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藍
轉眼之間,父親已走了四年。如今的我即便有多么的想念,也只能用記憶和文字來懷念那些父親在世時的美好時光了。
父親十六歲從軍,在軍隊中摸爬滾打、學習文化,參加過區(qū)域剿匪,最后轉業(yè)到地方工作,父親英俊帥氣的軍人形象一直是作為女兒的驕傲。
自從記事起,父親給我的印象就是每天為工作奔忙,加班、熬夜、開會,父親總是以勤奮工作的態(tài)度和為人謙和、正直真誠、清廉節(jié)儉的品質潛移默化著我們。
工作是父親的第一要務,但父親同時又是一個擁有嫻熟的生活技藝的男子。小時候過新年,我們三姐妹穿的新衣服都是父親在一個個寒冷的深夜親自為我們裁剪,縫制。蕾絲花邊與各色布料拼配的童裝,穿著樣式好看又乖巧。父親怎么擁有的這門技藝,我至今都頗為驚嘆。母親比父親小六歲,一直身體不太好,雖然父親工作很辛苦,但對母親卻體貼有佳,只要不出差,做早餐的活父親基本包攬在身。記憶里,無論酷暑寒冬,溫暖的一天都是從父親精心制作的早餐開始。
不僅如此,父親更是孫兒孫女們心目中的魔法師,無論家里的什么東西損壞了,電器的、木制的、塑料的……愛學習的父親只要施展他的魔法功力,都能將這些東西一一完善和修復。
從小到大,父親都是我心中的一座大山,凡事有父親在,就無懼無畏。然而父親也有脆弱的一面。
那是一個數九寒天,我參加工作了,父親專程送我去單位報到。初次離開父母到天寒地凍、條件艱苦的高原工作,況且又是第一次離開父母溫暖的羽翼孤身一人到遙遠的地方,父母的心疼程度可想而知。當時紅原的條件遠遠不及現在,冬天最低溫度近于零下40度,白天沒電、沒有自來水,全靠自己到結滿冰的井臺上用吊桶打水,出門必須全副武裝,像裝在套子里的人……看得出,父親是真心不想把我留在那里。把一切安頓好,陪我適應了兩天后,父親不得不離開。送別父親的那天,我站在汽車旁,不敢直視父親,父親臉上凝重的表情,充滿了對女兒的牽掛與不舍,我偷偷地看到父親眼眶里強忍的眼淚,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堅強的父親脆弱的一面。為了不讓父親擔憂,我強裝笑臉,揮手告別父親,看著汽車從大門緩緩駛去,轉過身來,我淚如泉涌。是啊,孩子終究是要離開父母獨自生活,獨自成長的。
后來,父母退休,我也成家立業(yè)了。因為我的特殊情況,父母不得不從退休后宜居生活的城市回到州內照顧懷有身孕的我直至我的孩子出生,爾后父母又將一歲多的孩子帶回都江堰照管,那段時間,作為父親,盡心盡力把濃濃的愛給予了我和我的孩子,與父親性格相似的我,卻偶爾也會和父親爭執(zhí),也會惹父親不高興,但是只要和父親在一起,我就會幸福得像個孩子。
“羊跪拜,鳥反哺”,隨著孫兒孫女們的長大,年老的父親開始喜歡安靜的氛圍,脾氣、身體都不太好了,我們姐妹三個也慢慢意識到是該我們呵護心疼父親的時候了,我們盡量說父親愛聽的話,講父親關心的事,父親發(fā)脾氣我們也不往心里去,反而用笑臉去討他老人家開心,盡我們所能以反哺之恩來回報父母,我們幸福地享受著這份照顧與陪伴。
突然有一天,父親病倒了,我以為還會像以前那樣吃點藥輸點液就會好,可這次不是,在半個月不見好轉的情況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我們姐妹,我們迅速把父親轉院到成都。
得到臨床診斷消息的那一天,覺得天都要塌下來。我獨自開著車,從單位到父母小區(qū)途中不知是怎么走過來的,到樓下,坐在車里嚎啕大哭,老天啊,我怎能接受親愛的父親就要離我們而去?
這是臨近春節(jié)的日子,我們對父母親隱瞞了病情真相,家里也全然沒有了過節(jié)的氣氛。大年三十的下午,征得醫(yī)生同意,我們把父親接回家中,在他熟悉的環(huán)境里,在這充滿濃濃的溫情的家里,在老伴、女兒女婿、孫兒孫女的陪伴下,過可能是最后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團圓年。
眼淚在眼眶打轉卻要強裝笑顏,這是一種怎樣的痛啊!
初一早上送父親返回醫(yī)院的途中,我有意叫老公繞道從古城和幸福大道經過,古城門上飄舞的旌旗和沿街的節(jié)日氣氛是這座城市留給父親最后的美好印象,我陪著父親坐在后排,依偎在父親身旁,不敢想這是他老人家與這座城市的最后告別。
車輪丈量著里程,多想時光慢點,再慢點……
從確診到父親的離開,只短短的一個月時間。父親啊,我們還沒照顧夠您啊!我們多想再陪陪您,多想您能看著孫兒孫女們長大成人,多想母親未來的路不會孤單啊。
親愛的父親,走的這些年,你還好嗎?我時常都會在夢里見到您,看著您慈祥的模樣,聽著您溫暖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