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德里何以失去了藍天？

龔志偉

導語：多重原因造成了當前新德里的這種霧霾環境，包括整個旁遮普省燃燒稻草、本地垃圾場和燒磚產生的煙塵、持續增長的私家汽車數量等因素。

12月7日，北京市啟動了歷史上首個空氣重污染紅色預警。天津、河北、山東等地的一些城市也陸續發布空氣重污染預警，開始實施各項應急措施。中國首都的監測系統顯示當地的PM2.5指數已高達391微克/立方米，而根據世界衛生組織公布的空氣質量指標，PM2.5在24小時內的安全范圍是25微克/立方米。換句話說，北京是安全指數的15倍。

僅僅12天以后的12月19日，北京再次拉響空氣重污染紅色預警，兩次紅色預警累計時長將達142小時。

新德里死亡人數驚人

與北京同命運的是新德里。同樣身為擁擠首都的新德里，也在11月份的絕大多數日子里飽受惡劣空氣的困擾。一份全球空氣質量指標目錄上，用顏色標示出了各國的污染等級，其中新德里的空氣質量被評定為“嚴重”和“十分惡劣”兩檔。當北京在PM2.5濃度達到391微克/立方米拉響霧霾警報的同時，新德里早已在500微克/立方米徘徊了許久。

PM2.5的作祟導致新德里傷亡人數嚴重。印度環境與森林部部長賈瓦德卡7月在書面回覆國會指出，研究推估，空氣污染每天造成德里80人死亡。而《印度斯坦時報》報道，在新德里，平均每小時有一人死于空氣污染，空氣污染已經致使大約62萬印度人過早死亡。不管這幾個數據哪個是準確的，都足以說明新德里已經成為全球污染程度最高的主要城市。

最近有多家媒體宣稱，新德里的空氣比北京更為污濁，對此印度政府迅速辯稱，新德里的空氣是“熱浪”而非霧霾。

“2014年環境狀況目錄”首席調查員安杰爾·徐博士對此澄清說，“2014年環境狀況目錄”沒有將新德里和北京放在一起較短量長的意思。可話音剛落，印度政府、“新德里污染控制委員會”和城市智庫“科學與環境中心”紛紛發布聲明，反駁將新德里和北京的空氣質量相提并論的媒體聲音。

此話題引發的論戰久久無法平息。

多重原因造成霧霾

去年，北京市環保局宣布將投資300億人民幣，力爭在五年內把PM2.5指數（它對人體肺部的危害更甚于PM10）降低到60微克/立方米。北京市為了扭轉污染，采取了削減汽車銷售數量、取消柴油機車的價格優惠、引入歐盟第五級空氣質量標準、投資公共運輸、限制排污工業的措施。中國還對超過空氣污染標準的地方政府課以重罰。

這些努力收獲了回報。北京的PM10（顆粒物的直徑小于等于10微米）在2000年到2013年下降了40%。

新德里與此形成了鮮明對照：他們的PM10在2000年至2011年間上升了47%，現在接近北京的兩倍。新德里的PM2.5指數也在攀升，2011年1月還是168微克/立方米，2015年11月已經躍升至183微克/立方米。

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全新德里空氣質量最差的區域恰恰集中在最繁華的所在，比如康諾特廣場、國會大廈、印度門、英迪拉甘地國際機場、奧霍拉工業區等。

新德里事實上比北京先行一步。2000年市政府便將使用壓縮天然氣為燃料的巴士和自動三輪車定為公共運輸的標準工具。此后，新德里市逐步淘汰舊式商用車輛，同時引入歐盟第四級排污標準。至于城建方面，還鋪設同城地鐵軌道、新添新式巴士車隊以增加公共交通運能。新德里市政府為了淘汰污染工業，轉而新建更符合環保要求的發電廠，還禁止社會露天燃燒垃圾和桔梗。

然而這一切行政干預和強制措施都還不夠。

多重原因造成了當前新德里的這種霧霾環境，包括整個旁遮普省燃燒稻草、本地垃圾場和燒磚產生的煙塵、持續增長的私家汽車數量等因素。新德里是地處內陸高原上的特大城市，僅憑自然氣流外排污染空氣顯然遠遠不夠，相比之下，作為海港城市的孟買的空氣質量就好許多。

雖然印度政府鼓勵大眾選擇壓縮天然氣機車，然而在燃料價格上給予的優惠吸引力不足。2002年光景，壓縮天然氣比柴油便宜46.71%，幾乎僅是后者的半價，但是到了2013年，兩者的價差縮小到了7.35%。十幾年來持續攀升的壓縮天然氣價格有損于在公共交通領域推廣清潔能源的計劃。

限行措施的效果讓人懷疑

近年來機車數量驟增，2010年至2014年印度汽車就增長了30%，統計數字顯示，新德里登記在冊的車輛數量已經有850萬輛，并且正在以每天1400輛左右的速度繼續增長。每個工作日，新德里上路的車輛則達270萬輛。印度媒體認為，龐大數量汽車的尾氣排放已經成為印度首都空氣污染的最大問題之一。

而且，印度能源與資源研究所的一名環境問題專家稱，“新德里70%空氣污染源自汽車尾氣排放，更為嚴重的是絕大多數印度城市的機動車尾氣排放標準僅為落后的歐-3，目前僅有只有20個印度城市采用了歐-4標準，并且不少客貨車仍在使用低標號的柴油，這更加劇了空氣污染”。

柴油相對于汽油的價格優勢，讓印度人紛紛選擇柴油汽車。2000年柴油車的數量還只占全印度燃油機車的4%，到現在卻已占半壁江山。WHO已正式將柴油尾氣定為一級致癌物，和煙草并列為導致肺癌的兇手之一。

“科學與環境中心”的執行官若伊·喬杜里無奈地談道：“在新德里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停車，這座城市不征收擁堵稅，對柴油機車沒有課稅政策，公共交通缺乏接駁服務和‘連接最后一英里的短駁網。更何況交通事故居高不下，只能在公路上慢速蝸行的汽車勢必排放出更多尾氣。現在新德里的污染指數比政府推廣天然氣動力機車前更甚。”

“政府必須制訂應對空氣污染的短期、中期、長期對策。每日出臺一份健康公報算是一項有益的短期措施，但這遠遠不夠，我們還必須綢繆諸如尾氣管理、增強公共運能和運輸網絡等長期戰略。”印度科學與環境研究中心的項目經理維維科·查特帕亞說道。

為了緩解嚴重的霧霾問題，新德里近日宣布自2016年1月起，私家車和兩輪機動車將實行單雙號限行。具體辦法為，汽車尾號單號單日出行，雙號雙日出行。除此之外，新德里還宣布將出臺針對空氣污染治理的配套措施，例如路邊停車措施、公交系統調整、引進清潔能源等。但是，有印度的專家表示未來這些措施能否真正實施下去讓人懷疑。

焚燒農作物加劇污染

作為一座外圍不斷擴張的都市，基建留下的大量建筑余料和垃圾亟需傾倒。距離新德里市區二十公里以內，有千余家磚窯廠供應著這座城市的建筑用磚，這些都是新德里塵霾污染的源頭。城市周邊也不曾有意識地培植綠化帶和防護林，從印度干旱的西部吹來的風裹挾著塵土，毫無遮攔地進入新德里上空。每年11月到次年2月，空氣污染指數隨著氣溫下降而達到峰值，并且冬季的新德里很少刮風，加劇了塵霾的滯留。

新德里郊區數千公頃農田每當秋收之后，就日以繼夜地燃燒稻梗之類的農業廢料以清理田地。《印度時報》曾報道稱，旁遮普北部和哈里亞納邦焚燒農作物可能是德里霧霾的罪魁禍首。美國宇航局所公布的衛星圖片顯示，包括德里在內的北印地區上空有一厚厚的浮塵層，衛星在拍攝的照片上有密集紅點——焚燒農作物的火點。德里污染控制委員會和印度地球科學部的研究者認為，焚燒農作物加重了德里的空氣污染。

作為印度教節日的“排燈節”和歲末慶祝也會燃燒大量煙火，以及這座城市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燃燒垃圾渡過寒冷的冬夜。而在印度，有1億多家庭使用土爐子做飯和取暖，其燃料主要是糞餅、木柴和秸稈，每年印度使用的這類燃料相當于1.5億噸煤當量。有數據顯示，印度生物質材料燃燒造成的污染是其他污染源——包括工業和車輛污染的3倍。

印度糟糕透頂的治安也間接促成了污染。當下在市區步行和騎行有一定危險，根據2012年新德里市區的交通事故統計數字，幾乎每小時就有一人被撞傷、撞死。于是人們不得不改稱公共汽車或私家車出行。

NGO組織“毒物圈”的董事拉維·阿加瓦認為：“不論是不是比北京更差，都必須承認新德里的空氣質量相當糟糕，并且一直在滑坡。可惜，面臨如此嚴峻的勢頭，我們的當局很少有作為，公共意識的缺失嚴重也要承擔一定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