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間（組詩）

陳樹照

歌 謠

落日下，母親背著妹妹

領著我在原野播種

月芽兒剛剛升起

山那邊就傳來了歌聲

韭菜茬茬割

井水頓頓喝

女人夜夜睡

墓碑年年多

太 陽

黎明帶走了黑暗

萬物在太陽下起身

陽光進入墓園，進入農人的稻田

進入滾動露水花草的葉脈

在鳥兒啼鳴的翅膀

在嬰兒熟睡的搖籃

我聞到淡淡母乳的芬芳

翅 膀

黃葉飄落，山水奔涌

巢穴幼鳥閉目出殼，如初生的嬰兒

它還不知道翅膀

始于天空，止于飛翔

落 日

親，你坐在溪邊看流水

我坐在山頂看落日

看落日，落日它光芒萬丈

帶著江山滾入大河

滾著滾著，我們就老了

鳥 人

傍晚，葦草開始揚花

河灘空闊得只有急緩的流水聲

歸巢的水鳥，它把我從楊樹下驚醒

風吹起它的羽毛。它抖翅。戲水。鳴叫

我看著它，它看著我

夕 陽

晚風吹來，原野更加空曠

兒時的深深庭院，突然就傳來松子的滾落聲

老者從海外還鄉，在墓園

他手握拐杖，顫顫巍巍看著遠天的夕陽

王 者

在麥地里醒來，月光蕩漾

誰家女兒在哭喊，在青青牧草味道里

我坐擁整個高原

對 視

酒后散步，深入小徑

輕風撫摸我，稻花隱蔽我

空氣聞到了我的心跳

我也聽見夕陽的呼吸

秋 歸

雁過北山，蘆花紛紛

酒過三巡，竹排繞出灘頭

無須多問，聽見風聲

我就知道你又要還鄉了

馬 燈

向前走，在林海濤聲里低頭向前走

大雪彌漫，大煙泡鼓起了陣陣狼煙

走過蓮花泡，走過靠山屯

在北風口，碰見那個手提馬燈的人

他指指我，又指指山下的路

獨 坐

竹排之上，云水之間

我們獨坐。不問日月交換

只為與你對飲，聽濤聲遠去

山 路

繩索上飄蕩的森林 湖泊 水寨 水磨

還有祖祖輩輩紫銅色的脊背

這些是我至今活著的理由

葵 花

火燒天際。誰是縱火者？

在這盛開葵花的季節

在這王寫詩的天空下

我跪拜土地，向家的方向

流下了屈辱的淚水……

秋 日

秋風送來五谷的芬芳

遠飛的白鳥，連接著天高地遠

我的老馬車載著我奔跑，除了落日

我不想遇見任何人

馬 車

我的馬車，一生背負著太陽和月亮

朝一個方向，它不停地奔跑

不肯停下來，在黎明或黃昏

總是用露水和星光打濕我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