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制片還有春天嗎？

PART 1 昨天

老百姓對譯制片趨之若鶩

配音演員成大眾明星

那些陪伴了幾代人成長的的聲音，那些經(jīng)由這些聲音傳達的無數(shù)個扣人心弦的故事，承載了太多青春歲月和夢想，任誰都無法把它們從心中抹去。雖然幾十年過去了，但那些年的那些聲音，愈遙遠，愈清晰。就像品嘗陳年的老酒，或是翻開泛黃的相冊，那些活靈活現(xiàn)的聲音瞬間就可以變得生動起來，占滿整個思緒。 還記得富潤生老師嗎？他稱配音藝術(shù)是一種“借尸還魂”的藝術(shù)，還原片人物的氣息，還人物的精氣神。在他的代表作《金環(huán)蝕》中，石元參吉長著一副參差不齊的豁牙，為了把這個角色刻畫得生動形象，除了仔細揣摩人物內(nèi)心外，富潤生還專門戴上了廠里特制的一副豁牙，頓時讓角色妙趣橫生，入骨三分。那個年代，很多老配音演員講究“語不驚人誓不休”，所以才有了《虎口脫險》中的尚華和于鼎、《魂斷藍橋》中的劉廣寧和喬棒以度《茜茜公主》中丁建華和施融的完美演繹，甚至成

郭政建：難以忘懷的《瓦爾特保衛(wèi)薩拉熱窩》

本刊記者對著名配音演員郭政建進行了獨家采訪，采訪地點約在了天壇公園。我們都認為，在這樣一個歷史文化濃郁的地方來講中國譯制片，談漢語的魅力，再適臺不過了。1985年，因為報紙上一個招生廣告，郭政建從一個譯制片愛好者升級為了工作者。“我原來在北京煉焦化學廠上班，后來看到報紙上有一條面向社會招生的信息，是中央電視臺和北京電影學院主辦的第一期影視配音表演培訓班，雖然那會兒我已經(jīng)三十歲了，但憑著我對譯制片的熱愛，我報了名，最后很榮幸被錄取了，從此便開始了配音生涯。”

如今，郭政建已經(jīng)從事配音行業(yè)幾十年，和很多同齡人一樣，當年也是因為一部電影讓他徹底愛上了譯制片，“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電影院開始放一部分譯制片了，我們年輕人經(jīng)常會偷偷進影院蹭著看，當時太激動了。我記得當時有一部南斯拉夫的片子叫《瓦爾特保衛(wèi)薩拉熱窩》，影片故事太吸引人了。我現(xiàn)在還記得很清楚，男主角瓦爾特是南斯拉夫的一個英雄人物，當時是由北影廠—個老演員魯非擔綱的配音演員，他的聲音特別渾厚，配得相當不錯。我至今還記得其中一句經(jīng)典臺詞：生命在顫抖，好像天空在燃燒。哎呀太棒了，尤其是魯非那種從胸腔發(fā)出共鳴的磁性聲音，太有感觸了。那時候，上海電影譯制廠、北影廠、長春電影制片廠有很多經(jīng)典的影片，到現(xiàn)在經(jīng)久不衰，無人超越。那時候，看那些譯制片太過癮了，現(xiàn)在回憶起來那時候真是挺幸福的。”

唐燁：小時候錄一集電視劇至少一個星期

唐燁告訴記者，早在{丑二她就已經(jīng)開始接觸譯制片了。“上世紀80年代，中央電視臺播了一個電視劇《沒有圣誕樹的家》，我為小主人公艾迪配音，播出以后反響特別好，后來就喜歡上譯制片了。我記得那時候錄一集電視劇，怎么也得一個星期。咱不是說所有東西時間長一定好，但是長時間的磨合會有好的東西出現(xiàn)。原來工種分得很細，有配音、翻譯、口型員、導演、錄音師、演員等等。比如口型員吧，他們會專門把翻譯的中文和英文念一遍，然后把長短不合適的詞進行修改，現(xiàn)在這些工種都被省略掉了。而且原來我們不能聽原聲的，所以就需要記，比如他手抬到哪個位置我再去說哪句話，鏡頭搖到哪個樹葉，我要開始出畫外音等等。現(xiàn)在科技進步了，我們可以用耳機聽到原聲，但有時候反而覺得一邊聽原聲—邊錄很攪和。所以我們經(jīng)歷過譯制片輝煌時期的這批人，對譯制片真的是情有獨鐘，尤其是上海電影譯制廠的那些經(jīng)典片，非常有感情，他們的制作也非常精良。

張偉：那時候老百姓對譯制片趨之若鶩

1980年，中央電視臺成立了譯制組，張偉也是其中一員。“我們是最早引進譯制片的電視臺，后來全國各大電視臺才開始慢慢有引進片子的權(quán)力。上世紀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期，應該算是譯制片非常輝煌的時期了，大家真的非常用心地去制作和享受譯制片，也會去悉心研究譯制片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特別注重質(zhì)量。那時候老百姓對譯制片也是趨之若鶩，晚上都在家看電視，譯制片的收視率非常好。”張偉表示，自己對譯制片的感情要追溯到他在電視臺接觸的第一部片子《小法岱’特》，“這是法國一個女作家喬·治桑寫的—部田園小說，借助山水悠閑的背景，詮釋了她的人生理想，塑造了勞-動人民正直忠厚、勤勞智慧的形象。以民風淳樸的斯科村為背景精心繪制了一幅幅鄉(xiāng)村生活畫卷，法岱特雖然出身卑微，相貌平平，卻擁有一顆美麗的心靈，最終靠自己的善良和聰慧，澄清了輿論強加給自己的污點，消除了人們對她的偏見，贏得了美滿的愛情。這個片子讓我感覺非常解渴，填補了過去很多空白，也讓我發(fā)現(xiàn)譯制片在創(chuàng)作上有很多學問，比如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是相通的，但怎么用我們的民族語言去詮釋才更貼切，這才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鄔曄緯：難忘當“棚蟲”的日子

北京地區(qū)的觀眾，如果常看電視節(jié)目的話，對北京電視臺年輕的主持人鄔曄緯一定不陌生。不過大家可能并不知道，他同時還是一名出色的配音導演、配音演員。至今讓鄔曄緯難忘的還是他早期當“棚蟲”的日子，那時是干一份活掙一份錢。當時他配音最多的是從美國國家地理頻道引進的探索類電視節(jié)目，雖然這是紀錄片，但其配音模式與傳統(tǒng)的模式完全不同。傳統(tǒng)的模式下，其聲音審美特征是比較低沉比較穩(wěn)定的，這是中國人比較適應比較認可的，但是美國國家地理頻道的這些探索類節(jié)目的配音卻是要聲音向上挑的。

鄔曄緯說，給這個節(jié)目的配音時間比較長，他一千就是三四年的時間。他還記得，自己在做“棚蟲”時，慢慢的也要靠實力攬活，如果你配得好，就會不斷有活兒來找你。如果你想多干，又有這個實力，就會不斷穿梭于各種不同的棚。比如說，最忙的時候，可能上午配一個廣告，下午就要去配兩個紀錄片，晚上可能還要有配音的工作。那個時候，鄔曄緯通常是早上五六點鐘就起床了，洗漱早餐之后就趕到棚里開始配音。配完了之后，中午連午飯都來不及吃，喝口水趕緊到另外一個棚，去配另外一個片子。晚上還要再去—個棚去配其他的片子。他說，那時一天跑三個棚是常事，常常要配音到凌晨兩三點鐘。接著回家睡兩三個小時，起來以后繼續(xù)新一天的配音工作。

PART 2 今天

配音業(yè)人才流失

譯制片陷入窘境

2011年底，中央電視臺八頻道開始播出國產(chǎn)電視劇以提高收視率，甚至把譯制片排到了晚上十點后播出。有人說這是由于進口的外國影視劇質(zhì)量不高所致，也有人說是國產(chǎn)電視劇水平逐年提高的沖擊所致，還有人說是部分翻譯水平較低或語不迭意所致，更有人說是配音演員水平參差不齊，后期配音制作粗糙所致。到底譯制片何以落入窘境？為此，本刊記者專訪了那些仍然堅守在譯制崗位的資深導演廈演員，揭秘譯制圈現(xiàn)今的那點事兒。

Q1：譯制片導演到底是做什么的？

唐燁：譯制片導演的工作，首先是找翻譯，然后是校譯，這兩道關(guān)卡非常重要。然后我們再根據(jù)不同的戲預約配音演員，錄戲之前還會先給演員闡述人物，這完全是一次新的倉作。當演員拿到一個100集的劇本，都不知道哪個人物是干嗎的，所以導演會給演員一個共識，整理出大概的人物關(guān)系，讓演員快速地進入狀態(tài)，跟排一個戲差不多。到現(xiàn)在，我們這個團隊還保持著大家—起錄的習慣，因為如果個人錄個人的，總是對著空氣演，準確度自然就有所欠缺。我們不光是要去翻譯這個片子，而是要更準確地去表達人物的情感。

摩菁：選演員是配音導演最重要的一環(huán)，也是最體現(xiàn)導演功力的一環(huán)。聲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人物的氣質(zhì)和性格要相符。比如說我和張偉執(zhí)導的電視劇《甄嬛傳》，扮演皇后的蔡少芬說的是粵語，里面有一些語氣詞是和咱們這邊不同的，我們需要把她語言中的感嘆詞轉(zhuǎn)換成1臺當?shù)钠胀ㄔ挘绕涫嵌喾N多樣的語氣詞都要用合理轉(zhuǎn)化，這才是最難的地方。

Q2：配音演員的收入如何？

鄔嘩緯：在積累了許多經(jīng)驗之后，我開始嘗試給大型紀錄片配音，除了配音，還要承擔剪輯、編輯的工作，一個時長在45分鐘的紀錄片，常常要折騰一宿，酬勞也就50元錢。但當時做這些并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更多的歷練自己，以便能夠盡快成熟起來。如果你問我為什么還要堅持做配音？原因很簡單：熱愛。我現(xiàn)在一般早上四五點鐘就起床，然后去臺里主持早間新聞節(jié)目，中午下班后稍事休息還要去做自己喜歡的健身，然后再回到臺里播報晚間新聞。等晚間新聞結(jié)束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10點多了。緊接著還要進行配音工作，到凌晨兩點左右才能休息。就這樣的滿負荷狀態(tài)，我已經(jīng)堅持了整整11年了！工作再緊張，每天也要抽出時間來做配音，完全是因為對配音的深入骨髓的熱愛，這也是一種對自己人生目標的確認，對良心的確認。正因為有了這樣的熱愛與確認，所以才能堅持11年如一日。

Q3：如何做一名出色的配音演員？

郭政建：秘訣只有一個，就是不放過每一個細節(jié)。現(xiàn)在工作節(jié)奏陜，工作量叉大。特別是對年輕的配音員而言，他們很辛苦很累，往往會忽略掉一些細節(jié)，影片的精彩程度就會受到影響。在美國影片《霍比特人》中，我為褐袍巫師瑞達加斯特配音。他雖然戲份不多，但他古靈精怪的行為和沙啞的聲音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是動物的好朋友，他用咒語給小動物治病又表現(xiàn)出他善良可愛的一面。那怎么表現(xiàn)他的多面性呢？在配音過程中我對角色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不放過，他與動物交流的每聲怪腔怪調(diào)我都盡量還原他的自然狀態(tài)，從而展現(xiàn)了角色的鮮明個性。我相信在業(yè)內(nèi)同行們的共同努力下，譯制片質(zhì)量和收視率會不斷提高，涌現(xiàn)更多的精品譯制片。

Q4：為什么現(xiàn)在的譯制片收視率這么低呢？

廖菁：1995年之后，我們的譯制片好像就壓縮了。一個方面是因為我們的國產(chǎn)電視劇開始深入現(xiàn)實了，貼近老百姓了，大家伙不愿意看那些不咸不淡的外國片了。還有一個就是，我覺得如今我們對譯制片的重視不夠，買片的經(jīng)費有限，選片限制很多，排片的時間叉很晚，所以造成收視率直線下滑。更讓人擔憂的是，現(xiàn)在的從業(yè)人員對自己的要求也不像以前那么嚴格認真了，配音業(yè)開始出現(xiàn)人才斷層、人才流失的情況。

郭政建：以前大家沒有網(wǎng)絡，只有這一個渠道看到外國片子。現(xiàn)在很多年輕人都不看電視了，收視率下降也是情理之中。另外，如今國產(chǎn)劇的質(zhì)量提高了，觀眾文化水平提高了，人們越來越愿意看原聲片。現(xiàn)在的譯制片在各種因素的沖擊下，好像藏起來了，片源也比以前少了很多。再加上劇組都在搶時間，配音演員趕著跑棚，譯制片的質(zhì)量有所下降，跟原來的經(jīng)典作品不可同日而語了。現(xiàn)在一部電影一天之內(nèi)就完成了，如果翻譯的語言不到位，演員準備不充分，都直接制約著譯制片的質(zhì)量。

PART 3 明天

一批人仍在堅守

期望下一個春天

中國譯制片留給我們的不應該只是回憶，而是一段未完待續(xù)的篇章。譯制片的未來不僅僅取決于市場和觀眾，還取決于從業(yè)者的思考。如何提高譯制片的質(zhì)量，提高配音的水平和質(zhì)量，讓譯制片重新得到觀眾好評，是從業(yè)者亟待解決的問題。雖然，如今的譯制片產(chǎn)業(yè)大不如前，但仍然有一批人在堅守著這個陣地，熱愛著配音藝術(shù)。本刊記者獨家專訪資深配音演員郭政建，讓我們來聽聽一個老配音演員的心里話。

展現(xiàn)漢語言魅力提高配音質(zhì)量

當年上譯廠老前輩們的配音流程是這樣的：1.口型員校對；2.看片分析劇本人物；3.初對；4.復對；5.啃詞。完成準備后才可進棚錄音，因此經(jīng)典是反復推敲、精雕細琢打造成功的。我認為我們中國的漢語言是歷史悠久、博大精深、極具魅力的語言。就像好酒是要品的，是要咂摸滋味兒才能品嘗出它的醇厚和香濃。那么臺詞語言也是一樣，也是耍體會和琢磨的，才能表達出人物的語言的潛臺詞，不是只讀一兩遍就能表達準確的，需要演員做大量案頭工作，只是做到松弛流暢，對上口型不難，難的是通過你的臺詞語言能把觀眾帶入劇情并被劇中人物所感染，這就是語言的魅力。我們和配音老前輩的差距就在于此。缺少魅力的語言不僅使你的魅力聲音黯然失色，也使譯制片收視率大打折扣，這就是配音質(zhì)量問題的癥結(jié)所在。

完善配音流程進棚前啃好調(diào)

我回顧了以前錄過的所有片子，逐個分析，有觀眾反響好的，也有較為經(jīng)典的，同時也有批評指責的。需要特別強調(diào)的是.有魅力的語言不是矯揉造作、拿腔拿調(diào)的語言，而是符合本片風格、符合人物個性、符合規(guī)定情景的語言。如果配音準備過程不夠細，就會平淡無味，形同嚼蠟。如果咬字太狠戲太過，就會脫離生活。如果臺詞不清，囫圇吞棗，就會讓觀眾產(chǎn)生反感。我們應該對配音流程進行完善，首先是主要演員需提前拿到原畫面和劇本進行準備，了解劇情，掌握主要人物年齡、身份、職業(yè)、性格、人物關(guān)系、習慣語言和習慣語氣等特征，做到心中有數(shù)。所有演員必須在進棚前啃好詞。導演室應備著一本詞典，盡量減少錯誤讀音。我相信，通過調(diào)整完善配音流程，通過全體配音演員的努力一定能夠把譯制片配音質(zhì)量搞上去，讓收視率的水銀柱直線上升，讓譯制片的叉一個春天快快到來！

導演任人唯賢把好翻譯關(guān)

挑選角色十分重要，導演要有敏銳的眼光，找真正適合這個角色的演員來單杠這個角色，絕對不要低估了觀眾的鑒賞能力。不能說隨便找一個哥們兒，來配這個角色，實際上從聲線上到表演上并不能勝任，那等于挑戰(zhàn)觀眾的鑒賞力。無論任何時候，都要把觀力放到第一位。導演對于整體的把握能力，就像指揮-個交響樂隊，各種音色要搭配好了，才好看。

有人說，譯制片有一個好的翻譯，這個片子就成功了百分之六十。如果翻譯的本子不好，演員再努力也不行。有些時候，大家為了省時間省經(jīng)費，干脆直接從網(wǎng)上抄字幕，質(zhì)量參差不齊。很多年輕演員也懂英文，知道哪兒翻譯的不對，但也不可能瞬間拿出更好的詞語來。如果演員把精力耗費在改詞上，那感情注意力就不能集中了。他們需要全身心投入到情境當中，才能詮釋好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