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群鋒


2015年 12月27日,中國電信董事長常小兵落馬,這也成為2015年度打虎的“收官之作”。統計顯示,2015年落馬的省部級高官超過50人,少于2014年的68人。
與省部級高官落馬步伐放緩相比,《中國新聞周刊》統計顯示,中共十八大后,廳官密集落馬,呈明顯的逐年遞增趨勢。
公開資料顯示,在全國范圍內,2003年至2012年,每年落馬的廳官人數均少于200。從2013年開始,每年的數量都高于這個數字,2013年為253人,2014年則超過600人。
另據不完全統計,十八大后至2013年,正廳級落馬官員共有63人,而據公開報道,2014年正廳級落馬官員有190人。
按照往年慣例,一般每年1~3月,全國各地紀委監察廳才會陸續召開發布會或以其他形式,公布上年度反腐成績單。因此,2015年全國落馬廳官數量現在還不能確定。但從目前多地報告的階段性數量高于上年同期看,總數極可能再刷新高。
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廉政研究中心副秘書長高波表示,廳官腐敗是一個重災區。在“無禁區、全覆蓋、零容忍”的原則下,中央持續加大反腐敗力度,一直在減少腐敗存量,出現這樣的反腐敗形勢很正常。
這些落馬廳官身上的時代烙印鮮明,50后、60后官員占絕大多數。分析認為,他們大多在改革開放后走上領導崗位,經過層層選拔后,逐漸在政壇嶄露頭角,很多還成為“一把手”。
據《中國新聞周刊》不完全統計,十八大后落馬的廳官中,50后官員是“主力軍”,約占54%,60后占40%。其中,既有1939年出生的青海省文聯原副主席陳士濂(副廳),也有1977年出生的廣東云浮市委原常委、原常務副市長馮湘勇(副廳),二人年齡差近40歲。
這些落馬廳官普遍受過良好的教育。以廣東省2013年查處的38名廳官作為樣本分析,除了部分學歷不詳者外,揭陽市原市委書記陳弘平等十余人均為研究生及以上學歷,約占50%。其中韶關市原副市長尚偉和廣東省科技廳原廳長李興華還擁有博士學位。
這些十八大后落馬廳官,涉及黨委、政府、人大、政協以及司法機關、國企、高校等權力運行的各個系統。
在中紀委“打虎”的示范及推動下,各省紀委也加大了查辦案件的力度,十八大后至今,多地落馬廳官呈現出逐年持續增長態勢。
2013年,廣東查處廳官38人,2014年為95人,人數居全國首位,平均不到4天就有1名廳官落馬。2015年上半年,該省有82名廳官被查,數量排名全國第一,超過了排名第2到第4的云南、河南、湖北三省落馬廳官人數的總和。截至2015年11月底,廣東一年被查的廳級官員超過100人,已超過2014年全年數量。
2015年11月9日,中紀委官網轉發天津市紀委通報:天津市和平區區委常委、常務副區長石季壯涉嫌嚴重違紀,正接受組織調查。58歲的石季壯是十八大后天津市落馬的第21名廳局級及以上官員。這21人中,2013年被調查的1人,2014年被調查的3人,2015年以來被調查的已有17人。
2013年,山東9名廳官被查處,2014年至2015年前9個月為80人。
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天多名廳官落馬的特點,也比較鮮明。
2015年11月6日,廣東省環保廳原廳長李清和廣州市原市委常委、原政法委書記吳沙2位廳級官員落馬。其中,吳沙落馬時剛剛退休不到2周時間。
此外,山西也曾經有一天內7名廳官落馬,遼寧一天內曾有8名廳官被調查。
2015年12月7日,四川省紀委通報,該省廣安市委原常委蔣英勝涉嫌嚴重違紀,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這是近半個月內落馬的第3名四川廳官。
在高壓的反腐態勢下,還出現了一些廳官“夫妻檔”“兄弟檔”同時落馬的現象:山西長治醫學院原院長王庸晉(正廳級)和長治醫學院附屬和平醫院原院長、長治市政協原副主席魏武(副廳級)為夫妻;江西省質監局原副巡視員李安運和江西省發改委原主任李安澤是親兄弟。
《中國新聞周刊》梳理發現,廳官落馬的原因,與紀委頻繁巡視關系非常密切。而中央巡視工作的強力推進,直接帶動了地方上的巡視工作。
2015年9月19日,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公布的數據顯示:十八大以來,各地加大巡視力度。截至2015年6月,已巡視3738個地區單位,發現廳局級干部問題線索5100個。平均每個單位發現1.36個廳官問題線索。其中湖北省發現廳局級干部問題線索最多,達到450個,其次是河南省448個、山西省316個。
公開資料顯示,廣東肇慶市副市長范汝雄、湖北孝感市人大常委會黨組成員、副主任張延臣,黑龍江齊齊哈爾原市委書記楊信,雞西原市委書記許兆君,東北石油大學原黨委書記孫彥彬等案件的問題線索,都是當地省委巡視組在巡視期間發現的。
在一些省份,因巡視落馬的廳官比例比較高。在2014年河南省查處的40名廳級干部中,有9人問題是通過巡視發現,比例為22.5%。
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莊德水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在十八大后的巡視過程中,中紀委和各省紀委形成了呼應,中紀委查省部級,省紀委查地廳級。
“廳官落馬也要考慮其晉升途徑。廳官都是從縣處級逐步升上來的,他們在任廳官前的一些線索,群眾反映可能比較集中,這些以前的問題,民眾可以借助十八大后紀委的巡視進行反映。這些問題廳官,趕上了紀委的密集巡視,自然容易落馬?!?莊德水說。
人民網輿情監測室的一份數據顯示,據不完全統計,2015年,共有27位非正常死亡(失蹤)的官員,按照職務級別來看,副部級官員一人,即落水失蹤的國有重點大型企業監事會原主席時希平;廳局級官員多達13人;處級干部有10人;科級干部有3人。
根據這一數據,在非正常死亡官員中,廳官比例達到了近50%。
中國人民大學反腐敗與廉政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毛昭暉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這種現象的發生,與廳官自身的承受能力和個體性格都有關系,但也反映出廳官群體的壓力比較大。
在懺悔錄中,“副國級老虎”蘇榮寫道:“我算了一下,副廳級以上干部給我送錢款和貴重物品的人數達40多人。正常的同志關系,完全變成了商品交換關系。我家成了權錢交易所,我是所長,老婆是收款員。”
2015年5月,江西省質量技術監督局黨組書記、局長王詠(正廳級)落馬。他被查的一大原因,正是上了行賄蘇榮的40多人榜單。此外,江西省發改委原主任李安澤、江西省地稅局原局長王平等廳官,也因向蘇榮行賄被帶走調查。
在一些“老虎”落馬的高發省份,與之有工作交集的廳官落馬也不在少數。
成都原常務副市長孫平的大學校友、成都市一原副廳級干部曾向媒體表示,李崇禧、李春城、郭永祥等“川虎”在四川深耕多年,形成巨大的權力共同體,被其接納進圈子的官員眾多。
2014年8月,孫平和成都市市長助理陳爭鳴先后被查。履歷顯示,孫陳二人都與早已落馬的李春城關系密切。
四川省委原副書記李春城曾主政成都10年,而陳爭鳴在成都龍泉驛區任書記超過10年。2003年6月,李春城任成都市委書記后,轄下龍泉驛區發生貪腐窩案,區委書記、區長等數十名干部落馬。陳爭鳴臨危受命,出任龍泉驛區委書記。在隨后李春城主導的成都市“東擴南進”的舊城改造工作中,陳爭鳴被認為是李春城的得力干將。
李春城落馬后,紀檢部門查出他在多個領域存在違法違紀問題,其中以土地腐敗案居多。這些土地大案多發于成都“東擴南進”的舊城改造領域。
孫平和李春城的關系也不一般。孫平擔任成都副市長期間,分管城鄉統籌、舊城改造、金融等領域。據傳,李春城在成都的很多“政績”,都由孫平負責操辦。孫平在李春城手下一路升遷,最終當上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
“短命廳官”魯志宏的落馬,被傳也與一位昔日湖北省重要領導有關。
2015年9月9日晚,,湖北省司法廳副廳長魯志宏落馬。頗有戲劇性的是,9月7日,他才剛剛到司法廳履新,上任不到72小時就火速落馬。魯也由此創造了十八大以來官員落馬的最快速度。
魯志宏的仕途生涯有近一半時間從事秘書工作,其中在安徽近十年,其仕途與曾任安徽省委副書記、湖北省委副書記的一位老領導交集頗多。
在腐敗重災區山西,落馬廳官中有“伴虎”經歷者也不在少數。
2014年7月24日,山西省紀委常務副書記楊森林(正廳)落馬。1956年9月出生的楊森林,和此前落馬的山西省政協原副主席令政策是同學,且分別在之后任省委辦公廳文書信息處、秘書一處干事。在金道銘任山西省紀委書記期間,楊森林一直是省紀委副書記,二人共事5年。
莊德水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中央“打虎”時,自然會牽扯出這些落馬省“老虎”提拔任命過的一些官員。“省部級官員落馬后,必然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讓反腐壓力層層向下傳導,導致相關廳官落馬?!?p>
(資料圖片)安徽省巢湖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某副廳干部涉嫌受賄案的審理現場。圖/CFP
在落馬的廳官中,有很多“70后”官員。《中國新聞周刊》統計發現,中共十八大后,至少有11個省(區)市有70后廳官落馬,這些?。▍^)市分別是江西、廣東、廣西、北京、天津、重慶、四川、寧夏、江蘇、安徽和河北。在這些“70后”中,年齡最小的是廣東省云浮市委原常委、原常務副市長馮湘勇,他出生于1977年。
2008年,廣東省省市聯合公選百名優秀年輕干部,時任湖南省長沙市法制辦主任、黨組書記馮湘勇順利通過筆試、面試,調任廣東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副局長、黨組成員。當年31歲的馮湘勇,成為廣東省“最年輕廳官”。
3年后,馮湘勇任云浮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市政府黨組副書記,成為當時最年輕的地級市副市長。
2012年12月,廣東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李玉妹在一次座談會上以不點名方式提到馮湘勇案。她說:“一個1977年出生的廳級年輕干部,不僅學歷高,每年考核都在前3名,組織就考慮把他放下去在地方做常務副市長,想著再培養培養。結果前一段時間‘三打(打擊欺行霸市、打擊制假售假、打擊商業賄賂)把他牽出來了。除了經濟上貪以外,作風上很糜爛,有六七個女人。我就想這么年紀輕輕的,為什么壞事學得這么快呢?”
1個多月后,馮湘勇落馬的消息公布。廣東省紀委官方網站通報稱,馮湘勇在擔任廣東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副局長及云浮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為他人謀取利益,先后多次收受他人賄賂,數額巨大;多次參與賭博;收受他人所送巨額錢款。馮湘勇的上述行為已構成嚴重違紀并涉嫌犯罪。
此外,江蘇省徐州市原政協副主席張引(1976年)、四川省彭州市人民政府原市長杜滸(1975年)、重慶市永川區委原常委、原副區長董乃軍(1974年)等,均為十八大后落馬的70后廳官。
有分析認為,這些“70后”廳官往往具有高學歷,有眼界,有活力。他們沒有經受過艱苦復雜環境的考驗,走上工作崗位不久就利用權力為自己和家人大肆牟利,有的還沉迷女色,往往不到40歲或剛40出頭就自毀前程,令人惋惜,也引人警惕。
莊德水說,70后能成為廳官,說明他們仕途是比較平坦的,在同齡人中能力出類拔萃,其落馬可能是上級領導牽出,也可能與被提拔得過快有關,因為他們可能還沒有形成正確的權力意識。
在十八大后,落馬廳官中有許多人擔任過 “一把手”。從目前查處的情況看,很多落馬官員的貪腐問題也主要發生在其擔任“一把手”期間。
2015年11月20 日,中央紀委網站發布消息,內蒙古自治區烏海市市委書記侯鳳岐涉嫌嚴重違紀,正在接受組織調查。

據《中國新聞周刊》不完全統計,十八大至2015年12月底,全國至少已有30名市委書記落馬,涉及河南、四川、安徽、山西、云南、河北、江西、福建、江蘇、廣東、山東、廣西、青海等十多個省區。這30名落馬市委書記中,有9名為省部級,其余21名為正廳級。
另據《中國新聞周刊》統計,十八大以來,在國企領域至少有75名國企高管落馬,其中有10名前任副部級央企高管落馬。這些人中擔任所在公司或集團一把手職務的有42人。
另外,2015年以來,全國已有35所高等院校52名校領導被中紀委點名通報,平均每月超過4人,其中“一把手”共計25人,他們中校黨委書記16名、院長7名、校長3名,約占總數的50%。
在落馬廳官中,“一把手”所占的比例不低。以2014年為例,數據顯示,在該年落馬廳官中,國企“一把手”約有50名,高校領導人員約有30名。再加上市委書記等,“一把手”數量約有160名。占同年所有落馬廳官的3成左右。
從已經公布的案例看,這些“一把手”或與商人勾結出賣公共利益,或借職務之便侵吞國有資產,或在干部選拔任用中受賄賣官。這類腐敗性質惡劣、危害嚴重,甚至可能因其一人而破壞一地或一單位的政治生態。
對“一把手”的長期監督乏力,是導致其腐敗的主要原因。自十八大以來,中央多次強調黨委特別是“一把手”,要切實擔負起從嚴治黨的主體責任。
毛昭暉認為,過去強調查辦案件以上級紀委為主,現在則要求落實主體責任和監督責任,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涉及對同級黨委的監督,難度很大。
毛昭暉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因廳官的權力和具體的業務活動緊密相關,其腐敗行為和施政行為往往交織在一起,屬于“嵌入式腐敗”,這一方面導致大量腐敗,同時查辦起來又難度很大。但從十八大后廳官落馬的速度看,中央和省級政府都在努力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