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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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群星璀璨時
費米
引力波的被測量,愛因斯坦再次被熱議,相對論等詞條的網上點擊率極速飆升,貌似一波科普熱浪滾滾而來。
對愛因斯坦的崇敬當然是件好事,然而另一個不爭的事實是人們只知愛因斯坦而不知有他,造成相對論猶如石頭縫里蹦出來的猴子這樣一個幻象。事實上,二十世紀早期理論物理學界群星璀璨,給愛因斯坦發明相對論做了很好的鋪墊。比如德布羅依、薛定諤等人在量子力學方面的建樹,比如光的波粒二象性理論的建立,都給愛因斯坦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氛圍。這個時期,有人發明了電影,有人做夢都想飛上天,而另一些人則沉迷于枯燥的公式推算。要說明的是,深陷于理論力學不能自拔的這撥人大多不是專家教授,基本都屬于業余愛好,德布羅依這個貴族每天在城堡里寫寫算算,就連愛因斯坦的正式職業也只是個伯爾尼專利局里的專利審查員。按我們當下社會的價值判斷來看,棄大好的工作于不顧,辛辛苦苦推演出一個公式卻賣不了一個錢,這樣的人基本就可以進安定醫院了。
實際上,總有一些時代,有些領域里人才呈現井噴狀態,比如莎士比亞之前還有馬洛,以及他們的東方同道湯顯祖。而莫扎特這顆彗星劃過天際之時,天幕上還有貝多芬和勃拉姆斯等群星閃爍。對這些天之驕子來說,金錢不是問題,創造才是根本,唯有智力與才華的極大發揮才是最大的挑戰。這樣的時代,何種制度不是問題,問題是當權者的需求以及寬容度。意大利的美弟奇家族絕對算不上開明,西斯廷大教堂的裝修也算是他們家的形象工程,但這個家族的人喜歡藝術,而且對如何創作很少指指畫畫,這才有了米開朗琪羅的驚世之作。同樣,莎士比亞時期的伊麗莎白女王雖說是個明君,但也容不得半點對王權的挑戰;她本人極喜歡看戲,然而她在藝術方面從來不搞什么政府工程,這才有《麥克白》、《哈姆雷特》等流傳后世。
一直以來有種偏見,認為中國人不善思辨,所以哲學和科學基本與我們無緣。從歷史來看,這兩個領域我們曾經也是不遑多讓,老莊哲學至今還具有世界性影響,祖沖之等人在科學上也占得一席之地。然而焚書坑儒開了一個很壞的先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更是進一步禁錮人們的頭腦,明代的修《永樂大典》,清朝的編纂《四庫全書》,還有愈演愈烈的文字獄,說明思想是有禁區的,想多了是要掉腦袋的。我上小學的時候適逢文化大革命,被“造反派”批斗得焦頭爛額的父親見我看書便要大聲呵斥。我知道他老人家是要保護我,怕我知識越多越反動,想起來也是情有可原。然而時隔幾十年,我去探望父親,隨身帶著半道上在書店買的書,老人家依然是語重心長:買那么多書有什么用呢?可見由被禁錮到自我禁錮,這才是思辨領域裹足不前的根本原因。
當然,任何時代總有偷嘗禁果之人,總有不甘平庸之人,也總有對思辨一道樂此不疲之人。我上大學學的是化學,一個室友經常從圖書館借閱相對論等跟化學八竿子打不著的書。有些同學不免有點不屑,認為此人是不務正業。但我們這個室友性子也倔,對愛因斯坦越來越入迷。有一晚,已是夜半三更,所有人被該室友的夢話吵醒,仔細聽下來,這個老兄居然在主持一場有關相對論的討論會:各位教授,各位朋友,剛才大家對統一場論發表了很好的看法,愛因斯坦本人也認真地聽取了大家的意見。我認為……這段夢中的總結發言居然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當然,一個學期后他幡然醒悟,課余時間猛補專業,之后相對論等書籍從他的圖書館借閱記錄上消失了。數十年后他成了一個很好的化學教授,專業領域是否有所創新就不得而知了。所以,不務正業還想出成果,在我們這個越來越務實的社會里,簡直就是難于登天了。
二十年前,有個小學老師利用寒暑假,帶領班上的學生沿淮河進行考察,孩子們對淮河的水質、沿岸排污企業分布等作了詳盡的觀察和記錄,回來后寫成一篇篇淮河污染與治理的調查報告。我不知道這些人里現在有多少在從事環保事業,但我愿意相信,當年那些冒著嚴寒酷暑在河邊走過并認真思考過的人里邊,大多數應該是對眼下的環境和社會有所擔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