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謹之
那一天,你就要出川。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
“國難當頭,日寇猙獰。國家興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過年齡。幸吾有子,自覺請纓。賜旗一面,時刻隨身。傷時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獵獵作響的“死”字大旗和黑色的棺木給你的德陽誓師平添了前所未有的莊嚴、肅穆及悲壯。
你要抬棺出征,你要血灑疆場。
你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為了國家不被吞并,為了民族不受欺凌,我們要義無反顧地和日本鬼子決以死拼!你又說,現在日寇深入國土,國家危在旦夕。我將率先請纓出川抗日,這次出征,非兩年三載,我決心不成功則成仁。我身為軍人,為國家為民族戰死沙場,也是死得其所。
從四川到陜西,從陜西到河南,從河南到山東,你和你的子弟兵受盡委屈和磨難。
我知道,你的體內燃燒著火一樣的激情與寧死不屈的精神。
歷史就這樣把你和你的122師推到了抗日的刀鋒一線。1938年3月16日,魯西南的滕縣,寒意料峭,殘陽如血。嗆人的火藥味和濃重的血腥味攪在一起,直撲而來。你命令把所有的城門洞全部堵死:最初用鹽袋堵,然后是100公斤一袋的軍糧堵,最后用棺材裝滿沙土,碼到缺口。你說:“決心死守滕城,我和大家一道,城存與存,城亡與亡。”你和將士們的強硬令日軍始料未及。17日凌晨,日軍緊急調運重型火炮和10多架飛機,對滕縣進行狂轟濫炸。下午1點,深感滕縣守軍處于生死存亡最后關頭的你,再給孫震長官發報:“敵以炮兵強轟城內及東南城墻,東門附近又被沖破數段。敵步兵登城,經我軍沖擊,斃敵無算,已將其擊退。若友軍再無消息,則孤城危矣。”下午5點南城墻和東關失守后,你親臨城中心的十字街口指揮督戰。日軍攻入南城、西城后,集中火力向城中心十字街口射擊。
危急關頭,你除令城內各部隊與敵巷戰、死守西關待援外,親自登上西北城墻,指揮作戰。命令身邊僅有1個排的警衛連,從西北城角向西城門樓的日軍猛撲,奪取西門城樓。由于日軍火力太猛,全排戰士壯烈犧牲。這時,西城門樓的日軍繼續向北壓迫。你決定轉移到西關火車站,去指揮布置在那里的124師372旅繼續與日軍搏斗。當你和隨從走到電燈公司附近時,被西城門樓的日軍發現。機槍密集地掃射過來,你身中7彈倒地,血流如注。
時間定格在17日下午5點左右。你用急促的聲音,掙扎著對部下說:“你們快同敵人拼去,殺敵!殺敵!不要管我,我死在這里痛快……”說完,倒了下去,年僅45歲。
那一刻,血性噴涌,血比花紅。
李宗仁驚嘆道:在滕縣血戰中,我集團以絕對劣勢之裝備抵抗高度機械化敵兵,于極不利于防御之地形上阻敵銳進,達三晝夜之久,彈盡援絕,繼以白刃,更繼之以拳,復繼之以齒,終繼之以血,以頭顱,以達成鞏固津浦北段,保障徐海,爭取余裕時間使友軍得以從容布置之任務。雖犧牲殆盡,亦不稍顧。則中國軍隊戰斗意志之堅強,奉行命令之徹底,官兵之視死如歸,可謂超今逾古,罕有其匹,而死事之烈,報國之忠,雖與日月爭光可也。3000多條好漢,3000多座屹立在齊魯大地的豐碑。如高山一樣巍峨,如旗幟一樣飄揚,只有一個信念,我是中國軍人!無畏的精神宛若一枚鋼釘,楔入侵略者的胸膛,讓全世界為之敬仰。這就是你不朽的靈魂,站著頂天立地,躺下了依舊頂天立地!“只要還有一兵一卒,亦須堅持到底。”七十年的風云,走了很久、很久,可我依稀聽見了你不屈的聲音,依然風雷一樣鏗鏘。你短暫的生命就是一部史書,一部驚天地泣鬼神的史書。那是民族的精氣,眾生站立,英雄站立,靈魂放大了一行用鮮血書寫的大字:戰勝侵略者,把侵略者趕出去!不朽的靈魂是一面獵獵作響的旗幟,站立在滕州城,我看見了你當年不屈的身影。
靈魂賦予尊嚴,血性贏得光榮。
三個月后,你的忠烈魂歸故里,成都全城下半旗,十萬群眾肅立接靈……
七十年過去了,雖然硝煙早已散去,槍炮不再嘶鳴,但是你的英勇、你的視死如歸,仍然鋼化著時代的骨骼和精神。與你對視,我的血會升溫,我的血要沸騰。你不死的精神就是我們民族祭壇上那殷紅的香火。在民族和國家最黑暗、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你用你的靈魂,你的血性,支撐著中華民族的脊梁。如果中國人沒有這種由血性養育和澆灌的人性,怎么可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血性是會夭折的,所以需要養護,需要培育;血性也是會沉睡的,所以需要喚醒,需要點燃。
你——王銘章將軍就是七十年前點燃中國血性的火種。從你的身上,我讀懂了靈魂與血性永遠是軍人的脊梁、勝利的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