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潛伏的罪與怨

黃玉　劉洋

牽手初戀，潛回前夫身邊謀財產

2010年5月的一天，夜深人靜之時，黑龍江省勃利縣一棟獨棟別墅里，趙亞娟悄悄起床去到書房打開電腦。稍后，她熟練地進入大型網絡游戲《傳奇》中。網名為“殘紅零落”的她一眼看到了正等待她的“白衣戰神”李強：“老公，不好意思，我一直沒找到機會上來。”

趙亞娟時年38歲，黑龍江省佳木斯人，聰明漂亮，但因家境貧困，高中畢業后沒參加高考。2002年，她經人介紹，嫁給勃利縣的劉宇坤。兩人結婚時，劉宇坤經營著一家小五金店。婚后，夫妻倆起早貪黑、勤扒苦做，日子很快紅火起來。到2005年，劉宇坤已拿到多個五金品牌在勃利縣的代理權，資產過千萬元。家境變得殷實后，趙亞娟就當起全職媽媽，照顧兒子劉斌。此時的劉宇坤卻開始沉迷于賭博，并包養情人。忍無可忍之下，2009年3月，趙亞娟與劉宇坤離婚。由于劉宇坤在離婚前已轉移了絕大部分財產，趙亞娟只分得兩人居住的一套三層樓的房產。

帶著離婚的無奈和抑郁，趙亞娟回佳木斯散心。到叔叔家做客時，一個男人的名字電光火石般在她的腦海閃現——曾住在叔叔家隔壁的男孩李強。

李強比趙亞娟大兩歲。高二暑假時，外出游玩的趙亞娟在火車上與他邂逅，兩個年輕人交談甚歡。下火車時，趙亞娟才知道李強竟是叔叔家的鄰居。那個暑假，李強和趙亞娟每天都見面，感情如春苗般萌發。后來，趙亞娟沒有參加高考，而李強考上了大學遠赴山東。兩個年輕人鴻雁傳書，感情有增無減。可他們的戀情卻遭到李強父母的強烈反對。好強的趙亞娟便嫁給了劉宇坤……

趙亞娟本以為此生與李強再無瓜葛，可這次回叔叔家，過往情事涌上心頭，她還是抑制不住通過叔叔要來了李強的電話號碼……接到趙亞娟的電話時，李強驚訝不已。此時，他正在山東威海做生意，妻子黃美娟比他小兩歲，在一家公司當會計，兒子小勇上小學，日子過得波瀾不驚。

與李強重新聯系上后，趙亞娟將李強視為最信任的人，把從不對外人講的婚姻苦悶一五一十地向他傾訴。初戀情人的不幸引得李強深深同情。2009年國慶節，李強與趙亞娟相約在長春見面。分別近10年后的這次見面喚起了兩人沉睡多年的感情。離別時，李強強調：“人生短暫，愛情不能將就！”他主動提出，讓趙亞娟帶著她的孩子去山東，他凈身出戶離婚，然后一生一世照顧趙亞娟母子。

趙亞娟感動得淚流滿面。平靜下來后，她想到一個重要問題：如果李強真的凈身出戶，他們以后怎么生活？兩人都已經不年輕，而且拖兒帶女，要白手起家談何容易？

就在趙亞娟猶豫時，她接到劉宇坤打來的電話。劉宇坤兩天前因突發腦出血住院，死里逃生的他惦記起久未聯系的兒子，讓趙亞娟把小斌送過去給他看看。此時，趙亞娟腦海里冒出一個念頭；劉宇坤有的是錢，目前身邊又沒有別的女人，自己何不借機接近他，拿回她應得的那份財產，再與李強結合？這樣，他們以后的幸福生活才有保障。

拿定主意后，趙亞娟做了兩件事：一是回到勃利縣，與劉宇坤像正常夫妻一樣繼續生活，慢慢轉移他的財產；二是以與劉宇坤還有事情要處理、不能讓他知道李強的存在為由，換掉手機號碼，與李強不再通過電話、QQ聯系，兩人分別注冊了網絡游戲《傳奇》的賬號，所有聯系都在這個游戲里進行……

“雙面人”情恨交加，有情人只在《傳奇》里

在勃利，趙亞娟一面賢惠地照顧著前夫劉宇坤的生活起居，教育孩子；另一面則在《傳奇》游戲里，她與李強形影相隨，有道不盡的甜言蜜語。

轉眼到了2010年6月底，李強多次向趙亞娟提出要過來和她見面。眼看實在搪塞不過去，趙亞娟只得告訴他實情。心愛的女人為了錢，居然“潛伏”回到前夫身邊！李強為此震驚不已、難以接受，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在游戲中露面。

更讓李強措手不及的是，7月初，黃美娟發現丈夫幾次提到離婚的話題后，她辭掉原來的工作，強行接管了李強的公司。李強有錯在先，本也打算凈身出戶，所以對妻子的霸道行為并沒有抗議。他暫時寄住在朋友家中，想重新創業卻困難重重。照這個樣子，就算他和趙亞娟最后在一起，但能幸福嗎？李強第一次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也第一次覺得：趙亞娟潛伏回前夫身邊的做法，雖然看起來離譜，卻并非沒有道理。

8月底，李強重新登錄久違的《傳奇》。一上線，他就發現自己雖有兩個月沒打游戲，可居然還升了級。原來，趙亞娟每天上線等他的同時，也一直在登錄他的號替他練級，以便兩人的差距不要拉得太大。

見到苦等已久的“白衣戰神”，剛剛還神情落寞的“殘紅零落”頓時笑靨如花，歡喜地跑過來對他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李強就這樣默許了趙亞娟的行為，有時候，趙亞娟深夜在線上待得太久，李強還會提醒她早點回房休息，免得被劉宇坤懷疑。

李強越是包容體貼，趙亞娟就越感到對不起他，也越覺得自己必須從前夫手里拿到一大筆錢。2011年3月，趙亞娟趁劉宇坤剛簽了份大訂單、心情正好時，向他提出，兒子眼看就要上小學，勃利縣的學校條件都很一般，不如在省城替兒子買套帶重點中學指標的學區房，以確保兒子能接受最好的教育。劉宇坤卻不以為然地說：“讀個中學哪需要費這么大勁？”2011年8月，趙亞娟老家的房屋因故倒塌，她又趁機以父母的名義向劉宇坤“借錢”修屋，劉宇坤也以流動資金緊張為由，一口拒絕。

雖然在日常生活中趙亞娟非常小心地積攢下6萬多元私房錢，但兩次要大錢均以失敗告終，還是讓她郁悶不已。

隨著時間的推移，李強越來越不能容忍趙亞娟“兩面”生活的別扭和憋屈。有一天晚上，他和趙亞娟在游戲中共同擊退仇敵后，在草地上相擁歡呼。正繾綣間，趙亞娟突然說了句“他來了”就倉促下線。看著趙亞娟突然變黑的頭像，想著剛剛還對自己柔情蜜意的女人此時正在伺候別的男人，給他端茶倒水，也許還同床共枕……李強的心里就百般不是滋味，想結束這糾結的關系，可一想到趙亞娟潛伏在前夫身邊是為了自己，他又無法開口提分手。

2011年10月的一天，《傳奇》游戲中的趙亞娟明顯讓人感覺情緒不高。李強再三追問，才得知原來劉宇坤前一晚競公然帶別的女人回家過夜，雖然趙亞娟對他已無感情，但兩人畢竟像夫妻一樣生活在一起，而且家里還有孩子，她非常氣憤……李強再一次讓趙亞娟趕快結束委屈的生活，他不需要沒有尊嚴的財產。

富豪迷案真相：沾染罪惡的“深情”哪能全身而退

2011年年底，劉宇坤對一個名叫林嬌兒的小情人非常上心，幾次透露出要將她“扶正”的意思。有一天晚上，劉宇坤又將林嬌兒帶回家過夜。趙亞娟在憤怒中意識到一個殘酷的問題：一旦林嬌兒登堂入室，她就更沒有理由要錢了。趙亞娟越想越絕望，一個惡毒的念頭也隨之在她腦海里升騰：殺了劉宇坤，帶著財產與李強遠走高飛！

在《傳奇》中，趙亞娟將苦心謀劃的要殺死劉宇坤的計劃告訴李強。李強一聽嚇壞了，忙勸趙亞娟不要這么沖動。然而，趙亞娟卻不斷地向他匯報進展：“今天我跑了十幾家藥店，湊齊了一瓶安眠藥。”“我從工地里撿了一把斧子和一段繩子。這樣即便案發，公安也找不到源頭。”……

2012年1月，趙亞娟在游戲里對李強感嘆：“我現在每天都在想一件事：如何殺人于無形，讓你我留下性命好好生活。我們的感情和吃的苦，真的配得上我們將得到的幸福……”“配得上”三個字讓李強不禁眼眶濕潤。往事一幕幕重現，帶著一份悲壯的情緒，李強在游戲里回復：“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一張罪惡的網開始張開，為此，李強三次來勃利熟悉地形，但都未與趙亞娟見面……

4月3日傍晚，趙亞娟通過游戲留言，讓李強來勃利。第二天，趙亞娟約了劉宇坤的妹妹逛街后在游戲里留言：讓李強通過她在門外放好的鑰匙進屋，熟悉地形。5日晚，劉宇坤回家，趙亞娟照例伺候他洗澡、泡腳，然后將碾成粉末的15粒安眠藥倒進一杯熱茶里，端進二樓劉宇坤的臥室。待他喝完，她又將杯子拿到廚房清洗……劉宇坤喝完茶后很快倒在床上沉沉入睡，趙亞娟見狀立刻通過游戲招呼李強過來，又輕輕打開大門，然后上三樓陪兒子睡覺。

晚上11點，李強順利上到趙亞娟家的二樓。他輕車熟路地進入劉宇坤的房間，用麻繩勒緊劉宇坤的喉嚨。劉宇坤四肢一陣抽動后，沒有了呼吸。隨后，李強用床單包裹著劉宇坤的尸體，放進劉宇坤的別克車，然后將車開到林嬌兒所在的某小區（他已探查過，那是個舊小區，沒有監控）。但在慌亂中，李強隨身帶的斧子不小心劃破了自己的手指，有一小滴血沾在車上……然后，李強將劉宇坤的尸體放到另一輛事先準備好的車上，運到佳木斯自己老家的菜窖里用水泥封死，連夜開車趕回威海……

4月6日清早，趙亞娟到勃利縣公安局報案：稱她接到綁匪電話，劉宇坤疑因欠了賭債178萬元，遭綁架失蹤。警方調查發現，劉宇坤確實愛賭博，時常輸贏幾十萬元，但并無拖欠賭債的行為，更無一筆高達178萬元的賭債。警方隨后試圖找到劉宇坤本人，也毫無線索。趙亞娟因與前夫關系特殊、素有積怨，也被警方列為重點嫌疑人，可她的行為和通話記錄都查不出任何異樣……唯一的線索是劉宇坤的車上有一滴血跡，但經過比對，這滴血所含DNA和所有嫌疑人的都不吻合。

案件就此擱置，且一擱就是兩年，各種傳聞不脛而走，在當地影響非常惡劣。而在此后長達兩年的時間里，趙亞娟和李強依然僅靠《傳奇》游戲進行聯系，沒有通過一次電話，也沒有再見過面。趙亞娟依舊不驚不亂地生活著，根據法律規定，作為兒子的監護人，她繼承了劉宇坤的遺產。

直到2014年8月，趙亞娟以換個環境為由，帶著兒子遷居到山東日照，并在那里買了一套新房，為與李強結婚、定居做準備。直到這時，這對情侶才想辦法見面。盡管周圍人都不認識他們，但為防萬一，李強每次來趙亞娟家都要假扮成裝修工。但趙亞娟沒有想到，她的遷居行為引起了一直沒有放棄此案的勃利警方的注意，他們對趙亞娟日夜監控。最終，李強進入警方的視野，通過在李強的生活垃圾中提取他的DNA后發現，他的DNA與劉宇坤車上的血跡來自同一人。警方隨即拘捕了李強，而李強被控制后對案情一言不發，唯一的要求就是：見見趙亞娟。趙亞娟向公安機關坦白了所有實情。得知兩名犯罪嫌疑人作為熱戀中的情侶，在長達4年的時間里，居然只靠《傳奇》游戲聯系，見多識廣的警察們也不禁嘖嘖稱奇。

趙亞娟本可以通過法律途徑維權，獲取屬于自己的財產，她卻不理智地選擇了“潛伏”，最終發展成謀害他人性命。等著她的將是漫長的牢獄生涯，還有對年幼兒子無盡的牽掛。民警告訴記者，身陷囹圄的她反復說的一句話就是：“我兒子可怎么辦哪？”

值得一提的是，案發前，趙亞娟和李強早已在游戲中結為夫妻，《傳奇》世界的虛擬夫妻是根據他們的恩愛程度自動分級的，兩人被劃為最高級別的“神雕俠侶”，這似乎有力地佐證了這份愛情的純真，這也正是趙亞娟潛伏4年的最大動力。但專家指出，李強從表面看來似乎深愛趙亞娟，但在趙亞娟誤入歧途時，他不僅未能及時制止，反而出于不愿承擔經濟責任的私心，默許甚至協助她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而且截至案發時，他都未與妻子離婚。從這兩點看，這段愛情的含金量頗令人玩味。

目前，此案尚未判決。

（摘自《家庭》2015年第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