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領(lǐng)袖的擁抱與紛爭

丁剛

2月12日，羅馬天主教教皇方濟各與俄羅斯東正教會大牧首基里爾在古巴首都哈瓦那國際機場會晤，在兩個小時的閉門會談之后，雙方簽署了一份聯(lián)合聲明，一些西方媒體稱之為“跨越千年的擁抱”。這是兩位宗教領(lǐng)袖的擁抱，也是兩大政治人物的擁抱。從政治的角度來看這次擁抱，可能更具現(xiàn)實意義。

東正教與天主教、新教并列為基督教三大教派。1054年7月16日，在圣索菲亞大教堂的一次禮拜儀式上，羅馬教皇的特使宣布將君士坦丁堡（伊斯坦布爾）的基督教“首領(lǐng)”——牧首逐出教會，牧首以牙還牙，宣布開除羅馬教皇教籍。由此，基督教的東西方教會分裂為西方的天主教和東方的東正教，后來宗教改革中又有新教分出，成為塑造當今世界政治格局的三大傳統(tǒng)力量。

表面上看，千年前的那場教派大分裂是由于對教義解讀不同引發(fā)的。實質(zhì)上，它卻是爭奪皇權(quán)、教權(quán)和勢力范圍的結(jié)果。今天，當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走進已經(jīng)變成博物館的圣索菲亞大教堂，大多會驚訝于清真寺表層之下透露出的基督教圖案與裝飾——15世紀中期，奧斯曼土耳其蘇丹穆罕默德占領(lǐng)了君士坦丁堡，將這座基督教的宏偉教堂改造成為壯美的清真寺。圣索非亞大教堂也因此具有兩種不同宗教的特征。這不是文明融合，而是殘酷的宗教相互征服的見證。

同一宗教內(nèi)部的教派沖突并不亞于不同宗教之間的仇殺。在此之前的1204年春，這座大教堂曾慘遭來自羅馬的、由天主教徒組成的十字軍的洗劫。直到50多年后，它才又重回東正教之手。教派戰(zhàn)爭加深了天主教與東正教的仇恨。

千年之后，兩大宗教領(lǐng)袖終于能坐在一起交談，這畢竟算得上是基督教發(fā)展史上的一件大事。但撩開這場“盛舉”的帷幕，仍然可以看到令人憂慮的宗教紛爭的潛流。

世界上所有宗教的教義都是勸善的。但是，由于宗教與生俱來具有的傳播本能和強烈排他性，不同宗教之間，尤其是在兩種或多種宗教的信徒交叉共居的地區(qū)，往往會出現(xiàn)激烈的爭斗。隨著全球化的擴展，特別是美國反恐戰(zhàn)在中東的推進，基督教與伊斯蘭教的共居地區(qū)及接壤地帶發(fā)生沖突的頻率明顯加快。

此次推動兩大宗教領(lǐng)袖握手的一個直接原因就是，基督教在中東等穆斯林占主流的地區(qū)成為受攻擊的對象，在中東、非洲等地的傳播也遭遇伊斯蘭教的頑強抵抗。極端組織“伊斯蘭國”勢力的擴張更加劇了基督教世界的擔憂。位于莫斯科的俄羅斯東正教聲明稱，“這種局勢需要兩個教會采取緊急措施，進行真正的合作。”

盡管由基督教分裂而出的天主教、東正教和新教，在世俗化的進程中改變了神權(quán)至上、“政教合一”的舊規(guī)，梵蒂岡也不斷地向世界其他宗教伸出橄欖枝，但宗教的排他性決定了宗教的不寬容性。由海斯、穆恩和韋蘭合著的《世界通史》中這樣寫道，這種不寬容性，“即便到了我們現(xiàn)在的時代，也并沒有完全絕跡。我們所謂的宗教自由，也只是一個看似先進的，但其實尚不完善的成就而已。”

近年來，宗教還面臨著世俗化的沖擊，媒介革命既給宗教的傳播帶來了方便，也為世俗化的擴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迫使兩大宗教不得不“攜手應(yīng)對挑戰(zhàn)”。

東正教大牧首基里爾邁出這一步，還受到了普京政府的支持和贊許。顯然，如果能在天主教與東正教之間達成某種和解，將有利于將東正教會影響較強的烏克蘭重新拉入俄的勢力范圍，同時亦可借助于東正教的能量，換取民意的支持。

宗教的出現(xiàn)在世界文明史上引發(fā)了深刻而奇妙的變化，至今依然在為這個由于現(xiàn)代技術(shù)的傳播而變得越來越趨同的世界增加著豐富的色彩。但是，宗教世俗化的不完整，以及宗教與政治權(quán)力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仍然會不斷激發(fā)出矛盾和沖突，并為極端主義提供生長的環(huán)境。

我們遠遠還沒有進入一個不同宗教和解共榮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