯的經濟社會也面臨風險。20世紀70年代末蘇聯入侵阿富汗拖垮了蘇聯，讓人記憶猶新。在敘利亞的軍事行動中，每天數百萬的花費，對于本來疲弱的俄羅斯經濟又平添了新的負擔。俄羅斯記者加米德·加米多夫悲觀認為：“從長遠看，在金融危機不斷加深之時，遠赴外國領土作戰，意味著國內民眾可能滋生更嚴重的不滿情緒。如果‘我們已經吃不上飯，他們還把錢都花在敘利亞戰爭上的不滿情緒大行其道，克里姆林宮政權或將走向終結。”

從總體上看，俄羅斯的戰略是要創設一種約束美國和西方的新世界秩序，敘利亞無疑是這一戰略的得力抓手。盡管挑戰重重，俄羅斯未來仍將繼續積極介入敘利亞，高舉反恐大旗，支持巴沙爾政權，尋機與西方妥協，最終徹底擺脫烏克蘭危機以來的外交困局。

（本文為外交學院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專項“外交心理學”項目階段成果）

（作者系外交學院院長助理，教授，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魏銀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