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中鋒
活著
年輕的時候,我曾經在一座山里看護過幾年山林。
一個初冬的夜晚,外面刮起了北風,下起了大雨,我住的小屋非常陰冷潮濕,我正在點燃一堆干柴取暖。
這時,門突然被推開,一個淋得透濕的姑娘閃了進來,怯怯地問我:“大哥,我可以烤烤火嗎?”
我說:“過來吧。”
姑娘說:“謝謝大哥。你有點東西吃嗎?我餓得慌。”
我說:“有,在鍋里呢,我給你熱一下。”
我去里間給她熱飯,端碗出來的時候,卻見她正一絲不掛地站在那兒一邊烤火,一邊烤衣服,桔紅的火焰映照著她的全身,顯得無比的美麗嬌艷。
她看見我,也不驚慌,也不躲避,只是沖著我微微一笑。
我忙側過臉去:“你吃飯吧。”
她坐到床上,用被子圍了一下身子,吃下了那碗米飯。
我替她烤干了衣服,放到床邊上,對她說:“你睡吧。我到里間灶火邊上瞇一晚就行了。”
半夜的時候,我突然醒來,只見她正光著身子摟著我:“大哥,這兒太冷了,我們上床睡去吧。”
我緊張地說:“我還沒跟女人睡過。”
她把我摟得更緊:“大哥,我也是第一次摟男人!”
剛滿二十歲的我再也把持不住……
三個月后,我去山下的公判大會看熱鬧,剛聽人喊完“……判處死刑,立即執行”,跪在中間的那個女子突然掙脫押解人員的手站了起來,仰著臉大呼大叫:“你們不能槍斃我,不能槍斃我!我肚子里有孩子!”
天哪,這個女人竟然是她!
一晃很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聽到過她的消息。但我知道,她沒有死。
她不會死的。
愛的重量
阿藍是我們學院的院花,追求她的男孩子不計其數。
當初小張追她的時候,曾經問她:“阿藍,你最喜歡什么東西?我一定幫你弄到。”阿藍笑了笑說:“我什么也不缺少,如果你想幫我做點事,那就幫我折些心形的小彩紙吧。我從小就喜歡這種小東西。”小張笑了笑說:“這個好辦啊,那我以后就天天幫你折就行了。”
過了不久,阿藍和小張分手,小王開始追她。小王也曾經問她:“你最喜歡什么東西?我一定幫你弄到。”阿藍笑了笑說:“我什么也不缺少,如果你想幫我做點事,那就幫我折些心形的小彩紙吧。我從小就喜歡這種小東西。”小王笑了笑說:“這個好辦啊,那我以后就天天幫你折就行了。”
不久,小李、小趙、小劉都追求過阿藍,但都失敗了。于是終于輪到了其貌不揚的我開始上場:“阿藍,你想要金、銀還是玉?是車子還是房子?只要你喜歡,我一定幫你弄到。”阿藍笑了笑說:“這些我都不稀罕。如果你想和我好,那就幫我折些心形的小彩紙吧。我從小就喜歡這種小東西。”我一口答應:“這個好辦啊,那我以后就天天幫你折就行了。”
于是以后我只要有一點時間,就總會買來各種各樣的小彩紙,幫著阿藍折成各種大大小小的心形圖案,折好后就裝進一個精致的小紙盒里,裝滿一個小紙盒,我就給阿藍送去。
九個月后,我送給了阿藍第九盒滿滿的心形小彩紙。然后又買回了很多更漂亮的小彩紙……
第二天一早,阿藍一臉幸福地來到我身邊:“你要不要跟我去民政局走一趟?”我非常驚訝:“你是說要和我結婚嗎?”阿藍說:“是啊。”我說:“可是,我除了為你折了些心形彩紙,什么也沒幫你做啊?你怎么會最后只看上了我?”阿藍說:“因為只有你折夠了十八斤心形彩紙呀!我只有賣了這些彩紙,才可以換回一本九塊錢的結婚證嘛!”
北極星
祖孫倆人辦好了一批貨物,要通過一片大沙漠。
正常情況下,通過這片沙漠需要走十天的時間,所以他們爺倆備好了十天的干糧和水就出發了。
他們曉行夜宿,前幾天非常順利,讓人想不到的是,到了第五天下午,他們應該已經走到了沙漠正中間的時候,忽然刮起了大風。
到了第六天一早,風停了,他們的貨物和駱駝都不見了,不少沙丘都移了位,前人留下的路也早不見了蹤跡。好在他們爺倆還都平安無事,他們的干糧和水也沒有丟失。
第六天他們走了一整天,到傍晚的時候,卻又回到了他們出發的地方。到了第七天一早,他們再出發,可是傍晚仍然回到了他們出發的地方。到了第八天,仍是如此。
他們迷路了。
毫無疑問,在沙漠里,迷路就意味著死亡。
他們的干糧和水已經所剩無幾,而他們仍然在沙漠的正中間!
晚上,爺倆無助地躺在沙子上。白天像火一樣的沙漠,晚上卻是刺骨的寒冷,正像他們爺倆的心情。
爺爺絕望地看著滿天的星斗。
忽然,爺爺看到了北極星,不由心中一振:“孩子,你看到北極星了嗎?”
孫子說:“看到了。”
爺爺說:“你帶上干糧和水,現在就出發,不過要改成白天睡覺,晚上朝著北極星走,這樣就一定能走出沙漠。”
孫子問:“爺爺,那你呢?不跟我一塊兒走嗎?”
爺爺說:“不了,爺爺等天明的時候朝另一個方向走,這樣咱爺倆有一人活著出去的機會更大些!”
于是孫子帶上干糧和水立即出發了。
天亮的時候,爺爺躺在沙漠上安詳地閉上了雙眼。
他并沒有出發,因為他已經將所有的干糧和水都交給了孫子,無論他朝哪個方向走,都無法活著走出沙漠。
最好的魔術師
三十年前,我在定陶四中上初中,姚老師教我們語文。在授課時,姚老師的教學方法往往不拘一格,妙趣橫生。
一天中午第三節課鈴聲響過,只見姚老師健步走向講臺,笑著對大家說:“我剛跟人學了一個小魔術,為了活躍一下氣氛,正式上課前我先給大家表演一下好不好?”
“好!好!好!”聽說姚老師要表演魔術,全班同學一起歡呼,課堂內的氣氛立即熱烈起來。
等大家安靜了一下,只見姚老師從上衣口袋里取下了一支鋼筆,笑著對大家說:“大家注意看好這支筆,我一會兒就將它變沒了。”說完,姚老師拿筆的手在空中晃了幾下,手中的筆果然沒有了蹤跡。
正在大家納悶的時候,姚老師說:“我已經將這支鋼筆變到了劉軍同學的書包里!”
說完,姚老師走到第三排最右邊劉軍同學的座位前,果然從他的書包里找出了那支鋼筆。
大家非常驚奇,一齊為姚老師鼓掌。
姚老師走向講臺:“我再給大家表演一次好不好?”
大家一起說好,于是姚老師再將那支鋼筆舉起,又晃了幾下,那支鋼筆又在大家的注視下從他的手中消失了!
姚老師說:“這次我將這支鋼筆變到了王梅同學的書包里,哪位同學愿意幫我去找一找?”
大家紛紛舉手。姚老師說:“那就讓班長陳明去找吧。”
陳明走到在最后一排靠左邊王梅的位子前,竟然真的從她的書包里找出了那支鋼筆!
大家掌聲雷動,大呼神奇……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轉眼間三十年過去,姚老師已經退休多年,但我仍然常常去看望他。
有一次師生見面,我突然想起姚老師三十年前表演魔術的事,仍很不解:“后來我能想明白的是,你第一次一定是趁大家不注意讓鋼筆落到了袖筒里了,當你翻劉軍的書包時,再讓它回落到書包里就可以了。但第二次您是如何將筆瞬間變到最后一排王梅的書包里的,我至今仍沒想明白。”
芳香之旅
我是一個小花店的老板,每天早晨7點鐘的時候,我就會準時收到一條手機短信,短信上說明今天要我去送一束什么花,然后我就騎了摩托,親自將這束花送到五里外的菊花苑小區12號樓3單元401室去,交給一個叫小蘭的姑娘。
我這花一送就送了整整半年,風雨無阻!而開門接花的小蘭,是一位二十多歲的漂亮姑娘,見到我,她總是先甜甜地一笑,然后說:“謝謝您!”
我對小蘭很有好感。花香,又從不問價,小蘭漂亮,她的微笑又那么迷人,這樣的差事我很樂意去做,我稱之為“芳香之旅”。所以,我給小蘭送的花也都是經過精心打理的,又大又多又好又香。
今天一早,我又去送一大束玫瑰花,小蘭開門后對我說:“你給我送花一送就是半年了,真是感謝你!你不進來坐坐嗎?”
我說:“好的。”
小蘭的家裝飾得簡單而溫馨,室內到處放著的都是鮮花。
我問小蘭:“家里就你一個人住嗎?”
小蘭說:“是啊。”
我好奇地又問她:“讓我給你送花的人是誰啊?一定是你的心上人吧?他每月的第一天就會將當月買花的錢打到我的卡上,然后天天讓我給你準時送各種各樣的花,花錢多少不說,這份心真是可貴!”
我這一問,小蘭的臉突然紅了,顯得無比嬌媚:“其實往你卡上打錢的就是我本人,天天發短信讓你送花的人也是我本人。”
我更奇怪:“可是,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小蘭深情地說:“我不為別的,只是想天天一早就看到送花人!”
艾麗口袋里的小鏡子
有一天,我陪公司副總艾麗會見一個重要客戶,在等待客人的那段時間里,我看到艾麗隔一小會兒就會從口袋里拿出一面非常破舊的小鏡子對著自己照一照,然后再放回口袋里。
我對她的舉動非常奇怪,忍不住問她:“艾總,你為什么總是拿出這面小鏡子照一下呢?這面小鏡子已經這么舊了,你為什么不換一面新的呢?難道它對你有著什么重要意義嗎?”
艾麗說:“這面小鏡子我已經裝在口袋里二十多年了。在上學的時候,我常常將它從口袋里拿出來,對著它照一照,然后對自己說:‘艾麗,你看看你,長得又不漂亮,還不好好讀書學習?就這樣,我高中畢業后,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
艾麗長得確實不漂亮,聽了她的故事,我對此非常感慨。停了一下,艾麗接著說:“參加工作之后,我也常常將這面小鏡子從口袋里拿出來,時時對著它照上一照,然后對自己說:‘艾麗,你看看你自己,長得這樣難看,還不要更加努力地工作?就這樣,靠著自己的小心謹慎和努力工作,不到十年間,我坐到了咱公司的副總位置。”
聽艾麗這樣講,我由衷地贊嘆道:“說實在的,你升職這樣快,我還以為你有很硬的后臺呢。”艾麗說:“我就是一個窮山村的苦孩子,能有什么后臺呢?”然后,艾麗接著說:“后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我仍常常將這面小鏡子拿出來照一照自己:‘艾麗,你看看你自己,長得這么丑,對男方的要求可不要太高喲!你看,我現在的先生雖然長相一般,學歷也沒我高,可是我們一家人過得非常幸福!”說起家庭,艾麗臉上全是女人的溫柔。
我問這個沉醉在幸福中的小女人:“可是,我們馬上就要會見一位重要的客戶了,你這個時候幾次拿出來這面小鏡子照自己,又有什么特殊含義嗎?”艾麗說:“我這是在告訴自己:‘艾麗,雖然你長得這樣平凡,但一定能用你的熱情、誠懇和智慧征服這個重要客戶。”
聽了艾麗的故事,我想,也許,我們每個人,無論長得美丑,口袋里都應該有一面艾麗的小鏡子……
平安家書
老林是我們工廠最老的一名工人,今年已經七十歲了。
老林有一個雷打不動的習慣:無論工作有多忙,每天中午,他都要抽空去寄一封信。
有一次,我好奇地問他:“您這是給誰寄信啊?天天這么準時!”
老林笑了笑說:“給我家里的那口子。”
我也笑了:“你們真浪漫,都是七十歲的人了,還一天一封情書!”
老林說:“是啊,我這老婆子年齡越大越離不開我了,一天不見我的信她都會受不了的。你看,這邊離我家快兩千里路了,工作太忙,我也沒法去照顧她,也只好天天寄封信了。”
有一次,老林病了,病得很嚴重,我陪他去醫院。
看完病輸上液體之后,老林從懷里掏出幾封寫好了地址的信封交給我:“小王,我這幾天可能起不了床,麻煩你去郵局一下,一天一封,準時將這些信寄出去。不要多寄,也千萬不要忘記了。”
我看了看這些信封,都是寫給同一地址同一人的,我問他:“這都是寫給您愛人的信?”
老林說:“是的。”
我看里面都沒有信紙,不解地問:“里面怎么沒有信啊?”
老林說:“不用寫信,我老婆不識字。”
我更奇怪:“那您每天給她寄的都是無字‘情書?”
老林說:“是啊!”
我更疑惑:“您為什么要天天給一個不識字的人寄一個空信封呢?”
老林說:“我們都年紀大了,我一個人在外面打工,她很牽掛,每天看到我的信就放心了;她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我天天給她寄信,也是為了讓郵局的投遞員去家里看一下她是不是平安。”
波他娘
波他爹死的時候,波子才兩歲,波他娘才二十二歲。
二十二歲時候的波他娘非常漂亮。看她年紀輕輕就守了寡,說媒的接踵而至,但她都推了:“俺小波有殘疾,我得一個心眼地照顧俺小波。”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轉眼間三十年過去,波子已經長成了一個大男人。
長成了一個大男人的波子的殘疾并沒有醫好,走起路來仍是一瘸一拐的。
一天,波子對他娘說:“娘,我想要一個女人!”
波他娘說:“這事娘不是不上心。你也知道,這些年掙的錢都給你看病了,咱家這樣窮,你又有殘疾,沒有誰家的大姑娘想進咱家的門啊!”
波子說:“沒有大姑娘,小寡婦俺也要!有毛病的俺也不嫌。”
波他娘含著淚說:“好,好,娘再給你想辦法。”
此后,波他娘就常常求人幫波子找小寡婦,有時候她還一出去就兩三天才回來。
過了不久,波他娘竟然真的領了一個小寡婦回來!
波子終于結婚了!
波子娶的這個小寡婦名叫小菊,小菊長得很是漂亮,年齡才二十七,結婚后能吃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將一個家操辦得井井有條。十個來月后,波子的媳婦又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波子整天樂得合不攏嘴。
波子結婚周年的那天,波他娘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然后對波子說:“我今天得改嫁!”
波子大吃一驚:“娘,你這不是胡說吧?這么多年你都沒有改嫁。如今,你都五十多了,我娶上了媳婦,你也抱上了孫子,這日子過得正越來越紅火,你改什么嫁呀!”
波他娘說:“這是去年說好的事,小菊嫁給你當媳婦,我去照顧她多病的公爹。”
責任編輯: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