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那些“放炮”的言論

文_李天銳

彭德懷那些“放炮”的言論

文_李天銳

在黨建、經濟、農村、對外交往等領域，彭德懷都有獨特甚至“犯忌”的見解。面對百姓疾苦，他不顧一己安危，知其難為而為之，豐富了彭德懷獨特的政治人格。

十大元帥中大名鼎鼎的彭德懷，以驍勇善戰著稱。鮮為人知的是，在黨建、經濟、農村、對外交往等領域，彭德懷都有獨特見解，且從不掩飾自己的看法。

有觀點認為，彭德懷個人的悲劇，與其言論“出格”、處事風格粗暴有密切關系。當這些言論與錯綜復雜的國際國內形勢，與將帥之間多年恩怨相糾纏，就很容易發酵開來，讓人扼腕嘆息之余，更見彭大將軍的高尚靈魂。

彭德懷管得有多寬？

1949年四、五月間，中國革命即將取得最后勝利。彭德懷從西北到北京，發現干部的辦公室里都擺著沙發，鋪著地毯，還有茶幾、花盆、盆景、魚缸等，就對周恩來說：“前方干部的生活與工作條件還極其艱苦，我察覺到你們住在城里的人對農村開始有點生疏，現在就出現了這種苗頭，日子長了，會怎么樣呢？”

“這個意見提得及時。”周恩來稱贊道。但有人卻說他“看到的不是主流，一棍子打死一大片”。

1961年11月，已被罷官的彭德懷回鄉，湘潭地委書記華國鋒等設宴招待。在飯桌中心擺了一個大冷盤，廚師用不同顏色的咸鴨蛋蛋黃組成了一個“太極圖”，沒想到彭德懷一上來就不客氣地用筷子把“太極圖”攪亂：“不要搞這個，只要看各位選哪個蛋好吃，隨心所欲嘛。形式主義、花架子，會勞民傷財的。”

后來，他在某地看到招待所條件好，也大發脾氣道：“我向來不主張住招待所，招待之風非上面改不行。”

彭德懷的意見不光聚焦作風，他還非常關心經濟。他常說，軍事是手段，最終還是要發展經濟，提高人民生活水平。1958年12月，中央在武昌舉行八屆六中全會，討論公布1958年的糧棉數字時，有人說，糧食有萬億斤。他直言，糧食沒那么多，公布的數字少些，將來追加比較主動；公布數字多了，將來被動。

隨后，當毛澤東公布“7500億斤”時，彭德懷沒說話，“但心中還是有懷疑”。隨后，他去湘潭烏石、韶山兩公社及平江調查，情況比他預想的困難得多。

1959年3月起召開的上海會議上，彭德懷結合自己多省調研經歷，無所顧忌地向當時政策開了炮：“大躍進從根本上來講是不是錯了呢？我看是錯了。如不采取措施改正過來，其后果不光影響到軍隊無法落實戰備訓練，更影響到國家的命運和前途。到那時候，恐怕人民就不會相信你共產主義了。”

政治和外交方面，彭德懷也曾“放炮”。如對蘇聯專家問題，他指出，“有的蘇聯專家不僅以老師自居，甚至以老子自居，不要也罷”。在蘇共二十大閉幕后，他在認為斯大林功績是第一位，錯誤是第二位的前提下，仍認為這次會議有打破個人崇拜的積極意義。

毛澤東與彭德懷。

屢屢批評個人崇拜

據湖北省委黨史研究室少華《毛澤東與彭德懷》一書披露，廬山會議上書前的小組會上，彭德懷的發言中，亦有很多批評當時方略的“狠話”。

如對人民公社提出質疑：“人民公社我認為早了些，高級社的優越性剛發揮，還沒有充分發揮，就公社化，而且未經過試驗，如果試上一年再搞，就好了。”

有一些意見，更是從大處著眼。如：“我們黨內總是‘左’的難糾正，右的比較好糾正，‘左’的一來，壓倒一切。許多人不敢講話。一講話，算賬派、觀潮派、懷疑派等的帽子就都來了，對廣開言路有影響。有些人不說真話，摸領導人的心理。”

在這次小組會上，彭的很多公開發言，更涉及到最高領導人。如談到應承擔責任時，彭德懷說：“要找經驗教訓，不要埋怨。人人有責任，人人有一份，包括毛澤東同志在內。‘1070’（萬噸鋼指標）是毛主席決定的，難道他沒有責任？”

1958年以后，毛澤東提出需要有正確的個人崇拜。但彭德懷小組發言時卻有不同意見。他說：“毛主席和黨中央在全國人民心目中的威信之高，是全世界找不到的。但濫用這種威信是不行的。去年亂傳主席的意見，問題不少。”

這不是彭德懷第一次“放炮”涉及領袖。據彭秘書記載，1956年11月，彭到某部視察，看到墻上《軍人誓詞》第1條是“我們要在毛主席領導下……”，他說：“這個寫法有毛病，不能只說在哪一個人領導之下。我們是唯物主義者，毛主席死了誰領導？今后要修改。”

1959年1月30日，彭德懷在后勤學院學員畢業大會上講話說：“軀殼都是要死的，人家說萬歲，那是捧的，是個假話。沒有哪個人真正活一萬歲。”

等到彭德懷廬山上書，這些“犯忌”的大實話也被人揭發出來，加重了對其的批判。

知其難為而為之

誠然，彭德懷的悲劇，與其缺點和性格缺陷有很大關系。然而，其政治人格中，更突出的是“知其難為而為之”的悲壯。

從性格層面看，彭德懷講話確實不講究方式方法，批評下屬太兇，極易傷人。如林彪就曾批他“罵下屬像罵兒子”。他自己也說：“我是高山上倒馬桶，臭名遠揚。”這種性格放大看，就是鋒芒逼人，彭常被指好犯上，有野心。

從歷史上看，彭德懷與多名戰友之間都有心結未解開。如中央根據地時期，彭德懷與毛澤東有過打贛州之爭；長征期間，毛澤東誤以為林彪寫信要求更換指揮人員是彭德懷指使；百團大戰的“未經批準”，使彭在1945年華北座談會上受到40多天全方位批判等。此外，彭德懷與一些將帥之間也存在誤解，毛主席曾批評“十個元帥，除自己外，都對你有意見”。

從1930年代至1959年，彭德懷一直身居要職。多年來，曾有人不斷提醒彭德懷注意“收斂”。1946年，紅二方面軍總政委關向應病重期間，彭德懷去看他，關流著淚說：“彭總，你不要反對毛主席，鬧派別。”廬山會議后期，聶榮臻、葉劍英去勸他，也說：“主席健在時，你就這樣，將來黨內誰管得了你？”他的夫人浦安修也提醒他，“你是國防部長，為什么要管經濟上的事？”

作為當事人，彭德懷并非不知道個中利害，他在一些場合也表現得謹慎小心。1959年去廬山前，他已遭過訓斥，想要辭職。上山前，一度想讓黃克誠替他去開會。遭受批判后期，他采取“要什么給什么”的態度，也同維護領袖權威有關。

最終，他在預想到可能結局的前提下，仍按捺不住自己，在小組會召開之初就“放了七回炮”。后來更以一份《意見書》被打入另冊。后人認為，這不僅體現出“為人民鼓與呼”的擔當，更凸顯出其“知其難為而為之”的政治人格。

至于原因，彭德懷在回答浦安修問話時說過這樣一句：“我是共產黨員，為什么看到黨受損失不去說話？”