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婚后丈夫的一句諾言,讓張淑蘭尋找了77年
2014年11月22日,從重慶江北國際機場飛往臺北桃園機場的飛機緩緩停靠。93歲的老人張淑英來到臺灣,目的是找她已經分離77年的愛人鐘崇新。在老人心中,要找的人被時光鎖定在了79年前的模樣。
1935年,鐘崇鑫所在的部隊駐扎在張淑英的老家福州,在朋友的介紹下,他們在福州西湖公園相識了。一個月后,他們在洋頭口舉行了婚禮。
可是,僅僅兩年之后,新婚燕爾的兩個人卻不得不面臨分離。1937年七七事變后,日本展開全面侵略中國的大規模戰爭,全民族抗戰爆發。到了1937年12月12日,張淑英失掉了鐘崇鑫的所有消息。12月13日侵華日軍制造了震驚中外的南京大屠殺,而鐘崇鑫正是國民黨71軍87師259旅中校參謀主任,南京保衛戰的守城主力軍之一。
張淑英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那場戰役中受了什么傷,有沒有逃出那座城,如果逃出來他叉去了哪里,為什么遲遲沒有跟家里聯系。
可是她唯一相信的就是,丈夫鐘崇鑫一定會回來的,因為這是鐘崇鑫臨走時給自己的諾言:“阿妹,我會回來的!”就是這一句諾言,讓張淑英苦苦等待和尋找了77年,終于在自己93歲這一年聽說了鐘崇鑫在臺灣的消息,雖然此時張淑英左眼失明,剛做完膽囊炎手術,身體狀況并不適合長途跋涉,可是她還是毅然決定要去臺灣找他,要去跟他見上一面。
鐘崇鑫走后,張淑英斷斷續續收到幾封鐘崇鑫從前方寄回的信件。信的內容都很簡短,字跡也比較潦草,信紙也多半皺皺巴巴。
自鐘崇鑫走后,她從來沒想過他會不回來,她也沒想過自己失去鐘崇鑫后該怎么辦,她更沒有想過自己要再嫁八。可此刻鐘崇鑫的話卻讓張淑英看到了他那顆準備隨時戰死沙場的決心。
為了懷念犧牲的丈夫,張淑蘭決定一輩子守在重慶
1937年底,蔣介石對淞滬地區的國軍下達了總撤退的命令。德械師中的36師和88師在11月基本完整地撤至南京,而鐘崇鑫所在的87師此時正在由陸路從鎮江撤回南京的途中。這期間鐘崇鑫托人去江陰接上妻子一家人,并把他們送往武漢。
這一天,張淑英和母親途經揚州,抵達師部不久,房間電話響起來,當張淑英拿起電話的時候,終于聽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聲音。電話那頭,鐘崇鑫的話一如既往地溫柔,他對張淑英說:“讓你擔心了,現在我請不了假,沒辦法回來看你。你不要擔心,要照顧好自己。”他還和張淑英約定好在武漢見面,最后鐘崇鑫告訴張淑英,自己已經升遷到87師259旅中校參謀主任。
自從接完這個電話,張淑英就一心想盡快趕到武漢。但張淑英當時別說火車票,就是船票都是托了各種關系才買到的,當張淑英風塵仆仆趕到武漢師部時,卻只收到鐘崇鑫托戰友交給張淑英的100元法幣。
向師長打聽才知道,鐘崇鑫沒能等到自己,就隨部隊出發了。一心想到武漢就能見丈夫一面的心愿落空了,張淑英為自己沒趕上見鐘崇鑫一眼而懊惱、生氣。
1938年春,隨著國民政府的西撤,大批人流、物流,從華東、華中、華北地區涌向四川。于是張淑英帶著母親和弟弟也加入了這一批西遷的隊伍中。
從武漢到重慶1000多公里的水路,張淑英現在已經記不清楚當年中轉了多少次船,到達重慶的時候已經是1939年3月了。到達重慶后張淑英包里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不過幸運的是,由于一直和鐘崇鑫的母親保持信件往來,他們很快找到了鐘崇鑫在重慶的家,這才結束了一年的逃亡之路。可是張淑英沒有想到的是,她在重慶即將要面對的是侵華日軍對重慶進行的長達5年半的大轟炸。張淑英因為重慶大轟炸出不了家門,也無法獲得任何鐘崇鑫的消息。
直到1944年,侵華日軍制造的重慶大轟炸剛結束不久,張淑英打聽到鐘崇鑫的戰友會來重慶榮昌,于是張淑英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卻得到了丈夫已經陣亡的消息。有一封來自鐘崇鑫的戰友的信寫道:“兄陣亡,無法函告,軍座經常想起鐘兄英明才干,至今耿耿于懷。”看到信,張淑英所有希望都崩塌了。
那一年她23歲,她再也沒辦法忍住心里的痛苦和絕望,一路哭著回了家。這是張淑英記憶中自己第一次流眼淚目。一年艱難的逃亡生活沒有讓她流淚,7年的苦苦等待也沒有讓她眼淚,可是看到這封信之后,她哭了一路。
這封信雖然讓張淑英感到絕望,但是她并沒有因此而放棄尋找鐘崇鑫,沒有親眼看見任何官方證明,也沒有親眼看見鐘崇鑫的牌位,她的心里總還存有一絲僥幸,或許崇鑫還活著。
第二年也就是1945年,張淑英再一次等來了鐘崇鑫的消息。可是這個消息,再一次讓她不想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她收到了一封電報,發出這封電報的單位是“軍事委員會撫恤委員會”。電報中說軍事委員會已經查明鐘崇鑫犧牲,而現在鐘崇鑫的撫恤金已經發到了鐘崇鑫的老家重慶。
大家都認為張淑英會跟隨家人—起去臺灣。可此時的張淑英做出了一個決定:鐘崇鑫是重慶人,她要一輩子守在這里。
終于找到鐘崇鑫的牌位,張淑蘭淚流滿面
就這樣,張淑英只身一人回到了重慶,以前和婆婆一起住的房子已經被收走了,張淑英此時只能借住在一個朋友家,日子過得很艱難,為了養活自己她甚至幾次出去給人當保姆,可是卻頻頻遭人辭退,辭退她的原因很簡單,覺得張淑英不像做保姆的人。日子過得越難,她對鐘崇鑫的想念就越深。
走投無路的張淑英這一天來到了當鋪門口,她從隨身帶的包的內層拉鏈里取出一個精致的緞面小包,小包里叉用手帕嚴實地裹了一層,打開手帕,里面是兩枚金戒指。這是鐘崇鑫當初送給自己的禮物.也是自己現在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張淑英真的舍不得就這樣把它賣了,可是現在不賣自己就沒有辦法再在重慶守下去了,她現在真的太需要這筆錢了。張淑英忍住眼淚最終還是把這兩枚金戒指交到了當鋪伙計手里。
寄人籬下的日子張淑英足足過了四年,這四年是張淑英過得最艱難的四年,舉目無親,經濟困難。堅強的張淑英此刻也有些挺不住了。
1949年的時候,張淑英經幾介紹認識了李自清。李自清本是在公安部門做文書的,也是讀書人,他也結過一次婚,但是沒有孩子。
認識張淑英之后,他就對張淑英很好,看到張淑英有什么生活上過不去的事,他都幫一把,久而久之,張淑英把他當成了自己在重慶的親人。
1949年,李自清給了張淑英一個屬于自己的家。結婚后他們生育了兩兒一女,而對于現在的親人,張淑英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沒有提及曾經的往事。可是不提并不代表遺忘。直到1988年,張淑英已經67歲了,這時她的第二任丈夫李自清已經離開人世5年了,她最小的兒子也已經成家立業了。此時的張淑英已經沒有了生活的壓力,可是在她的心底還有一份牽掛和一個未了的心愿。
1988年的一天張淑英老人把兒子叫到家里,第一次向他提起了鐘崇鑫的名字,也第一次請求兒子能幫自己完成這個心愿。
1991年,張淑英的大兒子李長富看到《江蘇文史資料選輯》中一篇名為《淞滬抗戰暨南京失守紀實》的文章,有這樣一段話:“城外部隊苦戰3日,打到12月12日上午,第71軍第87師的三個旅已傷亡殆盡,二五九旅旅長易安華、參謀主任鐘崇鑫和旅部直屬部隊官兵全部陣亡于雨花臺。”
從1937年到1991年,經過了54年的時間,張淑英終于知道了鐘崇鑫具體的殉國時間是1937年12月12日上午,殉國地點是南京的雨花臺。
雖然知道了他陣亡的原由,但他的靈位在哪里?這輩子,找到鐘崇鑫的靈位,成了張淑英最大的心愿。
2014年在關愛抗戰老兵志愿者團隊幫助下,終于在臺北忠烈祠找到了鐘崇鑫的牌位。于是,不顧家人的反對,93歲的張淑英執意要去臺灣看望鐘崇鑫。張淑英終于踏進了臺灣忠烈祠,在牌位上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鐘崇鑫,那個位置是在牌位的第四排右起第四位。77年的尋找,—生未了結的心愿,張淑英久久地站在牌位前,邊哭邊對鐘崇鑫說著那些在自己心里憋了幾十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