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到芬蘭去死

沈嘉柯

十九歲時蕭豆喜歡一個芬蘭的女孩。他們在一個隨機跟陌生人聊天的網站聊上了，之后介紹自己，交換了照片。

情到濃時，蕭豆說我會去芬蘭找你，等我勤工儉學，賺了錢有了路費，去見你。但女孩說她可等不及了，她說，不如我來見你。

沒多久他們見面了，女孩背著包，穿著球鞋，大老遠來到中國，兩個活生生的人面對面了，作為窮學生的蕭豆，手心有汗，心臟如鼓。

這場會面，蕭豆幾乎覺得自己是地球上最快樂的男孩。

幾年以后，蕭豆不是窮學生了，而是窮上班族。某天早上沒帶零錢，蕭豆對下一個有城市公交卡的女孩說，請幫我刷卡，我把咖啡早餐都給你。女孩答應了。

表面上看，一份早餐換一元車費。事實是，一份早餐換一個戀人。這很劃算。這個女孩，牧申，成為蕭豆人生里真正交往的第二個女孩。

漸漸地，牧申甚至驚訝了，這男孩比她曾有過的男友，強很多。過馬路蕭豆會走在車開過來那一邊。這種不像日常生活會有的搞法，蕭豆做起來很自然。有人把你的生命看得比自己更重要，你唯有以整個心，對等交付。

2010年的四月，冰島的火山爆發了。

下班后再見到蕭豆，她發現蕭豆的反常。一臉失魂落魄，像被施了法行了巫術的人兒。

牧申覺得自己理所當然應該做個像樣的女友，在男友沮喪低落時，盡力撫慰他。她拉著蕭豆出門，去找蕭豆最愛吃的米粉。吃完以后，牧申還一反常態，從現在起，24小時內，你說什么我都同意。

蕭豆一向聽從她。二十五歲的蕭豆說：我們存錢去旅游吧！牧申愣了愣回答說：好吧，我們去哪？

蕭豆沒法忘記芬蘭女孩了，就像有光總有影，有記憶就有芬蘭女孩的存在。他們手拉手在街頭走，經過一條馬路，她讓他先過去，她要綁一下鞋帶。就這樣，女孩莫名其妙躺在了路中央，蕭豆回頭時，地上一團瑰麗的血。

這一幕驚心動魄，在蕭豆的腦海里揮之不去，鮮明深刻。

芬蘭女孩并沒有死。發生在蕭豆十九歲那年的故事，像大多數異地戀情侶一樣，是以一方變心結束的。

當天，芬蘭女孩躺在馬路中央，并且身邊一團瑰麗的血，半邊臉也爛了。然后，蕭豆瘋狂跑過去，眼淚一下就涌出來。蕭豆手足無措喊救人，半分多鐘時間不到，女孩忽然睜開眼睛，哈哈大笑起來。

芬蘭女孩甩掉面具頭套，站起身拍拍手。她拉著瞠目結舌的蕭豆回到路邊，攤手聳肩，跟你開個玩笑啦！

她跟蕭豆說：“我知道，你，非常，非常，love me?！?/p>

是啊，非常的愛，人一生里第一次的戀愛，傾盡所有，全無保留。他的心，死去了四分之三。

十九歲時將蕭豆耍得團團轉的芬蘭女孩，徹底俘虜他的身心和靈魂，但這女孩不屬于他。

二十六歲屬于蕭豆的中國女孩，蕭豆眼睜睜看著她什么東西都沒收拾，一個人孤零零走掉了。

你把你最完完整整的愛，獻給了最后舍棄你的人。對于后來者卻如此吝嗇如此保留，那么，你有何資格讓后來者陪你走下去？你活該凄涼孤獨。你只會用心，不會用情了，是個廢材。

所以，你應該去死。

請認認真真死一回。不管是四分之三的心，還是剩下的四分之一。

回到陸地上，蕭豆捂住了臉，扯掉蹦極的繩索。他的四肢發軟，腦袋里無數過往回閃。呼吸著寒冷清冽的空氣，時隔多年，他再次哭了?？薜煤軈柡?，眼淚洋溢，夾雜在一群蹦友當中，是個天大的笑話。他要回國，盡快回去，去找牧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