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李曉文
病人的安康是他一生的責任
——記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黨委書記葉永安教授
本刊記者 李曉文
香港《壹周刊》曾經在頭版報道過“陳奕迅千里救父”的故事。報道稱,陳奕迅之父因患肝病,腹腔積水嚴重,曾一度昏迷,病情危篤,在北京東直門附近一家醫院接受治療。病情穩定后,秘密返港。
“這家醫院以中醫治肝聞名”,被《壹周刊》如此點評的,正是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而其中的主治醫師,則是現任東直門醫院黨委書記的葉永安教授。
這篇報道會為他帶來多大影響,葉永安教授沒有想過。此時此刻,坐在筆者面前的他,說的最多的只是身為醫者與生俱來需要具備的責任。

“我的個人經歷比較簡單。”葉永安教授說,“比我年長的,還經歷過上山下鄉,我就是從學校到學校。”
葉永安,出生于1963年。他的少年時代,流行著一句話“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他原本也和小伙伴們一樣對理工科有著很高的預期。然而,不早不晚,恰恰就是在高考時,他病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影響了他的臨場發揮,扭轉了他一生的命運。而后,他的本科專業成了中醫。
“剛開始沒有心理準備,也曾一度感到無奈,但無論如何,要好好學習的念頭一直未改變,一直到大三時才真正(對中醫)感興趣。”大三那年,葉永安開始臨床實習,看到原本枯燥的中醫理論能夠在病人身上產生“神奇的療效”,他被震撼了——原來,中醫竟然有如此驚人的魅力!葉永安相信,這將是一個極富生命力的學科,會被老百姓信任和需要,值得自己全身心投入其中。
幾十年后回頭看,這似乎是一場“無心插柳柳成蔭”的開端。對葉永安來說,如何開始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將把中醫當成終生事業,而他也的確一直在踐行這一諾言。
本科畢業后,他回到了家鄉。慢慢的,問題來了。初出茅廬的他,在行醫過程中總會遇到很多問題,他自己解決不了,四處求教,也常常無果。自然而然的,他想到了走出去,充實自己。后來,他考取北京中醫藥大學的研究生,開始了自己在東直門醫院的醫學軌跡。
“到北京之后,感覺學習環境太好了。名家輩出,有時候困擾了我很久的東西,人家一句話也許就給指點了。”在北京中醫藥大學,葉永安感到視野一下子開闊了許多,在這種環境下,求知如饑似渴的他如魚得水。獲得碩士學位后,因學習期間表現出色,他被選留在東直門醫院工作。工作之后,他并未安于現狀,而是繼續在職攻讀博士,并在2000年被授予中醫內科博士學位。出身消化科的他,最擅長肝病治療,在慢性胃腸疾病、慢乙肝、酒精性肝病、肝纖維化、肝硬化、肝癌前病變、肝癌等疑難病上造詣頗深。“按照慣例,肝病原來就被劃分到消化科里。只不過由于部分肝病有傳染性的原因,加之中國是肝病大國,因而在我國肝病具有相對獨立的學科建設。在消化科里,肝病是最具挑戰性的難治性疾病之一,值得一輩子去鉆研。”葉教授說。此時,他目光灼灼,充滿對這一專業的激情。
作為東直門醫院黨委書記和主任醫師,葉永安教授一直很有方向感。“光做大夫不搞科研就是一個工匠,因為科研可以幫你解決疑難問題和瓶頸問題,提升醫療水平。只做科研不做大夫也不行,因為臨床能夠發現問題,有了臨床,科研才是有源之水。”他說,“我們一邊做研究,一邊搞臨床,一邊培養人才。三者相輔相成。這是一種規律。”
從一位普通醫師,到一位管理者,葉永安教授逐漸形成了“醫教研同步,醫療在上,同時建設重點專科和重點學科平臺”的風格。通過不懈的努力和長久的堅持,他的事業也得到蓬勃發展。以后的日子里,他也希望繼續做好醫療、科研和管理,再為東直門醫院消化科培養出一個稱得上“中流砥柱”的隊伍。
自1989年開始,葉永安教授在國內率先從理論、臨床和實驗三個層面,開展了中醫藥防治酒精性肝病系列研究,形成了獨特的學術見解,并首次提出酒精性肝纖維化屬于中醫“酒癖”范疇,提出酒精性肝病病機核心是“脾胃虛弱,痰濕內阻”,提出脾胃虛弱是發病之基礎。
談起自己的事業,葉教授并不認為有什么秘訣,最重要的無非是“積累”。無論在臨床、科研,還是教學中,他都精益求精,厚積薄發。
回想2003年3月初,年僅40歲的他被任命為東直門醫院消化科主任,但僅在一周之后,對他的考驗就接踵而至。北京非典疫情爆發。危難之際,每一位醫生都可能要上非典一線,在消化科,葉永安教授以身作則,第一個報了名。此后,“帶頭”,成了這位新任主任一貫的作風。
“非典以后,國家對傳染病的威脅更加重視起來。”葉永安教授說。作為肝炎高發區,國家非常迫切地需要摘掉“肝炎大國”的帽子。可是,肝炎尤其是慢性乙肝的治療是國際公認的難題,用他的話說,要攻克下來,不是中醫或者西醫能夠獨立完成的。這時,國家“十五”攻關課題“慢性乙型肝炎辨證規范及療效評價體系研究”項目被批準執行,葉永安任首席專家。“在中、西醫尚不能獨立解決的關鍵問題上,以中醫辨證論治為核心,中西醫結合治療為手段來進行嘗試。”
此時,非典剛過去一年,葉永安教授再次面臨起新的挑戰,成為這項“十五”攻關課題的負責人。借此機會,他首次提出并開展針對慢乙肝中醫核心證候“肝郁脾虛、肝膽濕熱”的研究,為突破慢乙肝中醫證候規范這一瓶頸,提供了重要依據。同時,依照循證醫學原則所建立的慢乙肝療效評價體系,對客觀地評價中醫藥治療慢乙肝的療效,為中醫藥走向國際奠定了重要基礎。
2006年初,國務院發布了《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年)》,確定了未來15年力爭取得突破的16個重大專項,涉及到核心電子器件、大型飛機、載人航天與探月工程等。“艾滋病和病毒性肝炎等重大傳染病防治”也在其中。隨著科技改革的進展,“863”等機制均出現了重大改變,唯有當年的重大科技專項東風依舊。“核心技術不能單純靠引進,事實上用錢買也買不來,只能自己做。”從2008年起,葉教授就作為“艾滋病和病毒性肝炎等重大傳染病防治專項 ”中醫肝病組負責人,起草了中醫藥治療病毒性肝炎國家重大專項中長期規劃,進行長線研究。
“慢乙肝的治療,西藥能夠控制,但大部分患者終生不能停藥,是一種經濟和心理的雙重負擔。中藥能夠提高療效,有可能做到提前停藥。這個提前的程度要因個人體質而異,但起碼不用再背負一輩子都吃藥的恐懼感。”慢性乙肝的特性,注定了研究不能急功近利。
在國家科技重大專項“十一五”課題“慢性乙型肝炎證候規律及中西醫結合治療方案研究”中,葉永安教授以課題負責人、首席專家的身份,逐漸形成了可靠、有效的臨床方案。同樣是48周療程,他的方案比西藥標準治療有效率(HBeAg血清學應答率)提高11.78%。按我國現有3000萬慢性乙型肝炎患者推算,預期每年可增加353.4萬臨床“治愈”者,社會效益十分可觀。期間,他通過600例慢性乙型肝炎的臨床驗證,形成了中醫證候及證素診斷兩個標準,在一定程度上可實現慢乙肝證候的規范化、標準化,完善了慢乙肝辨證論治體系。
“沈陽傳染病醫院、天津傳染病醫院、福州傳染病醫院,還有北京的302醫院和地壇醫院等等,十幾家單位都加入了這項研究。”如此龐大的隊伍,在外行人看來,這么多單位,近百人的研究隊伍,單說要融洽溝通,想想就頭疼。葉教授卻覺得這并不是問題,因為他們都有著同樣的目標。
“開始的時候,要西醫來接受我們的觀點可能不容易,但是看到臨床療效后,他們也覺得很有意思,認為可以做下去。”從提出方案,到達成共識,再到臨床實踐,這個隊伍在不斷的循環之中逐漸水乳交融起來。
“中醫西醫,存在文化的不同。它們之間是互補的關系,而非對抗。”葉教授說,實際上,中醫和西醫之間并不像坊間傳說的那樣“勢不兩立”。只要為了病人好,大多數醫生或者說研究者都是愿意互相借鑒,取長補短的。尤其當他們共同去做一個長期項目時,經歷了最初的磨合之后,后期整個團隊的默契度很高。
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葉永安教授深諳此中真意,從不固步自封。項目中,有一個指標總是做不出來,他四處請教,一位北京大學的醫學統計學教授幫他出了個主意,最終利用數學模型,問題得到了解決。此后,他和北京科技大學的數學教授一起利用臨床數據,共同開發出了“抗乙肝病毒感染治療動力學模擬程序”軟件,為慢乙肝治療療效預測、治療終點的確定提供了理論依據。
“十一五”課題驗收后,到2012年,他又作為課題負責人,繼續牽頭承擔了衛生部重大傳染病防治專項“十二五”課題“慢性病毒性肝炎中西醫結合治療方案優化研究”,在前期工作基礎上進一步優化慢性乙型肝炎的治療方案,提高臨床療效,并驗證HBeAg陽性慢乙肝的療效優勢人群特征,為建立更有針對性的中醫、中西醫結合治療方案進行探索。目前,這項工作還在深入開展中。
“護肝是一件長時間的事。”這句話,葉永安教授常常掛在嘴邊上。
肝病治療是一場長期戰爭,因為這種特性,葉教授有許多老病人。大約七八年前,除夕下午,葉教授正在值班,一個“特殊客人”上門來看望他。原來,此人的父親曾患肝硬化腹水,在別處治療了許久都沒有效果,幾乎24小時都在腹脹的煎熬中度過,痛苦難以言喻。后來,他們找到了葉教授,經過治療后,病人的“頑固性腹水”得到了緩解。不久之前,這位病人因腦出血去世,留下一份遺囑,大意是因為葉永安教授的治療,在他生命的最后時間里,生活質量得到了改善,囑咐兒子一定要代表他來感謝葉大夫。
“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你的責任心到位,治療超出病人的預期,他們就會信任你。”說到當下緊張的醫患關系,葉永安教授這樣說。
“我父親于2011年11月發現患肝癌,按西醫說法只有3~6個月的生存時間。我們很著急,從外地來到北京輾轉好幾個醫院求醫,都說無法治療。正當我們走投無路時,經人推薦來請葉永安老師看病。沒想到葉教授很有信心,接受了父親。進行了扶正祛邪,保肝養肝,抑制腫瘤的治療。葉教授還幫助推薦我們做了手術,經精心治療后病情得以控制并好轉,至今已一年零八個月了。這創造了一個奇跡!尤其是在四個月前,父親突發危癥,生命垂危 。膽紅素高達250, 谷草轉氨酶更是高達500。經葉教授精心治療,奇跡又發生了,現膽紅素已大幅下降,轉氨酶正常!葉教授又一次挽救了父親。”
“好大夫在線”上,這種寫給葉永安教授的感謝信很多。曾有一位80高齡,并有中風病史,肝癌、肺癌術后的患者高燒,病情垂危,遍尋西醫無果的老先生前往葉永安處診療,葉教授根據其身體狀況和病史中醫辨證施治,在使用抗生素效果不佳的情況下,改用中藥治療,三天后體溫逐漸恢復,兩周后出院行動自如;一位40歲乙肝后肝硬化患者前往葉教授處治療,半年乙肝相關指標明顯改善,關鍵指標轉陰……
一次次挽救病人于危急之中,葉永安教授付出的不僅是精湛的醫術。有病人玩笑說,“葉醫生經常‘批評’他們”。肝病患者,發病如山倒,去病如抽絲,對病人來說,同樣是一個考驗。有些病人在病痛緩解后,“好了傷疤忘了疼”,不好好吃藥,甚至偷偷喝酒。一旦被葉教授知道,他就會“批評”他們,讓他們要認真配合治療,不要犯治療之大忌。這些善意的“批評”,說得患者心中熨帖,與他的關系愈發和諧。
葉永安教授的門診一般安排在周二和周三的下午,前來就診的患者往往達到五六十人,多的時候甚至超過百人。這樣一來,他出診到晚上七八點鐘就成了常事,直到他指導的博士生和碩士生來做助手,緊張程度才有所緩解。
這種對患者切身的關懷還體現在其他的方面。因為門診結束得晚,有時候,患者就診之后,醫院藥房已經下班了。按照常規的做法,還得第二天一早來醫院繳費再把藥方遞進藥房。看一回病,要跑好幾趟。了解到這種情況,葉永安教授決定安排助手協助解決,如當天交完費來不及到藥房收方的,他們代辦,病人只要在次日中午或者下午下班時間抽空來把藥拿走即可。
“這樣病人就不用一大早火急火燎地跑醫院了,尤其是上班族,總遲到也不好。病人能夠至少少走一趟,而我們不過是舉手之勞。”對于患者的病情和看病的需要,葉教授都能考慮得很周到。
一年到頭,他的門診常常會開到臘月二十九,就算在春運里,外地的患者也一樣會按時來就診。一次,患者反映了一個情況:按照一些民間的傳統,在醫院過年不吉利。臘月二十九的門診,他們怕趕不回去。對于一個工作繁忙,門診有時很晚才能結束的醫生而言,這聽上去似乎并不能稱作是理由,葉教授卻充分尊重這種文化,為此,他把春節前的門診時間提前了一兩日,方便外地患者往返。
“以病人為本”,葉永安教授說,這是他的原則,也是他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