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許藝術也是戈多,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們知道他會來的。并且,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等待”他的權利。
自從1956年,英國藝術家漢密爾頓的拼貼作品《是什么讓今天的生活變得如此不同,如此有魅力?》問世,關于藝術與流行文化的爭辯就從未停止。流行文化催生了一大批成功的藝術家,狂熱的瑪麗蓮·夢露像制造者安迪·沃霍爾,集成主義大師羅伯特·勞申伯格,還有圓點女王草間彌生等等。面對滾滾而來的波普藝術浪潮,也有許多人扼腕嘆息“藝術已死”。12月3日,由天娛傳媒策劃于北京尤倫斯藝術中心舉辦的“明天的派對”又一次把這個問題拋出。
關于流行文化的當代藝術展并不鮮見,而“明天的派對”卻顯得截然不同。因為單從參展者本身來看,就具有挑戰意義。參展者吳迪、葉甫納、劉辛夷等是國內小有名氣的青年藝術家,而另一方的李宇春、曾軼可和華晨宇則是娛樂圈中的明星。對比鮮明的兩方在這個展覽中被共同冠以“藝術家”的名號展出了自己的作品。
開幕式用藝術家組合KETCHUP特制的罐頭盒子作為邀請函,因此展覽從一開始就透露出濃厚的波普味道。藝術家說罐頭盒子是致敬著名美國波普藝術家沃霍爾,與此同時,還有王家衛的電影《重慶森林》。
在這場展覽中,藝術家們把自己從小經歷的各種流行文化變成了藝術作品。展覽現場,觀眾從一個隱秘的入口進入,通道的天花板和左右兩邊都貼滿了漫畫藝術家Dick_Ng的四格漫畫。地面上貼滿了明星的大型波普肖像。通道盡頭擺放著游戲機,游戲機上貼滿了藝術家組合KETCHUP創作的“利希滕斯坦”風格的漫畫。預展當天,雙飛藝術小組站在高高的升降機上向下撒錢,這些由雙飛小組設計的0面值“雙飛幣”覆蓋了整個地面。藝術家們不斷捧起地上的錢用來相互打鬧,仿佛是一場派對上的狂歡儀式。展覽作品媒介涵蓋了錄像、音樂、裝置、行為、漫畫等最新形式,卻無一例外的顯示著消費主義和流行文化的烙印。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們紛紛露出塵世中的一面,許多觀眾表示頗為詫異。
而娛樂圈的明星們也紛紛創作了自己的藝術作品。其中最吸人眼球的莫過于李宇春的特別項目《1987》。展覽前發布的宣傳海報中,李宇春的一雙眼睛看向觀者,犀利的目光放佛看穿一切,但她卻拉起衣領擋住了自己的嘴巴從而顯得緘默。李宇春在15秒的黑白預告片里,對著鏡頭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問題:“你覺得藝術是嚴肅的嗎?”這個問題已經被無數人問過無數次了,但從一個娛樂圈明星的嘴里發問卻有了一種新的含義。畢竟,“娛樂”被人習以為常地認為和“嚴肅”相去甚遠。
在錄像作品中,李宇春一本正經地采訪幾位老一輩當代藝術家,分別是丁乙、宋永紅、張培力、葉永青、徐冰和王廣義。這幾位藝術家則是“’85美術新潮”的靈魂人物。他們大量的學習借鑒西方現代主義各種風格流派,將國內的藝術推進到一個新的時代。而出生于1987的李宇春則代表出生在這一年代的年輕人,向當年的年輕人發問,關于世界,關于藝術。兩代人之間關于藝術的問答像橋梁一般連接了當代藝術的昨天和今天。錄像畫面切換得很快,李宇春和幾位藝術家的問答之間也有些快餐式的潦草。張培力在視頻中回答“藝術里很多事情是扯淡,你可以說扯淡是偉大的,也可以說扯淡就是垃圾?!痹谒囆g家的口中,藝術“高大上”的光環一下子褪去,還原成赤裸裸的一副可憐相兒。讓人不由得想到藝術史上沃霍爾的罐頭盒子和博伊斯的“人人都是藝術家”。
陳天灼和曾軼可、陸揚和華晨宇也分別合作完成了兩組錄像作品。陳天灼和曾軼可合作的是一件名為kiss的影像作品,曾軼可手里捧著蠕動的動物幼崽,一群半獸人肆意的親吻和舞動。曾軼可這樣解釋自己的作品,“一切榮辱尊卑,都歸于愛和結束于愛”。作品本身就和曾軼可的標志性綿羊音一樣曖昧不清和不知所云。他們以這樣的方式搖身一變,從流行圈的娛樂明星,一躍成為了“所謂的當代藝術家”。
一陣眼花繚亂之后,不由得讓人感到迷惑。當藝術中心里嚴肅的展覽空間被改造為娛樂場所,召開著一場狂歡的派對,當藝術家的表達淪為現代社會中一個個消費符號和流行標簽,而追逐潮流的娛樂明星則放下麥克風開始認真思考,那么藝術與流行文化的界限究竟是在哪里呢?與以往以表現流行文化為主題的波普藝術相比,“明天的派對”更加激進,流行文化的代表人物竟然站進了藝術家的隊伍,創作起了藝術作品,參加了藝術展覽。流行文化對藝術的侵略更加肆無忌憚。而另一方面,流行文化在眾多的藝術家創作下擺脫了浮夸和低俗之名,蛻變為眩人耳目的藝術。
“現在的流行文化除了逃避現實、瘋狂娛樂、極度消費還剩什么?我們的認知、信仰、希望和恐懼是否還純粹直接?當藝術家以形象工作者的身份介入大眾傳播, 大眾偶像蛻去明星包袱回歸自我時,其實都是在重新思考:是誰規定了如今的商業標準?”此次展覽既是對如今藝術的反叛,又是對當今娛樂的反叛。
藝術與流行文化之間的關系微妙無比又難以捉摸,就如波普藝術被稱為藝術與流行文化“聯姻”誕下的胎兒。波普藝術直接借用產生于商業社會的文化符號,進而從中升華出藝術的主題。藝術家漢密爾頓用圖片拼貼手法創作的《今天的生活為什么如此不同,如此富有魅力?》被認為是第一件富有真正意義的波普作品。而波普藝術的鼎盛時期當在美國,發達的消費水平和繁榮的流行文化為藝術家們提供了豐富的視覺資源,廣告、商標、封面女郎、快餐、卡通漫畫等等。他們把這些圖片直接搬上畫面,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藝術風格。波普藝術以一種樂觀的態度對待消費時代與信息時代的文化,并通過現實的形象拉近了藝術與公眾的距離。它的出現不但破壞了藝術一向遵循的高雅與低俗之分,還使藝術創作的走向發生了質的變化。
正因如此,我們很難界定藝術與流行文化之間的界限,畢竟,波普藝術身上既有著他的父親“藝術”的血脈,同時又有著他的母親“流行文化”的遺傳基因?;蛘撸踔粱蛟S他的父親和母親本身就是同一個人分裂成的不同人格。李宇春、曾軼可、華晨宇的參展本身就代表了波普藝術的態度,流行也是藝術。
在展覽的宣傳片中,每位參展人都針對“未來是什么?藝術是什么?派對是什么?”這3個問題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曾軼可說:“藝術是一個愛誰誰,愛干嘛干嘛的事。如果我現在能說出來的話它就不是未來了,它就是現在了。”華晨宇也表示自己從沒有想過未來,而藝術就是“創造與自由”。Dick_Ng認為未來應該還蠻恐怖的,因為他相信有外星人的存在。另一邊,KETCHUP小組的劉斌和李震,雙飛藝術中心的林科和楊俊嶺分別用背靠背和面對面的方式詮釋了自己的理解。和其他參展人相比,吳笛的回答最簡單,他對于3個問題的回答依次是“是明天”,“不知道”和“我就是派對”。
各種稀奇古怪的回答讓人想起荒誕派代表貝克特的等待戈多。兩個人等著戈多,但是他們又不知道戈多是誰,他們只知道戈多明天會來的。或許藝術也是戈多,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們知道他會來的。并且,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等待”他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