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野雞”期刊攪渾中國學術界

“洋野雞”期刊攪渾中國學術界

隨著近些年開放獲取期刊的興起，國外一些學術出版商利用這種“作者付費、讀者免費”的論文發表模式，正從中國獲取暴利。謹防“洋野雞”學術期刊把中國學術界的水攪渾，已成為一個迫在眉睫的嚴重問題。

“槍手”公司勾結“掠食性”期刊

“剽竊監督”是一家在科研界頗為有名的反論文抄襲剽竊網站。這家網站9月20日發表報告說，有匿名網友舉報中國某醫院研究人員的一篇論文涉嫌嚴重剽竊，但沒有提供詳細證據。于是，網站編輯利用英文查抄襲軟件進行核查，結果發現，被舉報論文的文本抄襲比例高達31%。

網站編輯對比了與這篇論文相似度較高的5篇論文，結果發現，被舉報論文與其他論文中的相關圖表幾乎一模一樣，區別只是個別數字與字母不同。而這5篇論文雖然發表在不同刊物上，作者也都是中國研究人員。

這份雜志雖然遠在巴西，但在萬里之外的中國卻很受歡迎。2015年這份雜志發表2056篇論文，其中有1605篇來自中國研究人員，比例高達78.1%。

“剽竊監督”網站編輯林賽·韋恩表示：“科學論文代寫公司和掠食性雜志或出版商‘心有默契’，瞄準一些有需求的客戶。”

科學論文代寫公司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槍手”，他們收錢幫人寫論文，而內容常常是粗制濫造，或干脆是剽竊和造假。

“掠食性”期刊則是國際學術出版界對某些旨在斂財的期刊的稱呼。這些刊物往往是開放獲取期刊，這是近年來新興的學術出版模式。傳統學術刊物《科學》《自然》等采取讀者付費模式，作者一般不為論文發表付費。而開放獲取期刊對讀者是免費的，由論文作者付版面費，通常只以網絡版形式存在于互聯網上。現在的開放獲取期刊良莠不齊，有一些嚴肅的刊物得到認可，但也有一部分以學術之名斂財。

“剽竊監督”網站的報告指出，“槍手”公司和“掠食性”期刊都賺了大錢，一個賺論文造假的錢，一個賺版面費，結果制造出大量“污染整個科學文獻數據庫的垃圾論文”。

他表示，相信中國研究人員工作得特別努力，也尊重中國研究人員的工作，但這份報告所披露的事實表明，中國研究人員可能成了論文槍手公司與“洋野雞”雜志或出版商“有意識的目標”，“因為它們可能了解中國作者需要什么”。韋恩還認為，他們發現的這起學術丑聞可能只是中國論文亂象的冰山之一角。

醫學論文造假為何屢見不鮮

此次曝光的幾篇論文作者全部來自醫院和醫學院并非偶然。“醫學是我國學術不端發生的重災區。”一位醫學院研究員明確指出。最近幾年，英國BMC出版社、施普林格等著名出版機構多次發生撤稿事件。細看撤稿名單，涉事論文的作者絕大多數來自中國，且基本集中在生物醫學領域。

究其原因，許多人將矛頭指向了一直被詬病的科研評價體系。在我國，論文是職稱評定、項目評審的重要依據，而醫生由于臨床工作繁忙無暇顧及科研，成為造假重災區。

“大夫的收入和獨立的管床權、處方權直接相關，必然要晉升職稱，治病救人不太容易量化考核，科研水平是重要考核點。”一位匿名業內人士表示：“現在連許多二甲醫院的主治醫師也來做科研，有必要這么多人做科研嗎？但沒辦法，想往上爬就必須走這條路。”

多位北京市三甲醫院醫生表示，雖然每個醫院對醫生職稱評定的具體標準存在不同，但是在論文發表上普遍都有硬性要求。安貞醫院一位醫生說，從中級職稱到副高級、再到高級職稱，醫院均要求醫生發表2篇論文，而據他所知，北京市很多醫院對醫生論文的要求更高，譬如要求必須有1篇為SCI（科學引文索引）等等。

首兒所一位醫生則說，首兒所規定從主治醫師晉升為副主任醫師需要發表3篇核心期刊論文，從副主任醫師晉升到主任醫師，要求就會更高。

既然發表論文是醫生晉升職稱所必須，那么是否會像高校中代寫論文一樣，醫學論文也存在“黑市”？一位醫生表示，醫學論文代寫黑市的確存在，有時候甚至不需要醫生自己去找，“槍手”自然會上門詢問。他自己就曾收到槍手發來的郵件，里面對各等級論文“明碼標價”，一篇論文有的要價上萬元。

除此之外，醫生自己寫的論文有時想要刊發也并不容易。他說，自己曾經向某醫學刊物投稿，后來刊物聯系他，表示論文要登刊，需要另交2000到3000塊的“版面費”，讓人匪夷所思。

首兒所一位醫生說，“撰寫論文對于大醫院研究型醫生，研究總結疑難雜癥的治療路徑等方面很重要，但不能因此一刀切，對所有醫生都用一套要求”。

“中國或是最大的論文造假市場”

鑒于論文代寫成為公開的秘密，需求催生市場，連國外出版商也盯上了中國這塊大蛋糕。可以說，“掠奪性”期刊的存在是世界性問題，但在碰到中國的土壤之后，卻大有如魚得水之勢。

9月16日，《中國科學》刊發《世界主要國家SCI論文的OA發表費用調查》一文指出，近年來我國學者發表開放獲取論文數量的爆發式增長，2015年相對2011年增加了188.6%，首度超過美國，躍居世界第一，但為此支付了4.5億元論文發表費。

該文作者之一、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雜志社編審任勝利說，我國作者在聲譽較差、影響力較低的開放獲取期刊所發表的論文數量相對更多。

例如，出版地設在埃及的Hindawi出版公司出版的系列期刊稿件錄用率很高，學術質量控制和學術聲譽備受學界質疑，但我國作者2015年卻在其11種SCI收錄期刊中發表論文10179篇，占這些期刊發文總量的44%，占我國當年SCI收錄開放獲取論文總量的23%。

除了期刊，中國學者還在養活這條產業鏈上的其他環節。多位業內人士反映：最近幾年，越來越多的期刊開始要求作者使用專業公司進行論文潤色。

雖然學術圈不乏正規的論文潤色公司，但任勝利指出，隨著論文代寫公司的壯大，造假正在從“嚴重”向“猖狂”發展。一位業內人士稱，由于國內的科研財務報賬制度，版面費絕大部分都可以用科研經費報銷，“有的作者一年能發幾十篇SCI，我懷疑中國是最大的造假市場”。

評論表示，有必要在本行業內構建一個更加精密的評價體系，將科研論文、臨床技能、醫德口碑等涵蓋在內，輔以科學合理的權重，也許這是比重拳打擊學術腐敗更關鍵的一步。

（《新京報》2016.9.23、新華社2016.9.22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