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5年7月,電影《我是路人甲》讓“群眾演員”這個龐大的群體,受到了空前的關注,一時間有關他們的各種報道也浮出了水面。任何一部影片,不管內容是虛構還是來源于生活,都離不開群眾演員的陪襯,一部戲對于群眾演員的數量需求遠遠超過了角色演員,在影視作品的制作工序中,他們發揮了必不可少的作用。
20年來,先后有數十萬“路人甲”們,聚集在全國各大影視基地:北影廠、橫店 、懷柔、車墩......從最初的散兵游勇,到現在已經發展成擁有復雜江湖規矩的職業大軍,這些人下至幾歲,上至七十幾歲,出身也是形形色色,賭著幾十萬分之一成為“王寶強”的概率在等待著成功。筆者采訪了青年演員姜寒,懷揣著成為一個真正的演員的夢想,在畢業后同學們紛紛轉行的情況下,姜寒義無反顧地來到了北京,開始了他的北漂生涯,雖然很苦很累,但對表演的熱愛讓姜寒滿懷激情,沖勁十足。就這樣姜寒一步步,從沒有臺詞,到有了臺詞,從普通群演到跟組演員,在別的演員休息、玩游戲的時候,姜寒A組拍完就去B組幫忙,觀察大腕們的表演,認真揣摩其他演員的表演方式。天道酬勤,如今姜寒已經有了“黃金副咖”的美譽,雖然從表面看來,姜寒的成功離不開運氣與機遇,但這種成功可以說是一種偶然中的必然,他對表演有著真摯的熱愛,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地積累著成為一個真正的演員的必備素質,最終必將厚積薄發,一鳴驚人。這其中的心路歷程,怕是正如梁朝偉的感性影評:“夢想,不僅僅是有夢、敢想,還有做夢和思考的過程。因為有了這個過程,所以,結果是什么,也沒那么重要了。”
橫漂
相對良好的秩序與規則
在橫店有一種類似于“經紀公司”的機構——演員公會,所有來到橫店的群眾演員都必須要加入演員公會,獲得演員證方可安排參與演出,為的是保障群演的權益。工會會從演員片酬中抽取一定的費用作為管理費,劇組一旦需要群演時,公會就會通知符合要求的群演。演員公會、群頭、群演便形成了類似于經紀公司、經紀人及藝人的正規架構。
相比起大牌明星動輒幾千萬的身價,群眾演員的收入則少得可憐。橫店影視城曾發布了一份“橫店影視城群演招聘條件(工資表)”,各種分工都有不同的價格,分類非常詳細,演員依照他們的地位劃級,各級的待遇相差非常大。
普通演員從基層到高層分別有:群眾演員、群特演員、武行、跟組演員、特約演員,再往上才是角色演員、配角、主角、明星演員、明星大腕。武行以下的都是群眾演員,都是沒有角色的普通群演。8小時工作制,每天40元;超時后每小時5元加班費;超過零點,每小時漲到10元,凌晨5點之前的戲,每小時10元。“武行”收入較高,一天200元,開口費20元起,即有臺詞的話,也會加錢。成為跟組演員,每個月可以有固定的2000元左右的薪資,劇組統一解決食宿,但必須要保證隨叫隨到。如果形象好兼普通話好,在戲里能說大段臺詞的稱為“特約群眾演員”,一天500元到800元不等。此外,一些更費力和有特殊禁忌的戲會額外加錢,比如需要被剃頭的、演妓女的、抬棺材戴孝的等,但也不會很高,抬棺材、戴孝是5元起,躺在有水的地上10元起,演死人劇組要包紅包,1元到10元不等,演妓女有身體接觸的工資翻倍。這兩年隨著演員片酬整體上漲,群演片酬也略有增長,當然,是幾塊到幾十塊錢的些許增加,和明星相比微不足道。
據調查,橫店影視城近三年每年使用的群眾演員都在20萬人次以上,特約群眾演員2萬~3萬人次。每年都會有不計其數的外地群眾演員趕到橫店追夢,同時,又有一大批人帶著遺憾和無奈離開這里。
北漂
混亂的環境與較大的流動性
除了橫店,北京電影制片廠(以下簡稱“北影廠”)也是群眾演員的聚集地。從北影廠走出去的王寶強被當作群眾演員中的代表,一個被視為“草根逆襲”的勵志人物。
相比同期開著幾十部戲的橫店來說,“北漂”群演的機會要相對少一些,對于大多數群演來說,要想在北京每年有固定的劇組跟,演上角色,通常有兩個捷徑:一是在橫店熬過一段時間,跟一些演員、副導演熟悉之后,選擇到北京發展;另外則是有混得不錯的朋友帶著,而這也是最普遍的情況。但仍有大部分群眾演員沒有任何渠道,只能在北影廠門口蹲點,用這個最直接的方式來尋找角色。姜寒曾經就是這其中的一員,一般情況下一天可以拿到30~40元,最多的時候50元,只能住在天通苑的地下室里。比起橫店影視基地逐漸形成的正規構架,以北影廠為主的北京群演圈就顯得更加的混亂。姜寒透露,群演不只經常被劇組工作人員惡聲惡氣地對待,被無良公司和傳銷組織欺騙也是屢見不鮮的事,經常有公司以“只有交錢才會有進劇組演戲的機會”為由騙錢,初來乍到的群演沒有相關經驗一不小心落入各種騙局是常有的事。
跟橫店幾乎封閉式的群演生活環境不同,“北漂”群演的流動性要更大,因為收入太低,甚至比不過一個普通的服務員,大多數群眾演員會在拍戲間隙做些零工,比如臨時保安、鐘點工等,還有人會去醫院、火車站,幫人排隊掛號、買票。某種程度上來講,這個群體也是北京一個流動的廉價勞動力市場。為了生存,掙一點錢,部分群眾演員什么都干。甚至有自我意識和法律意識不是很強的,落入了傳銷行列。
在北京飄著的群演據統計有近50萬人。雖然北京每年要開拍很多影視劇,但相對于這么多群眾演員來說,還是杯水車薪。在北影廠門口,每天都能看見新面孔的加入,另一方面,每天都有人離開。發展前景渺茫,工作情況不穩定、生活條件太過于艱苦、權益受到侵害卻無法維權是群眾演員們放棄的最主要原因。
灰色的產業鏈條
說到群演這個行業,不可不提的便是“群頭”(專門在群眾演員與劇組之間牽線搭橋的具有中介性質的人),群眾演員可以通過自己的經驗和人脈積累與長期在行業內的鉆營成為群頭。
為群眾演員提供影視基地周邊居住大院的叫“院主”。一個由“群頭”與“院主”,再加上群眾演員中介機構,為了利益,相互勾結、共同操縱群眾演員市場的灰色產業鏈條就這樣形成了。
“院主”是對影視基地周邊群眾演員大院承租人的稱謂,“院主”租下影視基地周邊的大院,為群眾演員提供住所,并以收取群眾演員的住宿費獲利。“群頭”孫某的群眾演員協會負責與劇組交涉,確定所需群眾演員的類型和人數后,會與“院主”聯系,調集大院的群眾演員到影視基地上戲。群頭在利用群眾演員從劇組斂財的同時,會按照每人每天35~40元的標準將群眾演員的工資交給“院主”,經上下級“院主”層層盤剝后發放到群眾演員手中,最終群眾演員拿到的工資幾乎所剩無幾。這種“圈養”的模式對于群眾演員來說,雖然能解決他們拍戲的戲源問題,但容易被“群頭”從經濟上控制住,利益得不到保障,甚至有時人身安全也不能得到保障。
為了吸引群眾演員入住,“院主”會與專門的群眾演員中介機構聯系。群眾演員中介機構通過各大網站發布群眾演員招聘信息,拋出高薪高待遇的誘餌,同時還招聘跟組演員、化妝師助理、司機等,之后會介紹應聘者到群眾演員大院,基本上應聘者的實際工作內容都是群眾演員。“院主”有時也會自行通過互聯網、報刊等媒介,冒用影視基地的名義,以高薪高待遇為誘餌招聘群眾演員。浸淫在這個行業一年以上的群眾演員,基本都有被騙的經歷,有被招聘中介騙的,也有被“群頭”騙的。
“群頭”、“院主”和群眾演員中介機構三方勾結,欺瞞劇組和群眾演員,共同操縱了影視基地的群眾演員市場,近些年來因此造成的治安、刑事案件時有發生。
許多業內人士、專家認為,可以建立一個協會性質的群眾演員機構,發揮類似職業介紹機構的作用。如此一來,既能縮小劇組與群眾演員間的交易成本,又能將群眾演員納入到工會,通過組織的力量來保障群眾演員的權益。如今,一些影視基地如橫店,已經有了這樣的機構,這不失為是一個良好的改變。
迷茫的夢之路
“三無”性質的招聘要求,加上自由寬松又惹人羨慕的工作方式,使得群眾演員的行業吸引了很多年輕人趨之若鶩。但“自由職業對于缺乏自我約束的人來說是有害的”這一觀點在年輕的群眾演員們身上也得到了印證,群眾演員行業自由散漫的生活狀態,慢慢會麻痹一些人,有些人甚至變得無所事事,什么也不想干,每天吃一頓飯或者餓著,睡地下通道,逐漸成為城市邊緣最底層的流浪漢。
但也有一些人懷著一顆真誠的熱愛表演、希望做一個真正的演員的心,卻根本沒有渠道去直接參與他們想要的演藝活動。于是,當群眾演員就成為他們不得不選擇的道路。以北京為例,群眾演員大概有50萬之多,這么多人卻只出了一個王寶強,出名的概率非常之低。其實,每一名群眾演員都知道成名有多難,都知道自己離成名相差十萬八千里,但對夢想堅定信念讓人無數次信心滿滿地上路,又一次次把這些有志之士重重摔下馬背。
“風雨過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會有彩虹”,前路有的可能只是迷茫和一片晦暗不明的灰色,這種前仆后繼究竟有多大的意義,卻也很難說得清,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與夢想之間的糾葛永遠不能給出單純的確定答案。
但夢,在心中。路,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