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

侯曉琪

小胡和小宋是大學同學，畢業后被同一單位錄為試用人員。

上班第一天，兩人早早趕到單位。沒想到來得太早，辦公樓的門還沒開。兩人正在辦公樓前等著，正好門房大爺遛鳥回來，邀兩人進了門房坐下，沏上茶，嘮起了嗑。小胡嘴甜：“大爺貴姓？高壽？”大爺笑著說：“姓張，七十。”

小宋則打量著壓在茶幾玻璃下的照片：“大爺您去過海南？”張大爺笑了：“單位今年春游，坐飛機去的。”正說著，小胡突然放下茶杯往外跑，原來辦公室主任來了。小胡到主任面前，恭恭敬敬做了自我介紹，非要幫主任拎包不可。小宋則慢慢把兩人喝剩的殘茶倒在門外，收拾好茶杯，向張大爺道了謝，才出門房。剛上班，主任把小胡和小宋叫去談話。這次單位招聘，只有一個名額，試用期結束，只能有一個人留下。

好朋友變成競爭者，兩人郁悶不已。以后的每天，兩人都早到晚歸，干完活兒，還主動找事做。小胡暗中盯著主任，主任一摸口袋，他就敬煙；主任一呲牙，他就遞牙簽。主任被小胡的殷勤打動，常在人前夸小胡。一時間，小胡成了主任跟前的紅人。

小胡巴結定了主任這個大人物，小宋就不好再湊上去。不過他也沒閑著，上班下班，常幫張大爺掃地倒垃圾。實在沒事，就在辦公樓前的公共綠地里忙活。綠地被張大爺開成菜圃，種了茄子、黃瓜和西紅柿。看著小宋在烈日下，替張大爺在菜園子里撅著屁股汗流浹背地拔草，小胡悄悄向主任建議：“如果把綠地改成停車場，可以切實緩解單位停車難的問題。”主任聽后連說好，并向小胡透風：“好好干，我已經向上面推薦你了。”

這讓小胡更興奮。誰知試用期過了，留用名單一公布，竟是小宋。

“沒辦法啊。”主任對小胡連連搖頭，無可奈何地說。

晚上，小宋請小胡吃夜市。小胡實在抹不開情面，就去了。

幾串烤肉、兩瓶啤酒下肚，小宋敞開胸懷：“其實這場競爭，一開始你就落了下風。你還別不服。記得咱們到單位第一天，在張大爺那兒喝茶嗎？當時我就覺得不對。一，現在就業形勢這么緊，張大爺70歲了，還能找到看大門的工作；二，一大早，單位門開著，張大爺一人去遛鳥，根本不在乎什么職守；三，張大爺是臨時工，卻能坐飛機春游，享受正式員工福利；四，單位寸土寸金，而公共綠地卻被張大爺整成私人菜園子。關鍵是，單位配有保安隊，24小時值勤，竟然還特設門房一職。你說說，這意味著什么？”

小胡想了想，汗下來了：“說明張大爺后面有高人罩著，這高人，是連單位領導都得小心伺候的狠角色。這張大爺，不會是單位領導的長輩吧？”

小宋笑了：“告訴你，張大爺是上級主管局長的親舅舅。那天我告訴他，說我可能不被留用，以后不能幫他老人家鋤草啦。張大爺一聽就急了，抓起電話撥個號碼就罵，說這單位風氣不正，溜須拍馬的留用，勤勞肯干的辭退，不剎剎這股邪氣，還不亂了套？我在旁邊記下號碼，回去一查，才知道是局長。”小胡恍然大悟：“怪不得主任說沒辦法。”

小宋喝了口酒：“不過別灰心，也許還有轉機。公布完名單，我找張大爺道謝，順便說到你。我對張大爺說，這小胡人不錯，就是有個毛病，極端輕視農業勞動。張大爺一聽就火了，說萬物農為本，如果這樣，他倒希望把小胡也留下來，讓他天天去菜園鋤草上糞，非治治這個毛病不可。于是我趁熱打鐵，說是得治治，可現在小胡想接受教育也不成啦，因為已被單位決定不留用啦。張大爺一聽又急啦，撓了半天頭，說了句話。”

小胡急了：“快說，什么話？”小宋慢慢放下酒杯：“張大爺說，那，要不要我打電活，替小胡要個名額？”

“啊？”小胡噎了口酒，不知是哭是笑，“這張大爺，才真是大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