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圖騰》與《草原日出》中的生態主義敘事象征對比研究

張曉敏

摘 要：多麗絲·萊辛的短篇小說《草原日出》和姜戎的《狼圖騰》中相似生態主義意識在當今世界文壇得到廣泛關注。兩部小說中諸多的敘事象征以生態主義為核心，語言極富張力，充分體現了草原文學的永恒魅力。本文旨在以生態主義敘事象征為切入點，解析生態主仆象征，生態他者象征和生態主體象征，對這兩部小說進行對比研究。

關鍵詞：生態主義;敘事象征;他者象征

中圖分類號：I17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30-0083-02

多麗絲·萊辛的短篇小說《草原日出》雖篇幅短小，故事情節簡單，萊辛認為這篇小說比其他許多長篇小說更有內涵。在非洲草原上，一個15歲的男孩凌晨四點半起床，獨自開始在草原上打獵。他本來雄心勃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驕傲，“他像頭野獸似地狂奔起來，瘋了一般全不似之前那樣謹慎：正在清醒的瘋狂中忘我地歌唱生命的愉悅和青春的奢華”。當他偶然間看到一只受傷的雄鹿轉瞬間被成群的螞蟻啃食得只剩累累白骨時，內心受到強烈的震撼。他明白了這就是生命的歷程，自然的規律，無可改變。在回家的途中，他決定：“明天早晨，我要避開所有人，再去那片灌木叢，好好地想一想。”

與篇幅短小的《草原日出》相比，《狼圖騰》的故事情節更加復雜，人物刻畫更加細致，歷史背景恢宏，時間跨度大。主人公陳陣20世紀60年代在內蒙古原始草原插隊。草原狼的桀驁精神，草原獵狗的兇悍，草原人民的智慧和對騰格里（蒙語“天”的意思）的崇敬都讓他震撼不已。他跟隨蒙古族的“狼王”畢利格老人學習打圍（集體打狼），掏狼崽，得到了老人的親傳和信賴。當地人民也把他當作了蒙古人。他開始認真審視自己對草原的認識和對草原人民的看法。騰格里守護蒼生，草也是生命，狼是自然的守護者，有時狼也會受到騰格里的懲罰，人必須遵守自然的規律，否則人類面臨的將是無法預知的天譴。

兩位作家在小說中體現出深切的生態主義關懷，小說都以第三人稱敘事視角展現草原風貌。在清新自然的草原風景描寫中，小說融入了驚心動魄的草原動物生存之爭，大量的敘事象征充斥其中，構成了一幅幅色彩斑斕，意象鮮明的草原畫卷。

一、生態主仆象征

在人類社會形成初期，人類膜拜自然因為自然主宰著人類的生活。科技革命和物質文明的發展使得人類具有了前所未有的創造力，人類開始以自然的主人自居，對自然進行無盡的掠奪。直到20世紀初，人類才意識到生態環境的重要性。《狼圖騰》中，畢利格老人說人和狼都要服從騰格里，因為騰格里代表天，是自然和萬物之主。人類必須保護草原，才能世世代代生存下去。狼是騰格里賦予了靈氣的動物，它們無比機警，充滿智慧和力量;但是騰格里也會不時地懲戒狼，讓它們和其他動物保持平衡的生物鏈。騰格里主宰著人的命運也決定了狼的生死。人和狼的關系則顯得更為復雜。狼襲擊牧民的羊群時，連蒙古包里熟睡的婦女和孩子都會馬上驚醒與狼搏斗。家養的獵狗也會馬上投入戰斗，人類同樣必須遵守自然的規律。當外來人獵天鵝，吃天鵝，把狼趕盡殺絕時，沙塵和荒漠也悄然而至。

《草原日出》中的主仆關系象征卻更加曲折。男孩在清晨醒來，他非常自信能夠控制睡眠。在他的內心，他能控制的不僅是自己還有這個世界。男孩在不自覺之間代表了人類中心主義者的典型想法。南非草原上的故事遠非如此簡單。雄鹿在瞬間被蟻群吞噬，男孩的驕傲和自信也在這一瞬消失殆盡。自然中如此微小的生物摧毀了龐然大物。鮮活的生命幾秒內不堪一擊地倒下，消失。男孩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淚流滿面。自然的無情彰顯了毋庸置疑的力量和權威。

二、生態他者象征

陳陣和男孩是兩篇小說中人類作為他者的象征。他們對人與草原的認知經歷了兩個相反的過程。最終他們都認識到自己是茫茫草原上的一個微小的個體。美麗神秘，看似溫和的自然會在瞬間變得冷酷無情，彰顯宏大不可抗拒的力量。

陳陣從一個草原文化的他者角度，熱愛草原和草原上的生靈。他的毅力和摯愛拉近了他和牧民之間的距離，也贏得了畢利格老人的信任。小說開篇畢利格老人帶他去看狼打圍黃羊時，他回想起第一次在草原上遭遇狼群的經歷。“狼群中一頭被大狼們簇擁著的白狼王，它的脖子、前胸和腹部大片的灰白毛，發出白金般的光亮，耀眼奪目，射散出一股兇傲的虎狼之威。整個狼群不下三四十頭。極度恐懼之下，陳陣忽然像草原牧民那樣在危急關頭心中呼喚起騰格里：長生天，騰格里，請你伸出胳膊，幫我一把吧！”陳陣的內心融入了蒼茫草原。之后的歷練讓他也有機會和畢利格老人一起去打狼。當陳陣看到蒙古包上的狼皮筒子，他想到，“這不僅是為了風干狼皮和炫耀戰利品，更是最古老最傳統的薩滿方式，為狼超度亡靈。這是草原人對他們民族心中的圖騰舉行的一個神圣儀式。他在不知不覺之中，已將自己置于圖騰之下，站在敬仰的位置上了。”然而，他收養小狼借以研究狼的事情使得畢利格老人十分惱火。最后他發現草原狼是無法被馴服的，他們寧愿死也不愿屈從人的意志。在對草原狼的獨立精神認知上，他最終發現自己還是一個他者，一個局外人，真正的草原人就是畢利格老人。

《狼圖騰》中來自東蒙的已經漢化的蒙古人和建設兵團的漢人是絕對的他者。他們無視自然的規律，不敬奉騰格里;對草原狼趕盡殺絕;對美麗圣潔的天鵝也不放過。作者以鄙夷的筆觸描寫了這些無知、無畏、可恨、可憐的人。

《日出草原》中故事情節較為簡單，身為自然之子的小男孩在目睹雄鹿被微小的黑螞蟻吞噬后，陡然覺得眼前的草原那么陌生，他也忽然被熟悉的草原變成了他者。清晨，男孩以自然之主的姿態疾走于草原之上。“他開始在田埂上跑起來，顛簸之間他發現田埂都被薄薄的新結的蜘蛛網包裹著，這大片黑土地仿佛被在閃閃的灰網中。他大步慢跑，扎實前進。當血液從腿部沖上胳膊，他對身體的得意和驕傲油然而生，直到他不得不咬緊牙關，關住那一股想大聲歌唱的強烈欲望。突然他再也無法制自己的激情。”男孩對面靜謐的草原無比快樂，這就像是他的天地，一切都等著他去創造。這種喜悅無以名狀，他跳到那片天空下，“發出狂野的、意義不明的喊叫，然后像頭野獸似地狂奔起來，瘋了一般全不似之前那樣謹慎：正在清醒的瘋狂中忘我地歌唱生命的愉悅和青春的奢華”。

正當他沉浸在自己會成為大人物的幻想中時，雄鹿在螞蟻啃食下痛苦呻吟驚醒了他的白日夢。黑壓壓的螞蟻“又大又壯，對他視而不見，急匆匆地向那掙扎著的公鹿奔去，好像亮閃閃的黑水在草中流淌”。竟然有幾只螞蟻“直起身子盯著他，眼里泛著貪婪的光”。他在震驚中逐漸接受雄鹿已死的事實。“他一遍遍喃喃自語：我阻止不了，我也無法阻止，我無能為力。”他承認了自己對自然力量的無知和淺薄，認識到自己對蒼茫草原仍是一個他者。

三、生態主體象征

萊辛的短篇小說給人一種難以歸類，難以言說、但又令人過目難忘、回味雋永的感覺。姜戎的《狼圖騰》讓人讀過終生難忘，其中對草原人民和草原狼的描寫對讀者的心靈產生巨大的沖擊，重組了讀者心中對草原表面化的認識。這兩部優秀小說的一個共同點就是其中生態主體的象征不是讀者久已熟知的青青草地，蝴蝶紛飛，潺潺流水，鳥語花香;而是兇猛異常的草原狼和破壞力極大的草原蟻。

草原狼和螞蟻都象征自然的毀滅性力量，也是促進小說主人公意識轉變的主要因素。陳陣對草原狼的陌生化描寫讓讀者看到的不僅是一種兇猛的草原動物，更是代表騰格里意志的靈獸。他們無比智慧、狡黠、團隊合作意識極強;他們就像是訓練有素的蒙古兵團，所向披靡，四方征戰。讀者意識中溫順的黃羊，此時也變成了毀滅草原的罪魁禍首。草原狼的一大功績便是吃掉部分黃羊，保護草原。姜戎不僅對草原狼、黃羊進行了陌生化描寫，也對獵狗的形象進行了陌生化處理。獵狗在一般文學作品中只是獵人的幫手，但是在牧民的生活中，最兇猛的獵狗竟然能咬死狼。打圍中最重要的莫過于惡狗了，牧民平日里也養著兇猛的惡狗，精心訓練以備打狼之需。

《草原日出》中男孩對螞蟻陌生化的稱呼是“又肥又黑又丑的蟲子”（the big black ugly insects）。男孩的主觀臆斷的稱謂讓讀者對日常生活中十分熟悉的生物產生一絲陌生感，也加強了讀者對男孩思想蛻變的認知。螞蟻只是平日里每個人熟知的小動物。讀者對螞蟻的認識最多就是它們能合作搬運很重的食物;對食人蟻也僅限于聽聞。萊辛以男孩的視角，在不經意間，把致命的螞蟻代入讀者的視野，并讓雄鹿在短時間內被其吞噬。這樣的描寫給讀者營造了很強烈的畫面感，讀者馬上可以對男孩的所見所聞感同身受。

兩篇小說中或恢弘或細微的草原風景描寫給讀者展現出神奇的異域風光，兩位作家以生動的筆觸，多變的敘事角度講述了草原生態故事。作家通過生態主仆象征，表達出牧民對騰格里的崇敬和對草原深深的愛。人類認識自然的過程充滿曲折。雖一度以征服者姿態自居，但是自然神秘的力量讓人類認識到自己最終還是一個他者。草原狼和螞蟻是草原上最有生命力的動物也是自然力量彰顯的載體，他們的形象象征了自然的真正的主體是動物，人只是其中一個部分，而非主宰者。兩部小說相似的敘事象征反映出作者的生態主義意識，對人類生存狀態的關懷和對人與自然和諧的終極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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