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的遺跡（組詩）

杜立明

臺兒莊

抓一把泥土也都是熱的

這塊土地，是祖國身體上一塊巨大的傷口

無數的兒女被鐵質的蝴蝶擊中

為大地做最后的開放

臺兒莊，一個傷疤也是一枚勛章

鐫刻在民族集體的記憶上

民族的災難太重

就讓敵人和我們一起為先祖們殉葬

戰士們用生命把這三個字擦亮

旌旗在每個人的內心飄揚

突然之間我理解了死亡

有一種死亡叫奮不顧身，有一種叫同歸于盡

死亡，給敵人準備的最好的禮物

手中的大刀，鋼槍

臺兒莊，用悲壯的方式讓敵人迷茫

民族總有最堅硬的脊梁

每一個時代都有值得堅守的

對人類的熱愛，和最真摯的善良

永遠的冀魯豫

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上

總有一些樹，成為它堅硬的骨頭

貧瘠或者富有

都是我們魂牽夢繞的故土

愛她愛得深切，就像

射向敵人的那顆子彈，義無反顧

善良的民族，可以流血

不會因為苦難痛哭

冀魯豫深沉的黃土

沉默，拒絕異族的征服

它埋沒我們的祖先，埋沒彈片和云的渴求

種子等著你的疼痛破土而出

有理想的男人和女人們

學蒲公英，把自己飛翔到江西或者貴州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漸漸老去

想故鄉的時候，只能摸摸胸口

戰爭啟示錄

有些歷史是拽一下就讓你疼得落淚的壕溝

不小心把影子掉進河流里的民族

正好可以洗洗干凈

重新穿上

埋葬失敗和屈辱

戰爭讓我們趁機割掉身體上的腐肉

一邊包扎傷口一邊繼續上路

提著自己的頭顱還在戰斗的

是我們的祖先

我們生來就有不肯屈服的

龍的骨頭

向老兵們致敬

老兵們老了

更加接近于大地的胸脯

老兵們越來越沉默

和土地一樣承載著悲歡，日落日出

老兵們習慣了寂靜

寂靜里遙遠的槍聲依然如故

老兵們時常打掃自己的夢境

擦干凈大地臉上的血污

老兵們把那些犧牲的戰友都種在土地的心臟

躺著也為我們的人民站崗

老兵們的眼神越來越溫柔

巨大的光和愛其實沒有鋒芒

老兵們不喜歡被歌功頌德

只要你們也知道什么叫作堅強

老兵們從戰士到農夫，從戰場到牧場

偉大的靈魂習慣了不聲不響

老兵們的大刀砍向敵人的時候

除了恨，還有更多的悲傷

老兵們身體里珍藏的彈片隨時提醒他

生命不會丟失方向

老兵們，在哪里都是戰士

他們分散在祖國的四面八方

老兵們不需要我們的致敬

他們只希望我們也成為一名戰士

為正義和理想站崗

沂蒙女人

有沒有戰爭，她都在那里

山也一樣，槐花落了還會再開

你不是她，怎么知道她的胸懷

大山的女人老得很快

這里，山野河流是最干凈的存在

炮火轟鳴

花朵照常盛開

簡單的生命

時光潔白

沂蒙女人，以母性融化大海

給每一個戰士勇敢的理由

給遺留下來的孩子

擁抱明天的情懷

沂蒙女人，因為愛哭瞎了她的眼睛

養女被領走，只留下她和空蕩蕩的村口

她把思念用石碾磨成粉末狀

老人的心已經被偷走

她，一個小腳的女人

把一生嫁給了這里的山川河流

她是大地的女兒

我們共同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